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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一別如雨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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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川秀情知有變,睜開眼睛爬了起來,只見剩下的幾個殺手正倉皇向外跑,連那幾個被自己打傷的也在連滾帶爬地逃。黑虎老大仰面躺在距離自己幾步開外的地方,一動不動,也不知是死是活。紫川秀戒備著走近,才發現他臉上的右眼只剩下了一個血洞,黑血從這個洞裏不住地往外流,嘴巴大張著,那只完好的左眼深深地凸了出來,面上蒙著一股黑氣,臉上肌肉扭曲,顯得十分猙獰。

暗器!紫川秀立即明白過來。有人用劇毒的暗器打中了黑虎的右眼救了自己!想起剛才那一刻他仍舊心有餘悸,汗濕重衣:太險了!就在那一瞬間,自己的事業和理想、數千萬遠東民眾的解放,一切差點就成了泡影。如果自己死在這個三流的強盜偷襲之下,魔族會笑掉大牙的。

他轉頭向那個倚靠在門邊的女子打個手勢,先進了那個小屋,那女子跟在後面進去。

紫川秀朗聲說:“這位女士,救命恩情,實在無以回報,敢問您芳名?”

那女子倩倩地鞠躬還禮:“您太客氣了,我姓林,名雨。應該是我多謝您的救命之恩才對,如果沒有您,我今天定難幸免他們毒手。您武藝高強,收拾這幾個毛賊本來是不費吹灰之力的,只是您太過仁慈了,不防那些小人狡詐。”

那女子語調溫柔而斯文,若不是親眼看見,紫川秀真的不敢相信外面有四條大漢是死在她無影無蹤的毒辣暗器之下。那個女子十分明白男人的心理,幾句感激的話讓紫川秀聽得心裏美滋滋的,但接下來的一句差點讓他一頭栽倒地上:“大叔,請問您尊姓大名?”

紫川秀啼笑皆非地摸著自己多日不刮,已經長出黑黑胡子茬的下巴,沒去糾正對方,只是說:“快把門關上。”外面的寒風夾雜著飛雪不斷地卷進來,讓屋子裏的溫度降低了好多。

紫川秀心裏叫苦:大叔?英雄救美的夢想破滅了,自己沒戲唱了。

林雨說了聲:“謝謝。”轉身關上了門。她在火堆旁邊的地方找了個地方坐下,不知是無意還是出自女子天性的警覺,她選擇坐在紫川秀的對面,與紫川秀之間恰好隔著一個火堆。

兩人都沒有說話,林雨風衣上積著白白的一層雪,進入了暖和的房間裏被火一烤,融化的雪水一滴滴地濺落在地上,發出了“滴答滴答”的響聲。

紫川秀忍不住說:“快把大衣脫下,不然雪水浸進衣服裏,會生病的。”

林雨“啊”一聲,仿佛第一次知道還有這麽一回事。紫川秀猜測她的身份可能是來自某個富貴人家的千金,不然怎麽會連這麽基本的生活常識都不懂,但世家千金之女,怎麽會使用這麽毒的暗器?

她猶豫了下,還是照著紫川秀的話把罩在外面的風衣和頭罩掀下了。

整個房間仿佛一下子亮了起來,紫川秀驚呆了:世界上竟然有這麽漂亮的女子!

白玉般皎潔的瓜子臉,淡淡的眉毛,長長的眼睫毛,高挺的鼻子,完美的輪廓線條。紫川秀越看越覺得漂亮,越看越有韻味,他尤其註意的是她的眼睛,眼波像籠罩著煙一般的薄霧朦朧,仿佛在其中隱藏著無窮的心事。

看到她,紫川秀才算明白,什麽叫傾城傾國,什麽叫紅顏禍水。自己見過的美女並不算少,像英姿颯爽的白川,風姿卓越的林冰副統領,高貴典雅的卡丹公主,俏麗的林秀佳,還有自己的心上人紫川寧也是難得一見的絕色了,但若與眼前這女子相比,她們全部給比了下去了。眼前這女子不但是天生的美,她還具有一種獨特的、讓人難以揣摩的朦朧氣質,十分有女人的韻味,就像一朵乍開的,還帶著清晨露珠的玫瑰,正散發著誘人的芬芳。她兼備十八歲女孩的容貌與成熟女性的韻味,與之相比之下,林冰副統領就顯得過於成熟了,而紫川寧則不過算個乳臭未幹的小女孩。

紫川秀想,如果她走到大街上,可能會引起道路堵塞的。這樣一個美女,可以讓那些熱血的小夥子心甘情願地為她從帝都的城墻上往下跳。不過,紫川秀早已過了那種熱血沸騰的年齡了,他給她下了個結論:“很漂亮,不過,也僅僅是漂亮而已。”

對於這個美麗的女子,他也僅僅是抱著欣賞的眼光讚嘆一番而已,讚嘆造物的神奇,就像驚嘆大漠落日的感動,或者流星掠過夜空的燦爛,心裏並沒有泛起一絲的漣漪。

他自己也奇怪,美色當前,自己竟能這樣的無動於衷,是時代已不流行一見鐘情了呢,還是自己不再是一見鐘情的年紀了?大叔?

林雨放下心來,這個男子與旁人不一樣,他有高度的自制能力。在乍看到自己相貌的那一瞬間,跟別的男人一樣,他的眼神中也出現了迷惑和讚嘆,但只是一瞬間,他的眼神立即清澈了下來,整個人都很平靜,並不是那種當面假裝若無其事,趁自己不註意時候卻在偷偷看自己的假道學,他是真的能很平常地看著自己。

她暗暗慶幸,看來今晚的安全應該沒問題了。她主動地開口問:“大叔,您叫什麽名字呢?您是住這的嗎?”

紫川秀正要說:“不是。”隨即又改變了主意,說:“我叫張阿三,是個流浪漢,住這裏。”

女子環視著周圍破爛不堪的東西和臟兮兮的墻壁,露出駭異的表情,她不敢相信竟然有人能在這麽骯臟、簡陋的地方生活下去。紫川秀也覺得這個實在讓人難以置信,圓謊說:“這個小屋是我暫時住的,因為很久沒來了,有點臟了。”

紫川秀在暗暗猜度著對面人的身份。這個女孩子容貌秀麗,氣質高貴,應該是某個富商或者高官家的閨秀,但奇怪的是,他又能從對方身上感受到種深閨小姐不應有的滄桑感覺。

好奇心差點把他給吞沒了,但他還是忍住了自己。她就是再美再漂亮也不關我事,正經事情要緊,白川他們還在等我找糧食回去下鍋呢!

鍋裏的食物“呼嚕呼嚕”地煮開了,紫川秀把茶壺從火上拿開,揭開壺蓋。他從隨身的包裹裏找出一個小碗和勺子,從裏面倒了一份小米粥出來,遞給對面的女子。女子搖搖頭,輕聲說了聲謝謝,卻沒有接過碗去。紫川秀猶豫了一下,還是把碗放在了她面前。他自己拿起了還很燙手的茶壺,一邊吹著熱氣一邊大口大口地喝粥,他感覺到,對面那雙很亮的眼睛一直灼著自己,讓自己感覺很不自在。三下兩下扒光了自己的那份,看到對面的那個女子對面前的小碗連碰都沒碰,紫川秀感覺大為後悔,但這時也不好意思說:“您不吃的話,還給我吧。”他把饑腸轆轆的感覺忍了,在墻角為自己打掃了一處地方準備睡覺,把行軍毛毯遞給了對方,沒等那個女子推辭,他已經把毯子往她身上一丟,說:“火爐就交妳看了,記得放柴進去。”他大搖大擺地躺下,伸個懶腰,不一會已經傳出了輕微的鼾聲,他睡著了。

女子啞然失笑,自己還沒見過這麽有趣的人,行事像個小孩子似的,但是幸好,他還算是個君子,沒有對自己啰啰嗦嗦問個不停,甚至連話都不多說一句。印象中,第一次有男子這樣對自己無動於衷的,這倒讓她對紫川秀產生了好感和好奇。

窗外寒風淒厲,風從門板中的空隙中灌進來,刮得掛在墻上的蓑衣沙沙作響,火苗不安地搖曳著,火堆裏的枯枝燃燒著,發出輕輕的“啪啪”聲音。仰面睡著的紫川秀,半邊臉被映得通紅,他睡得十分安詳,表情恬靜。

那女子凝視著紫川秀,她這才第一次仔細端詳紫川秀的樣貌。烏黑的頭發,黑黝黝的眼睛,俊朗的外形,嘴唇處和下巴上有粗黑的胡子茬,她忽然發現,就是這胡子使得自己把他判斷成了“大叔”,其實仔細一看,這個人其實還是個年輕的小夥子。

這可真是失禮了,她想,等他醒來時候要跟他道歉才是,但這個人,可真怪,讓人琢磨不透。一進來她就發現了,這個人一直在努力地隱藏自己的身份,但還是處處露出破綻,他的衣服很臟,蒙滿了風塵,一點不起眼,但放在行家的眼裏就看出這衣服的料子是很名貴的毛皮,整件衣服價格不菲;他的皮膚很白皙,手指修長而靈活,這根本不是雙流浪漢該有的手,倒像個貴族或是藝術家的;其次,他搭的那個爐架,簡單又實用,幾根木柴就把茶壺支撐得穩穩當當的,這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這種手法只有軍隊中那些最有經驗的老兵才會。

他那筆挺的身材,是久經訓練的結果,舉止中有意無意中流露出的那種陽剛的、硬朗的氣質,銳利的目光,那把帶鞘的刀被習慣地放在右手邊最方便拿到的地方,還有他的身手,那並不是一般江湖人的身手,當然更不可能是能靠打獵鍛練出來的身手。

她回憶他剛才打鬥時候的動作,沒有什麽招數,動作幹脆又有效,連一點多餘的動作都沒有,一擊就能讓敵人徹底失去戰鬥力,這種簡練、明快的戰鬥模式往往只能通過血腥的戰場廝殺千錘百煉得來。

可以肯定,這個人曾經受過長期的、嚴格的軍事訓練,而且經濟狀況良好,這樣一個人,在這風雪之夜要趕往哪裏去呢?

林雨突然對他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他到底是什麽身份?強盜?不會,他的眼神中沒有一絲邪氣,不像那種蠻橫的亡命之徒。而且他的江湖經驗太差,心也太軟,這麽容易被人偷襲,若是行走江湖,不到三天就要了他的性命。紫川家的軍官?有可能,但他為什麽沒有隨從和車馬隊伍?如果說是軍官,他太年輕了,簡直還是個大孩子,但他的眉目間卻有種飽經風霜的感覺,有一種奇特的魅力。他形跡落魄,躲藏在一個小屋裏,但舉止、應答卻那麽自然,給人種平和感覺,這正是那種貴族世家子弟的天然氣質。他也非常懂禮節,若是普通的男子,難得救了個美女,早湊上來問個不休了:“小姐貴姓芳名?哪裏人?家裏住址?那群人為什麽追殺妳?妳爸媽媽是幹什麽的?妳一個女孩子家怎麽一個人出來走夜路呢?那群人為什麽追殺妳?為財?為色?他們是強盜嗎?哎呀呀,今天好在有我,不然妳真的很麻煩了……”

為了應付盤問,就在進屋之時,她已經準備了大堆說辭。誰知道這個人救了自己後,竟然連一句話都沒問,美色當前,他也沒有絲毫動心的表現,他僅僅向自己的援手道謝了一聲,吃飽了就睡。

“簡直像豬一樣!”林雨不滿地嘀咕說。

女孩子就是這樣,碰到一個喋喋不休的家夥她會非常討厭,但碰上自己感興趣的人這麽沈默寡言,對自己不理不睬,她也會感到像是受了輕視。林雨不滿地嘀咕兩聲,忽然發現肚子也在一起嘀咕著,她猶豫一下,莞爾一笑,端起了面前的小碗,輕輕喝著粥。不知是不是肚子餓了的原因,這碗粥吃得特別地香甜。吃完後,她把碗輕輕擱在地上,靠在墻角,把毯子一蓋,和衣漸漸也睡去了。

清晨,紫川秀醒來了,他爬起來,發現柴火堆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熄滅了,那個女子還是按昨晚的姿勢輕輕倚靠在墻壁邊上瞌睡,還沒醒。打開門,只見眼前雪光耀眼,一片白茫茫。

這是一個大晴天啊!想到距離帝都只有二十裏路了,紫川秀心情大好,開始收拾自己的行裝和包裹準備上路。準備就緒以後,他看到那個女子還一直靠在墻邊睡,叫了她一聲:“林雨小姐,天亮了!”

林雨輕輕呻吟了一聲,聲音很痛苦。紫川秀心生疑惑,走近去輕輕拍拍她的肩膀:“林雨小姐,醒醒。”

那女子低沈地呻吟一聲,悶聲說:“我……我頭痛得很……好渴……”

紫川秀猶豫了一下,伸手輕輕摸了下她的額頭,額頭熱得燙手,這個女孩子正在發著高燒!

不過紫川秀想想,這也很正常:一個嬌生慣養的小姑娘,半夜在風雪天裏趕路,不生病才怪!

紫川秀再次推推她:“小姐,醒醒,妳發燒了,我們得趕緊看醫生去。”

那女子睜開了眼睛,昨晚明亮的雙眼此刻浮腫、黯淡,她又閉上了眼睛:“不要管我,我想睡……”

紫川秀嘆口氣,如果可以的話,他還真是不想管她。說歸說,自己是做不到的,放著一個年輕漂亮的姑娘病倒在荒山野外不加理會,萬一自己走了,昨晚被趕跑的殺手卷土重來,那她就死定了。紫川秀忽然發現做女人真的很占便宜,這個世界會虧待很多人,但是絕對不會虧待美女。比如說,像今天這種情形,如果換成個臭男人,自己連掃一只眼睛過去的工夫都不會有,說不定還會趁他人事不清時候摸了他錢包去。

紫川秀放下了行李,他又到外面揀回來枯枝,架起爐子生火,燒開了水。像他那樣過著長期野外生活的人來說,風寒發燒藥品是必備的,等一切都忙完了,他輕輕地把那個女孩子扶起來,把藥碗端到她嘴邊:“來,吃藥。”

女孩子高燒得已經有點神志不清了,當紫川秀餵藥時候,她忽然伸手摟住紫川秀的脖子,湊近他面前使勁地喊:“爸爸!爸爸!”

一瞬間,紫川秀呼吸急促,如軟玉般光潔的面頰近在眼前,軟香在抱,如蘭的幽香撲入鼻子,他的眼前一陣眩暈。他畢竟也是個健康的年輕男子,荒山野林的小屋,孤男寡女,這個女孩子發著高燒,如果自己有什麽不軌企圖的話,她是絕對沒有抵抗能力的。

紫川秀用力地扳開了她圍在自己脖子上的手,一勺一勺地把藥餵她喝了下去,然後趕緊退到屋子的另外一個角落中去了,擦著額頭上的冷汗。那個女孩子實在太漂亮了,再來一次那種誘惑的話,自己實在沒什麽自信抵擋得住。聽著林雨睡夢中低沈的呻吟聲,他實在忍受不了了,跑出門去,像鴕鳥似的一頭埋進雪堆裏,借著冰雪的寒冷讓自己冷靜下來,暗暗罵道:“見鬼了!這麽漂亮的女孩子,凡是男人都會動心的!神啊,你明知道我不是正人君子了,又何必用這樣的誘惑來考驗我呢?”

過了好久,等著翻騰的心情已經恢覆了平靜。他才進了小屋,躲在屋子裏距離她最遠的角落裏,盤膝練功,努力平心靜氣。只是心神一直不能平靜,過了好久才進入了境界。

在他不知不覺的時候,外面又下起了雪。

當林雨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候了。她呆呆地望著眼前的一切:骯臟的墻壁、快腐朽的梁木、昏暗的爐火、身上的毛毯,腦子裏昏昏沈沈的。

“妳醒了?好點了嗎?”耳邊傳來聲音。林雨擡起頭來,看到了一雙灼人的眼睛,一個胡子拉碴的漢子正站在面前,樣子有點面熟。她低聲呻吟了一聲:“你是誰?”

紫川秀一呆,隨口答道:“我是李阿五,妳發著燒,不要多說話。”

林雨沈默下來,過了好一陣子,她才認出來,這就是昨晚救了自己的流浪漢。

“我睡了多久?”

紫川秀看看窗外已經變得黝黑了,他笑了下:“一天一夜了。”

女子動容:“這麽久了?”秀眉微蹙,就這麽一個小小表情,放在她臉上,竟然也美得無法形容,讓紫川秀不覺心跳加速。

女子掙紮著坐了起來,看到了地上的藥碗,記得恍惚中,有人給自己餵藥。她明白過來了,就是眼前這個素不相識的落魄漢子,為自己特意逗留下來,照顧了自己一天一夜。想到在這個風雪郊外,如果沒人照顧的話,那後果……

她輕輕長吐一口氣,幽幽說:“先生,您兩次救命大德,小女子實在無以回報。”

紫川秀微微一笑:“舉手之勞而已,林小姐不必太客氣的。妳好點了嗎?”他嘴巴說得好聽,心裏卻在嘀咕:自己身負重任,幾十萬遠東軍隊群龍無首,正焦急地等待自己回去指揮,自己卻有空為路上一個素不相識的姑娘耽擱了時間?你真是個蠢貨,紫川秀。

風寒發燒之類的疾病,癥狀來得兇狠但去得也快,往往出一身汗就好了,經過紫川秀一天的料理,加上藥物對癥,林雨感覺頭已經不痛了,燒也退了,只是還有種大病後的無力感。

她的腦子已經清醒過來了,雖然紫川秀說得平淡,但林雨觀顏察色,看出他眉宇間努力隱藏的一絲焦慮。她心念一動:這個人跟自己一樣在這種大風雪天趕路,肯定是有要事在身的,但為了自己,他耽擱了整整一天。她覺得很不好意思,覺得不把自己的來歷交代一下好像就很對不起他似的:“這位大哥,我是帝都人氏,家父是帝都的商人,昨晚與家人前往東部的達瑪行省探望朋友。不料路上遭遇上大夥盜賊,我匆忙之下與家人失散,幸好得大哥您援手,不然我弱小女子一人孤苦伶仃淪落荒野,後果真是……”林雨一邊說著,一邊連自己也感動了,眼角濕潤,摸出了手帕擦著眼淚:“大哥兩次救命恩德,讓小女子如何回報好呢?”

紫川秀很用心地聽著,一邊“嗯嗯嗯”地點著頭,摸摸鼻子:如何回報?妳的病趕緊好了就算是報答我了。他忽然發現林雨對自己的稱呼已經由昨晚的“大叔”變成了“大哥”,少了點尊重,卻多了份親近,這算是進步還是退步呢?

聽林雨說完,紫川秀斟字酌句地說:“林小姐,關於妳的身份來歷,還有與昨晚那些人的恩怨糾葛,我並沒有問。如果不方便,您並不需要向我說明的。”

林雨睜大了無辜的眼睛:“那怎麽行呢?大哥您是我的救命大恩人,我怎能在大哥您面前有所隱瞞呢?”

紫川秀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虧她還有臉提什麽“救命恩人”,剛才的那堆話,沒一句是真的。首先她絕對不是帝都人氏,她的口音與帝都口音有點像,但放在紫川秀這個土生土長的帝都人耳裏,一下子就能分辨出來了,那絕不是天生的帝都口音,而是後天學來的,帶有點西部腔。何況,如果帝都有這樣的美女,那一定是很出名的人物,自己不可能不知道的,還有,一個商人的大小姐怎麽會有那麽歹毒的暗器和那麽高明的暗器手法?

他還記得昨晚那幾個殺手與她的對話,細細一想頗有意味:“殺了她,賞金十萬!”

“你們竟敢這樣對我,不要命了嗎?”

“大人,您權大勢大……”

“放她活著回去的話,我們沒一個能活命的!”

昨晚的人絕對不是普通的強盜團夥,他們的身手很不錯的,之所以不堪一擊,是因為碰到了自己這個超級的高手。她也絕對不是一介普通的平民,她被人懸賞十萬,與自己平等。

紫川秀還記得,她昨晚說的:“你們竟敢這樣對我,不要命了嗎?”那並不是普通的威脅,話語中透出的那股凜然威勢,冰冷的自信,就連讓旁聽的自己也是心中一寒。如果不是那種習慣於大權在握、生殺予奪盡在我手的人,絕對沒有這般的威勢和自信,這是裝不出來的。

自己已經夠委婉地告訴她了,關於身份來歷,如果不想說可以不說,沒必要編造假話來騙人的,但她還是沒醒悟。

紫川秀一瞪之下,林雨也有點做賊心虛,訕訕地住了嘴,臉微微一紅,吐了吐舌頭。不知怎麽,紫川秀覺得這份小女孩的動作放在別人身上叫肉麻,放在林雨身上就叫可愛。過了一陣,林雨輕聲地說:“對不起。”

紫川秀淡淡地說:“沒關系的。”

林雨為隱瞞身份而道歉,紫川秀也體諒她的苦衷,一個“對不起”“沒關系”之間,兩人已心照不宣。林雨驚訝於紫川秀的精明,更對他的體貼大量懷有一份感謝之情,她暗暗想:這個人很有自尊,揭穿自己是為了表明他並不是受人愚弄的笨蛋,但他也很有分寸,行事、語言都非常委婉得體,並沒有讓自己當場難堪,更沒有對自己的來歷盤根問底,這種成熟寬容的為人處事方式,讓她對他很有好感。

“這位大哥,請問您的真實姓名?”

“啊?我不是說我叫李阿五了嗎?”

“可是昨晚你又說你是張阿三!”

紫川秀摸了摸鼻子,發現自己剛剛露了個破綻,他強辯說:“我早上叫李阿五,中午叫王阿四,下午叫張阿三……”

林雨給逗得撲哧一笑:“胡扯!”心裏明白:這個人是不願意向自己透露真實身份。本來自己也是隱瞞了真實身份的,對方這樣做倒也公平,但不知為何,她心頭還是一陣難受。

“那現在該怎麽稱呼您呢?”

“嗯,現在是晚上,我就叫張阿三吧!”

“張先生,您是去帝都的吧?”

紫川秀微微一笑:“林小姐,叫我阿三吧!先生什麽的太難聽了。”

林雨又撲哧一笑:“那您又叫我林小姐?”她柔聲說:“我的朋友都叫我阿雨。”

“阿雨……”紫川秀喃喃念叨著,不知為何,當他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他腦海中出現的卻是紫川寧的倩影。

“三哥,你是帝都人吧?是回帝都的嗎?你是幹什麽的呢?”

紫川秀一楞,這丫頭還真是會套近乎,現在已經管自己叫“三哥”了。他不想多說,淡淡回了一句:“是的。”頓了一下,覺得自己的口氣太冷,他又補充說:“我回帝都是探親。”

“探親?探什麽親呢?”

紫川秀笑而不語,林雨恍然大悟:“三哥,你是回去看嫂子吧?”

紫川秀笑著搖頭:“我們還沒結婚呢。”

“那就是說女朋友——不,應該是說未婚妻嘍?”林雨笑得燦爛,但不知為何,當得知紫川秀已經有了未婚妻,她的心裏好像什麽地方被刺了一下,紫川秀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微笑:“我們並沒有婚約,兩年沒見,也不知她是不是有了別的人了。”

林雨凝視著紫川秀,兩天以來她是第二次仔細看著這個陌生的男人。這是個十分英俊的男人,劍眉星目,神情俊朗,下巴和臉頰邊上有點黑黑的胡子茬,讓他本來俊秀的瓜子臉上平添了幾分陽剛之氣。但讓她怦然心動的並不是他的相貌,而是他的氣質,這個人的氣質絕對不同尋常。這正是那種經歷殺戮、常常處於生死邊緣中的人所特有的那種漫不經心的灑脫,還有那種應該是久經風霜的中年人才有的成熟與寬容,形成了他獨特的男人魅力。不知為何,一到他身邊,自己就覺得非常地安心,當知道他已經有未婚妻的時候,自己心頭竟然湧起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覺。

“不會的。”林雨的聲音很誠摯,“像三哥您這麽優秀的男人,沒有哪個女孩子舍得放棄的,您女朋友一定在等著您的。”

紫川秀輕輕說:“謝謝。”

“三哥您是幹什麽的呢?”

紫川秀笑笑:“妳看呢?”

林雨猶豫了一下:“我看,三哥有這麽好的身手,您恐怕是軍人吧?”想了一下,她又開玩笑地補充說:“要不就是強盜?”

紫川秀並不感到意外,自己身上軍人的特征太多了,這個女孩子又這麽冰雪聰明,實在也無法遮掩。他的臉色陰沈了下來,一副很沈重的表情:“既然都被妳看穿了,事到如今,我就只好實話實說了……”若是換了熟悉他的白川在這裏,馬上就知道接著從他嘴裏出來的話最好連一個字都不要信。

林雨睜大了好奇的眼睛,焦切地等待著。

“其實俺張阿三是很有名的強盜,匪號‘草上飛’,獨往獨來,劫財又劫色,縱橫七省從無敵手。正好今天還沒開張,碰上妳這麽個嬌滴滴的姑娘,嘿嘿嘿……”配合著陰森的話語,紫川秀獰笑著慢慢地向林雨伸出了“魔掌”。

林雨誇張地雙手護在胸前,裝出了一副很害怕的樣子:“草上飛大俠,不要!救命啊……”

眼中盡是盈盈的笑意。

“來,小姑娘,乖乖跟俺回去做押寨夫人吧!這裏荒山野嶺的,妳叫也沒有用,不可能有人來的……”

話語剛落,紫川秀神色一凜,收斂了笑容,他聽到了外面有大片的馬蹄聲正急速向這個小屋接近。

林雨看見他臉色突然嚴肅起來,趕緊問:“怎麽了?”

紫川秀張望下四周,也找不到什麽可以藏身的地方。他若無其事地對林雨說:“妳到廚房去。我不叫妳,妳不要出來。”

那些人馬十有八九是沖著這個女孩子而來的,紫川秀暗暗後悔,昨晚心應該再狠一點,不該讓那幾個殺手跑掉的,現在他們又找幫手過來了,而且聽馬蹄聲,來者還相當多,恐怕有上百人之多,這次應付起來就相當麻煩了。

林雨正要問“為什麽”,臉色陡然一變,她也聽到馬蹄聲響了,就在這一剎那,馬蹄聲又近了很多,顯然那些騎手趕得相當急。

她臉色一下子煞白,急切地說:“三哥,這件事情與您無關的,嫂子還在等著您回去,等下您不要插手,讓我來應付。”

紫川秀搖搖頭:“昨晚我打了他們的人,那就與我有關系了。妳快進廚房去吧。”

林雨感動地望了他一眼,一瞬間,千言萬語的感激已經透過眼神傳遞過去了。昨晚的出手,還可以說是一時路見不平的義憤,現在眼看敵人聚眾而來勢所難敵,這個人依舊這麽堅定地維護自己。他並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是為了自己的美色,不顧兇險,目的就是為了維護一個弱質女子不受欺淩。一時間,林雨只覺得胸中一股熱流滾燙:雖千萬人矣,我獨自前往!這才叫俠義的英雄氣概,這才是真正的男人!

她輕聲說:“我不走。”不知不覺地,她的手已經緊緊握住了紫川秀溫暖的手,心裏有一句滾燙的話不敢說出口:“我與你同生共死。”

紫川秀詫異地看了她一眼,隨即又釋然。隨她去吧,廚房並不是什麽隱蔽的所在,藏與不藏並沒有多大區別,至於她抓住自己的手,他並沒有抽出來,他只當她小女孩心裏害怕了,總得找一個依靠的。

屋子裏一片寂靜,兩人都沒有說話,都在留神傾聽外面的聲響。蹄聲由小變大,越來越接近了,在風嘯馬鳴之間,隱約夾雜有一陣陣的狗吠聲。紫川秀的心一下子涼了:敵人帶有狼狗,這下自己想帶林雨趁混亂突圍逃跑的主意就很難實現了。

這下得拿出真本事了!紫川秀冷笑著,心冷如鐵,右手輕輕按上了洗月刀冰冷的刀柄。

馬蹄聲在外面停住了,外面傳來了繁雜的人聲:“這兒有具屍首!”

“這兒也有!是黑虎幫的人!”

“大夥散開來找!”

“大人,這裏有座屋子。”

“你們幾個人進去看看!”

紫川秀聽說話聲,那些人大多是西部的口音,一個個中氣充足,內力很不錯的,比起昨晚的那批人強得太多了。他越想越是奇怪,林雨小小年紀,怎麽會惹上那麽了不得的仇家?

“咚、咚、咚!”門口傳來劇烈的敲門聲。紫川秀並沒有理會,只是安靜地站了起來,一手握刀,身形在黑暗中站得筆直,那傲然的男兒氣概讓旁邊的林雨看得怦然心動。

“砰!砰!”眼看沒人開門,敲門聲變成了粗魯的撞擊,“砰”的一聲,屋子的門被踢開了,有人闖了進來,外面冰冷的月光灑了進來。

但在同一瞬間,屋子中出現了一輪更耀眼的明月!冰冷如雪,淩厲如風,兇狠如雷,迅疾如電,即使是天上的雷突然打下來也不比紫川秀的刀更讓人震撼了!洗月刀一出鞘,那淩厲的刀氣已經籠罩了從門外進來的三人,縱使他們三人全都無一弱者,但在那一瞬間,沒有一個人來得及反應。他們連規避、拔刀的動作都來不及做,張大的瞳孔裏滿是那一輪圓月般耀眼的刀光,腦子裏只剩下一個字:死!

“住手!”

刀光戛然而止,突然消失,噌的一聲脆響,紫川秀已經收刀回鞘,詫異地望著林雨,不明白她為什麽突然喊停。

林雨歉意地說:“他們是我的人。”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呼吸有點不暢。剛才那刀給她的印象太強烈了,她被震撼得說不出話來。

“啊!”那三個進來的人這時候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從鬼門關裏打個轉回來了!他們慌慌張張地往外跑,一邊跑一邊叫:“來人啊!大人在屋裏!有人挾持了大人!”

衣袂風聲響動,腳步聲從四面八方匯集過來,團團圍住了小屋,到處是一片驚喜的呼叫:“找到小姐了!找到小姐了!”

有個威嚴的蒼老聲音在下著命令:“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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