是道君。

塗瑤瑤轉過身，她從未見過陸壓如此生氣的模樣——他的一張俊臉上仿佛結了千層寒冰，渾身散發著戾氣，金眸裏翻滾著憤怒的光芒。

“道君……”她試著解釋：“我們在找你，無意間……”

他冷笑一聲，目光越過她朝後望去。看到雪人及兩盞燈無損，他才略微放下心來。

陸壓的金眸裏又射出冰冷的寒光，他一步步向前，靠近了塗瑤瑤：“說，是誰讓你來這裏的？”

大帥在他腳下道：“是我帶小狐貍進來的，你又沒說這間屋子不能進。”

“蠢貨！”陸壓罵了它一聲，他一揮衣袖，強風卷起大帥，將它甩到堅硬的鋼鐵墻壁上，只聽劈裏啪啦一聲，大帥變成了一堆零件，七零八碎地落到地上。

它沒了聲。

“骨碌碌……”大帥的鐵腿滾了過來，停在了她的腳下。

“大帥？”

塗瑤瑤眼睜睜看著鋼筋小人為了自己，被陸壓打散打爛，剎那間心裏有萬千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她眼眸裏含著淚，俯下身將它的零件撿起來。

陸壓冷冷看著她。

她的眼淚最終也沒有落下，只是在眼眶子裏打轉。塗瑤瑤半跪在地板上撿零件，心中的悲恨還未說出口，眼角餘光又瞥到那兩盞燈。

一個念頭如風馳電掣般從塗瑤瑤的腦海裏閃過。

釘頭七箭書！

那是封神原著裏最陰損的法寶，也是歸陸壓道君所有。書中說，只消在草人上寫著敵人姓名，再對著草人參拜二十一天，便是大羅神仙，也難逃一死。這個歹毒的禁術，最終了結了趙公明的性命。

陸壓這是要殺誰？

寒意彌漫到她的心頭，她抱起大帥的殘骸零件，擡起眸，和他對視。

陸壓心中的懷疑並未消去，他冷冷道：“你剛剛想說什麽？”

“沒什麽好說的。”她擡起眸，放棄了最初的念頭，聲音疲憊至極：“你罰我便是，能不能修覆了它？”

修覆一個無足輕重的鋼筋小人？

他壓根懶得看那堆廢鐵零件一眼，這樣的小人砸爛了一個他還能造無數個。陸壓怒氣未消，道：“你尚未回答我，你私闖禁地做什麽？”

“都說了，我找你。”她垂下眼。

他並不信，只是冷笑著，看她：“既然你不說，就休怪本君懲罰你。你過來！”

塗瑤瑤抱著廢鐵零件跟在他的身後。

陸壓在離宮九層的盡頭找了一間房間，裏面空無一物。他讓塗瑤瑤進去，然後砰一聲闔上門。

他仍舊怒氣未消，隔著門道：“待在這裏，想清楚了再告訴我！”

這小狐貍，必然是受人指使，才接近他，來到離宮，伺機闖入放有釘頭七箭書的禁地！

是誰呢？

他平生最大，也是唯一的仇人，早就死了。

他靜靜等了一會兒，裏面沒有聲音。

陸壓憤然離開。

門外腳步聲消失之後，塗瑤瑤這才擡起眼，望了望四周。

她坐在冰涼的地板上，兩面墻都是整面落地窗，窗外是茫茫雪原，聽說，雪原上不會有一個生靈。

“大帥，大帥？”她拼好鋼筋小人，輕聲呼喚它的名字。

零件鐵片安靜地擺在地板上，有些部位已經被砸變形了，它也不會再動彈，以及說話了。

塗瑤瑤悲從心中來，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把鋼筋小人當成活生生的生命去對待。

她難過地抱住膝蓋，坐在冰涼的地板上看著雪原。

黑暗過後是黎明，她抱著零件，呆呆看著窗外的夜色消退。

過了很久很久，天快亮的時候，阿美和大花終於找到了這裏，隔著門跟她說話。

“小狐貍！”阿美貼著門，悄聲道：“聽說你和大帥被神君大人關起來了？”

“嗯，”她也將臉貼在冰冷的鐵門上，回眸望了眼大帥的零件，難過道：“可是大帥沒了。”

“啊？”大花也湊過來，緊張道：“大帥被打爛了？”

“嗯。”

“哼，神君就是個暴君！”阿美叉腰道：“就該沒朋友！一個人孤獨到死！”

“噓，你小聲點。”大花緊張地朝右瞄了瞄，小聲道：“小狐貍，你跟神君大人求個情，或許他就放你出來了呢。”

塗瑤瑤鼓起臉道：“我不。”

她確實是不小心闖入了一個不該去的地方。但是陸壓不分青紅皂白的指責，還打爛了大帥，讓她耿耿於懷，不肯低頭。

大花只好把頭搖的晃裏晃蕩響，它看到一道影子落到了鐵門上，於是伸手把圓片眼睛舉了起來。

它看到了神君大人。

只聽神君大人冷笑一聲，隨手拎起了它倆，然後布置了一層禁制。

幽藍色的光芒籠罩住鐵門，小狐貍的聲音徹底不見了。

唯有離宮外風聲呼嘯。

日出日落，日覆一日。

自從那日阿美、大花走後，周圍安靜的只有她的呼吸聲，和離宮外的風聲。

塗瑤瑤本來以為被囚禁起來不算什麽。可是到了第三日她就發現，無盡的孤寂和安靜，正如漲潮的海水一樣，將她整個人都湧入其中。

她要做點什麽好？她真是無事可做！

煩躁的時候，她就調動全身經脈裏的靈氣，甩出一道道法光，去攻擊鋼鐵制成的墻壁。

墻壁材質特殊，並不會被她打爛。反而反彈出一道道極強的沖力，將她甩到另外的一面墻壁上。

塗瑤瑤躺在地上，但很快又爬起來，重覆先前的動作。

到了夜間，她沐浴在月光下，舔舐傷口，重新凝聚月光精華入經脈。

在無窮無盡的沈寂中，她只會的那幾個攻擊法咒，倒是練得愈發熟練了。

夕陽西沈，又是一個清冷的夜。

今夜塗瑤瑤打坐完畢，剛剛蜷縮在地板上睡了沒多久，沖天的火光照亮了夜空，喧囂聲也將她從夢中驚醒。

她迷迷瞪瞪睜開眼，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雪原上燃起烈烈大火，火光漫天似晚霞，火海裏站著一群人，似乎是來離宮尋仇的。

……

雪原上確實來了很多人。

他們有在天上飛的，有在地裏鉆的，有化作人形的，也有披毛戴角的。十幾個人站在離宮下，指著這個巨大的船舶議論紛紛。

“這就是陸壓那小子的道場？”

“什麽玩意兒！”

“還是心月狐師弟高見，燒，燒得滾燙那小子就出來了！”

他們放聲大笑，心月狐一身青色道袍，朝眾人抱拳，且笑道：“多謝諸位師兄師弟前來幫助，小弟今天，一定要救出我妹妹，驅除附身的妖孽！”

“放心吧！天地間除了紫霄宮，還有我截教弟子去不了的地方嗎？”

“哈哈哈，玉虛宮就在隔壁，你要去？”

諸弟子點燃三昧真火，將雪原燒成了火原。又有人禦起大風，將真火吹得勢頭更大。

大火落到鋼鐵墻壁上，雖然離宮不怕火煉，但熾熱的溫度，已經透過鋼板向裏面傳遞了。

整個離宮即將變成一座巨大的烤爐。

……

紅通通的離宮裏，塗瑤瑤站在落地窗前，隱隱看到大火燒的空氣都扭曲變形。

她看不清雪原上的來客和離宮的情景，只知道腳底的地板已經慢慢變得燙腳。可她被囚禁在這裏，能去哪裏？

難道她要被活生生蒸熟了嗎？

“小狐貍，小狐貍！”

她很久沒有聽到聲音了，猛然聽到阿美的聲音，還有點不適應。

門外的禁制解開後，一道幽藍色的光束落了進來，阿美站在門口蹦蹦跳跳：“小狐貍，神君大人答應放你出去啦，我們趕緊走！”

被三昧真火燃燒過的鋼鐵地板太燙了，它的骨骼輪廓只是用鐵絲扭成的，有點受不住。

塗瑤瑤脫下外衣將大帥的零件鐵片卷起，又伸手抱起阿美：“出什麽事了？我們去哪？”

一個個巨大的火球從天而降，砸向離宮。在混亂中，阿美的聲音斷斷續續：“不知……似乎是……教弟子尋仇……”

又是一個火球砸下，塗瑤瑤機敏的避開。可惜阿美的眼珠子滾落到了地上，很快被火苗給燒沒了。

它帶著哭腔道：“嗚嗚嗚，我的眼球……”

塗瑤瑤見整個離宮已經變成一片火海，入目皆是大火。

她不可置信道：“那道君去了哪裏啊！”

都這種時刻了，難道他要坐視道場被人燒毀嗎？

“我出來的時候，神君大人給了我解開禁制的符，就走了。”阿美瞎著一只眼哭道：“不過他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

自從大帥被砸爛，小狐貍被關禁閉之後，神君大人的臉色整日都陰郁著。小人們雖然一根筋，但也不傻，誰也不敢在這個節骨眼招惹他。

小人們只能在背後罵他。

現在好了，神君大人很高興，小狐貍被放了出來，就是……離宮被燒了，自己的一只眼珠子也沒啦！

火焰越燒越猛，可塗瑤瑤卻覺得，離宮的鋼筋鐵柱，越燒越亮。她也說不清這是為什麽，她躍下離宮，跑到了冰湖邊上。

塗瑤瑤放下大帥和阿美，湖面的冰層已經融化，她運法，讓一道很粗的水流，沖天而起。

她操縱水流去滅火，誰料水柱澆到了火海裏，火苗又竄高了一倍。

金色的火焰在張狂舞動，似乎在嘲笑著她的無知。

這是怎麽了？

她不敢再嘗試，可是離宮已經被火海給包圍住，無處逃生。冰湖裏的魚怪也狂躁不安地躍出水面，它們生出了四肢，齜牙咧嘴地朝她爬來。

塗瑤瑤順手甩出一道法光，只見一道白光閃過，魚怪頓時被打得皮開肉綻，落荒而逃。

幽禁數日，她的修為雖然沒漲，但是道法越發精進了。

塗瑤瑤又鼓起信心，可她還未來得及轉身，更多的魚怪聞到同伴的血腥氣味，都從冰湖裏爬了出來。

擡眼望去，火光之下，密密麻麻的魚怪，約有上百只。

她握緊了拳頭，睜大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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