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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更新(萬更)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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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王妃不可能說實話,陸開林再清楚不過, 把人帶回自己的地盤, 為的是辦別的事容易些。

到了衛所,他把順王妃晾在一邊, 仔細梳理拿到手的證供。

徐步雲匆匆走過來, “貼身服侍順王妃的,帶回來三個,有一個不知去向, 要尋找麽?”

陸開林擺一擺手, “不必。失蹤的那個不是被滅口, 就是落到了端王手裏,橫豎找不著。”

徐步雲稱是, 主動請命,“那屬下去詢問帶回來的三個?”

陸開林又擺一擺手, “不必。隨便安排幾個人就行,這事兒瑣碎,也臟。”骯臟的是這件事的本質, 他預感到順王妃做的事情定是讓人極為不齒的。對上徐步雲那雙目光純粹之至的眸子,更使得他不忍心讓這少年親耳聆聽, “你帶上兩個弟兄, 去找周二老爺, 詢問一番,比照著先前詢問周二夫人的章程來。”

徐步雲稱是而去。

這時,陳立來找他, 把一份記錄送到他手邊,簡略地道:“從宮裏借來的兩名宮女,借著入殮的機會驗屍,死者身上沒有傷痕,所見的特征都已記錄下來,所有衣物、佩飾已經封存起來。”

陸開林頷首,又問:“順王去了何處?”

“在宮裏,貴妃找他。”陳立似是而非地笑了笑,“原本是端王落入窘境,現在這一出,卻弄得順王那邊處處吃癟。”

“誰說不是。”陸開林牽了牽唇。

陳立隱晦地道:“這次他們必須得安排一個認罪的,認罪的人還要很有分量。”

陸開林一聽就知道他指的是誰,笑了,“就怕那個認罪的不聽使喚。”

陳立莞爾,“的確。”轉而岔開話題,說起徐步雲,“徐家公子很有頭腦,一點就通。”

“對。”陸開林刮了刮眉心,“他在這兒,很合適,也很不合適。”

“裏裏外外這麽多臟活兒,他則是心思很幹凈的人。”陳立有點兒惋惜,“再往上提拔他,也不大合適吧?”徐步雲是唐夫人的表哥,唐修衡與陸開林又是發小——徐步雲再往上升,那麽唐家親朋裏就有錦衣衛裏兩個數得上名號的人,絕非好事。陸開林在皇帝眼裏,是絕對值得信任的,一並信任另一個年輕人的概率卻是微乎其微。

“我這些日子也留心了,斟酌過。年前我問問他的意思,你平時該教的還是要教他,藝不壓身。別藏私。”陸開林笑道,“我是沒轍了,到現在想換差事也不行——今年不同以往,經手的、知情的有不少皇室裏的事。不然的話……”

“你怎麽能換差事呢?”陳立不滿地瞪了他一眼,“想換也行,記得帶上我。這可是早就說好了的,這輩子我跟你混。”共事年頭不少了,陳立打心底服陸開林。

陸開林笑起來,“沒出息。我走了,你不就熬不出頭了?現在已經是指揮僉事……”

陳立直撇嘴,再次打斷陸開林的話:“我就不是能出頭的命,反正你去哪兒我去哪兒,跟著你心裏踏實。”男人的交情有很多種,有的是多年累積出來的情分,有的則是當差時生出的認可、欽佩與默契。

“行行行。”陸開林笑意更濃,“我不也說了,現在想走都走不了。”

“也是。”陳立這才說回之前的重點,“徐公子那邊你只管放心,只要我在行的,都會用心教他,到哪兒估摸著都用得上。他如今在錦衣衛只是個芝麻官,沒人註意,知道的事情也有限,換個地方當差正合適。你舉薦的話,不愁沒個更好的差事。”

陸開林放下心來,“說定了啊。”

“說定了。”

陸開林把順王妃晾了一整日,到傍晚,拿到她三名侍女的供詞之後才去見她。

“三個人,有兩個人說了你當日的言行,說辭大致相同。”陸開林道,“下官不需要再詢問,你已自身難保。有想跟我說的麽?”

“她們那是汙蔑!”順王妃冷聲反問,“我有什麽可跟你說的?!真把你自己當盤兒菜了?”

陸開林打個下壓的手勢,示意她克制一些,“我平時脾氣是很好,但若有人明明做賊心虛,還在我面前強詞奪理、胡說八道,我絕不會慣著。你自重。”語氣雖溫和,目光卻已有些冷酷。

“……”順王妃抿了抿幹燥的唇,到底是沒敢再嗆聲。

“好好兒想想,你不能白來一趟,我不能一整日連一句口供都問不出。沒有這個先例。”陸開林其實是在委婉地給她找臺階下:你就算胡扯也行,只要能編的勉強合情理。橫豎他從最初想拿到的就是順王妃心腹的口供,不是她本人的——她就算到了皇帝跟前,能不能如實招供都兩說,何況別人。

“……容我想想。”順王妃不難聽出他的用意,自是不會再跟他作對。真跟錦衣衛作對,不論是眼前還是往後,都是自找難堪。

“不急。”陸開林取出酒壺,把酒倒在手邊的白瓷杯裏,慢慢地喝了兩口。這件事收尾之前,他就別想睡安生覺。這案子雜七雜八牽連的人不少,別的事情他和弟兄們也要如常處理,平時最怕出事的其實是他們——忙死也沒人給加俸祿,辦不妥當就要挨訓。

徐步雲從周家二房回來了,到了門口站定。

陸開林對他招一招手,示意他上前來,“怎麽去了整日?”

徐步雲笑了笑,低聲道:“該問的問了一大半之後,周二老爺嚎啕大哭起來,一哭起來就沒完了。屬下也沒別的法子,讓一個弟兄照顧著他,去內宅幫忙搜查端王妃的閨房,在小書房裏,倒是有點兒發現。”他把手裏兩個公文袋遞給陸開林,“周二老爺緩過來之後,繼續回話,能想起來的都說了。再就是端王妃生前的幾幅畫作,其中三幅應該有點兒用處,別的是拿來比對手法的。”

陸開林頷首一笑,“嗯,我看看。”

徐步雲行禮道辭。

“你等等。”陸開林拉開一個抽屜,取出一個藥方,“再遇到驚嚇、傷心過度的人,命人照這方子抓藥,多說一個時辰就能緩過來。”

“您連這個都懂?錦衣衛連醫術都要精通?”徐步雲愕然,心說這哪兒是人幹的差事啊?

陸開林失笑,“這幾年順道跟陳立學的,那廝有兩把刷子。去忙吧。”

徐步雲笑著退出去。

陸開林起身去凈了凈手,回來之後,看了徐步雲拿來的周素音的畫紙。

他到這時才知道,周素音繪畫功底很好,放在眼前的這幾幅畫雖然給人的觀感不好,但不可否認的是,畫的惟妙惟肖。

有三張畫,其中的人物都是順王妃和四名侍女,背景相同,是周素音閨房的廳堂。

通過墨跡,不難甄別出時間順序,徐步雲也已給他排列好了。

前兩張畫中的順王妃,或是陸開林見識過的頤指氣使的德行,或是怒氣沖沖兼帶迫切的神色。四名侍女只算是背景,垂首站在一旁。

最後一張的順王妃,掛著陰毒得近乎猙獰的笑,四名侍女的神色也透著不屑、輕蔑。

值得人註意的是:在廳堂地上,有一根繩子,不長,大多是用來捆綁人手腳的,此外,還有散落的女子衣物。

看過這三張畫,陸開林又仔細看了看周素音的舊作,仔細比對一番,結論是都出自她手。

陸開林緩緩地籲出一口氣,深凝了順王妃一眼,“但願你每晚能睡得著,不怕她夜半索你的命。”

“什麽?”順王妃驚慌不定地看著他,“你指的是什麽?”

陸開林不搭理她,把畫紙收回公文袋,置於案頭,將杯裏剩餘的酒一飲而盡,再給自己斟滿。

梁湛不顧錦衣衛的阻攔,徑自走進門來,神色倒還很平靜,“有要緊事,未免唐突,還請陸大人恕罪。”說著,他把一份口供交給陸開林,“煩請你看看。這個人證,昨日晚間找我認罪,此刻就在門外。你看過之後,只管核實。”

“一定。”陸開林一笑,心裏清楚,梁湛收拾人很有一套,如果想讓那個人證改口……他是辦不到,除非唐修衡出手。

人光有威懾力不行。做過讓人聞風喪膽的事,加上生死場中形成的懾人的氣勢,才能讓人心甘情願的屈服,這一點,不論皇室子嗣還是錦衣衛、刑部,都辦不到。

好在這檔子事怎麽都行,不需讓唐修衡出手。

“多謝陸大人,費心了。”梁湛拱手一禮,轉身離開。從頭至尾,他看都沒看順王妃一眼。

陸開林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梁湛拿來的口供。

關乎逼死周素音一事,這侍女與其餘三人的說辭基本一致。此外,這人證把順王、貴妃也招了出來,招供順王妃之所以逼迫威脅周素音,是受順王、貴妃唆使——這是錦衣衛不曾詢問、其餘三名侍女不會說起的。再有,這份口供裏,也說起了周素音在賜婚當日甘願被順王、順王妃利用的原因:是梁湛不仁在先。

梁湛的歹毒就在這兒,關鍵時刻,他能掐著火候掌握著分寸,讓自己一同與對手分擔罪責。在某種程度上,他豁得出去。

到此刻為止,這案子在陸開林這兒,已經可以結案。

再多的,錦衣衛不能再查,要交給皇帝去斟酌。

他對順王妃擺一擺手,“你回府。你已不需說什麽,我也不想聽。”

·

梁湛回到端王府,喚來付興桂:“王妃的事情,你都清楚。”

“是。”

梁湛語氣沈冷,“順王妃如何威脅她的,你帶人照本宣科。人手要選身手最佳的。”

“是!”付興桂問道,“何時動手?”

“明日。”梁湛磨了磨牙,“告訴她,她若不想變成與人私通的娼|婦,就將指使她的人告訴皇上。知道怎麽說吧?”

“王爺放心,屬下知道。”付興桂心裏一絲猶豫也無。唐修衡說過,平日大多數事情,梁湛怎麽吩咐,他就怎麽盡心去做。那用意,他現在已經可以確定:用到你的時候不會太多,不會讓你被懷疑從而遭梁湛毒手。

是因此,近來他才又一點一點得回了梁湛的信任。

而眼前這件事,他一個自認早就被梁湛影響得冷血的人,都覺得順王妃做得太過了。當然,他得承認,梁湛也沒好到哪兒去。但是,梁湛肯為周素音討個說法,總比無所作為要強,不然,那女子真是死的太憋屈。

這兩日每每想到周素音,他都會心生悲涼。

他現在其實跟她一樣,也是棋子,但是運道好,利用他的唐修衡其實有著幾乎不可思議的善良:就算是棋子,他也不會不管不顧的利用,會花心思讓棋子在一定程度上安穩自在地活下去,甚至給棋子創造將功補過的機會。

這並不是因為唐修衡懶得再找眼線,他很明白。換個角度來講,幹脆利落地除掉他,就能讓梁湛手忙腳亂一陣子,梁湛再找到代替他的新人,以他唐意航的手段,也不難降服。

這只關乎人性,關乎人是否視人命如草芥。

唐修衡之所以讓他這個做過劊子手的人活下去,是因為他真的在為唐府做事,更是因為他一家老小的懵懂無知與淳樸。

同樣是棋子的周素音,卻是死後都在被繼續利用——梁湛之所以對這件事這般上心,原因是無法承受新娘暴斃的恥辱,目的是要借這一件事給予順王痛擊。

唐意航那等人,只視侵犯疆域、欺淩百姓的敵軍的性命如草芥,多少人卻認定他是嗜血的魔;

梁瀟、梁湛這種皇室子嗣,卻是視無辜之人的性命為草芥,尋常人卻以為他們溫文爾雅、善良寬厚。

這一類的事,真是不能深想。

越想越失望,越想越會後悔跟錯了人、走錯了路。

這是關乎整場生涯的錯。如何才能將功補過?

·

這日晚間,皇帝聽完陸開林的敘說,看完相關的證供,良久一言不發。

末了,他悵惘地笑看著陸開林,“事情比我起先想的要簡單,順王與順王妃實在是太沈不住氣。卻更讓我失望。”終歸是長子、長媳,頭腦心智卻是糊塗至極,敗都敗得那麽難看。

陸開林聽得心裏直打鼓,心說你跟我說這些幹嘛?打量著我活膩了不成?——可我還沒呢,活得正在興頭上呢。幸好,皇帝及時收住了話:

“這些我不該跟你說。你沒聽過。端王不會就此罷休,你去給順王提個醒,他能有個像樣的交代,再好不過。”

陸開林領命告退。走出養心殿,柔嘉追了上來,問道:“陸大人,端王妃的事情怎麽樣了?有眉目了麽?”

陸開林恭敬地拱手行禮,繼而道:“無可奉告。”隨後拔腿就走。

柔嘉生生地被他氣得笑了起來,“你這個人,可真是的……好歹也轉送給我一匣子珍珠呢,又不是素無來往。”

“此一時彼一時。”陸開林仍是言簡意賅,腳步不停。

他步子大,走得快,柔嘉拎著裙子小跑著跟在他身邊,“我又沒別的意思,只是越想越覺得三皇嫂可憐,父皇這兩日很是不快——不然我就去問他了。你、你不能走慢點兒麽?”說話間,她就已有些氣喘籲籲了。

嬌氣死了。

陸開林這麽想著,卻是放緩了腳步,“很快就能有結果,到時候殿下想不知道都不行。微臣實在不便告知。殿下,您也體諒體諒我,多說的話,於您只是聽聽而已,我卻可能掉腦袋。”

“……那麽嚴重啊。”柔嘉立刻緊張又內疚起來,“怪我,沒想那麽多。”這是實情,她甚至都弄不清楚錦衣衛到底有哪些職責,又有哪些不成文的規定,只知道母後一直警告她離錦衣衛遠一些。如今她覺得跟他好歹算是熟人了,又真的很關心周素音為何自盡,這才來問他的,真沒考慮別的。略一思忖,她說道,“那你快走吧,我這就去求見父皇,跟他告你一狀,就說你嘴巴太緊,一個字都不告訴我。”

陸開林一時間分不清她是太單純還是太敏銳,“也不用,明日再給皇上請安吧,這會兒我看皇上有些不快。”

“嗯!好!”柔嘉脆生生應下,又道,“那我就去跟劉允抱怨你兩句。”

說來說去,為的都是給他免去不必要的是非。陸開林笑開來,“多謝殿下。”他停下腳步,再度拱手一禮。

“該當的。亂客氣什麽?”柔嘉笑容璀璨,轉身之際,問他:“噯,現在我們算是熟人了麽?”

“自然。”

“以後問你琴棋書畫之類的事,可不要再跟我板著臉說話了——不好看。嚇人。”她說。

他跟她板著臉說話了麽?陸開林無從下結論。

柔嘉笑著小跑著離開。

陸開林望著她的背影,唇角上揚,笑意越來越濃。這真正的天之驕女,倒是一點兒驕矜的樣子也無。

還好,皇帝這些兒女裏,總算有一個像樣的。

·

同一晚。順王府,外書房。

梁瀟與順王妃相對而坐,把陸開林拿給自己的口供推給順王妃,“這是錦衣衛單獨謄錄出來的口供,對你我甚是不利。”

順王妃連忙拿到手裏,斂目細看。

“最要命的是,我如今全無對策,根本沒辦法讓這些人翻供。”梁瀟嘆息一聲,“父皇的意思是,給他個像樣的交代。什麽叫像樣的交代?”他諷刺地笑了笑,“我想不出來。”

順王妃沈默良久,之後,眼淚一滴滴掉下來,“是我行事不當,這兩日總做噩夢,夢到她來索命……你和貴妃娘娘不可能沒有法子,直說吧。”

“我與母妃若是有法子,此刻還會坐在這兒與你說話麽?”梁瀟語氣透著沮喪,“明日一早,母妃會過來。”

“算了。”順王妃擡眼直視他,“我惹的禍,我善後,我會到父皇面前認罪——這個交代,怎麽都說得過去。明日貴妃娘娘過來,我就不給她請安了。只是有兩件事,需要你們母子記在心裏:只要我不被父皇當即賜死,你們就要設法救我,並且,不要連累我遠在他鄉的雙親。假若我身死或生不如死,而你們並沒為我全力以赴,會有身在王府之外的人把我親筆書寫的奏折交給皇後娘娘。”

“……”因為過度的驚訝,梁瀟有片刻語凝,過了好一陣子才道,“你這是說得什麽話?夫妻一體……”

順王妃不耐煩地擺一擺手,“從你跟我說起有意遵從貴妃娘娘的意思選側妃開枝散葉的時候,我們就談不上夫妻一體了。從昨晚我就開始想這件事,我是傻,可再傻也不難想到你們母子的心思。要我出面,為的不就是讓我今日當替罪羊麽?錦衣衛徹查的事,誰能逃脫罪名?承擔這罪名的,只能是我。記住,讓我活著,還得讓我與雙親好好兒地活著。”

“好。你既然認定我是這般翻臉無情的性子……”

順王妃打鼻子裏哼了一聲,“你們打頭的三兄弟,本來就是翻臉無情。老四老五倒是還好,只盼著他們兩個不要死在你們手裏。我要是不明白這個,為何那樣行事?我要是不那麽做,今日就有側妃在我跟前作威作福了!根本的錯,在你和貴妃那兒!”她站起身來,拭去面頰上的淚痕,“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別想給我安排畏罪自盡的下場,若是到那個地步,我保管你和貴妃比我死得還慘!不信,你就試試!”走到門口,她腳步微頓,“後天吧,我去找皇上認罪,反正皇上從來不是心急的性子,我要是太急著認罪,反倒讓他生疑。”

·

翌日,將近午時,厲閣老命小廝給梁瀟送來一封書信,在信件中措辭激烈地聲討順王徇私舞弊。

小廝道:“王爺若是得空,便去厲府一趟吧?話當面說清楚了,閣老彈劾您的折子才可能壓下,不然的話,明日就能送到皇上的龍書案上。”

梁瀟看完那封信,氣得不輕:很多事根本就是捕風捉影栽贓汙蔑!可他正處於風口浪尖上,次輔要是在這檔口彈劾他一本,沒事也要當個事兒辦。他真受不住。

為此,他只能壓下火氣,當即啟程去了厲府。

未時,順王府大管事傳話給順王妃:“厲閣老與王爺僵持不下,厲夫人卻不想把事情鬧大,請您過去一趟,看看有沒有折中的法子。最要緊的是,王爺一去就被厲閣老的幕僚敬酒,又是不勝酒力的身子骨,此刻已有些頭腦不清。其實……厲府的意思就是您準備些奇珍古玩、金銀珠寶,送過去就行——厲閣老最近手頭拮據。如此,也省得王爺多說話、說錯話。”

順王妃聽到心裏的,只有最後一句。不想管也得管了。

那個沒酒量的順王,若是醉的一塌糊塗,大多數時候口風很緊,不該說的一句不說,可偶爾卻口無遮攔,連貴妃罵她的話都會笑著轉述給她……今日呢,萬一他把她做的孽在外人家中抖落出來,到那地步,她獲罪豈不是大快人心?順王哪兒還會為她周旋?

為此,順王妃連忙更衣,命人準備好金銀珠寶,去往厲府。

一路上她都心神不寧,不斷地催促車夫快些趕路,因為從未去過厲府,連道路不對都沒能察覺。

要在隨後的經歷之後,她才知道,這段路,是她的末路。

她留意到馬車轉入分外僻靜的路段同時,濃重的睡意襲來,失去記憶。

醒過來的時候,她嘴巴裏塞著帕子,映入眼簾的,是昏黃燈光影裏幾名神色冷酷的男子。

她應該是被人帶到了暗室。

衣物被一件件扒掉,直到不著寸縷。

偶爾,有不安分的手粗重地捏一把她的胸、腰或腿。

有人取過一盞燈,借著燈光,將她從頭到腳細細的、慢慢的檢視一遍,每每發現她身上的痣、疤痕,便會緩聲說出,另有人在桌案前記錄下來。

他們連她最私密的部位都不放過。

正面檢查完,他們又像對待一條死魚一樣把她的身形翻轉,仔細查看她背面。

想開一些,他們什麽都沒做,但對她而言,那樣的態度,那樣無聲的□□,又等於把什麽都做盡了。

末了,有人走到門口,道:“查驗完畢。”

門外的人是付興桂,“給她穿戴齊整,等會兒我有話跟她說。”

“是!”

順王妃認識付興桂,看到他的時候,她才能確定始作俑者是誰。

付興桂諷刺地笑了笑,“不好受吧?你淩’辱別人的時候,想過這是什麽滋味麽?”

“……”順王妃淚如雨下。

付興桂道:“別多想。我只是找不到得力的女子做這種事,幾個弟兄也懶得碰有主的東西。”頓了頓,他輕咳一聲,“接下來,跟你說正事,一字一句,你都要記在心裏。”

·

同樣的一日,唐修衡記掛著讓小妻子冒火的事情,早間出門前,把一個大紅灑金帖子交給阿魏,“送到石府,我近日每日晚間都有空,問石楠幾時方便。”

阿魏稱是。

唐修衡沒想到,石楠當日傍晚就在五軍都督府附近等他,只是輕車簡行,坐的是尋常可見的馬車。

尾隨唐修衡的馬車一段路,石楠命小廝帶上帖子前去傳話:“請侯爺在前面第一個巷口轉彎,巷子右手邊第二家是石家別業。”

唐修衡看過帖子,聽了小廝的傳話,吩咐車夫改道去了石楠的別院。

在外院書房落座後,石楠命人沏了兩杯武夷巖茶,歉然一笑,“這兒沒準備大紅袍,還請元帥將就些。”他私底下從來只喚唐修衡元帥。

“客氣了。”唐修衡直言道,“我瞧著你這意思,怎麽像是早就在等著我給你送帖子過去?”他這五軍大都督,公務一定比石楠多,但他處理起來很容易——脾氣陰晴不定也有好處,絕大多數人都不敢提出異議。可石楠不同,石楠的下屬一向不安分,應對那些蓄意作對的人不容易,連帶的會影響處理公務的效率。而且,石楠就算今日得空,也該當即命人送帖子給他,而不該是這種做派。

石楠頷首,“的確如此,等茶點上來,再與你細說原委。”

唐修衡一笑,“好。”

有小廝奉上茶點之後,石楠擺手遣了室內的下人,斟酌之後,緩聲道:“末將的生平、家境,元帥了解吧?”

“很了解。”唐修衡頷首,“你是世家子,但是幼年失去雙親,只有一個妹妹與你相依為命。”

石楠笑了笑,“我就知道,元帥對麾下每個將領的情形都是如數家珍。”

唐修衡一笑,“越是孤苦無依的人,越是極為在意至親。當初讓你提早離開沙場,回京為官,是因為你跟我說,胞妹在京城的日子艱辛,你伯父、叔父屢屢生事,讓石大小姐不得清凈。”男子不建功立業,日子很清靜,清凈得都沒人理,飽嘗拮據帶來的窘迫、艱辛;男子建功立業之後,日子便是不得清凈,總有同宗、旁支想通過你謀得好處。

“當初元帥給我找的借口是傷病纏身,為此我才能回京為官,且得了皇上的重用。這恩情,我永志不忘。”石楠頓了頓,話鋒一轉,“可是元帥也清楚,我彼時最在意的,就是陪我苦熬了那麽多年的胞妹——如今仍然如此。女子在內宅,遇到的是非,在我們眼裏都是小事,可往往小事最傷人。”

“這我承認。”唐修衡微瞇了眸子,審視著石楠,笑,“我要見你的初衷,暫且放到一邊,先說你見我的原因吧。”此刻他已感覺到,石楠對自己有了些情緒。

石楠道:“那我就直說了。”

“嗯。”

石楠回視著唐修衡,眼神透著些許掙紮與尷尬,“我說心裏話,前些日子,因為聽到了一些閑話,對元帥很是不滿,懷疑你已不是昔年我認識的唐意航。”

唐修衡微微揚眉,卻沒說話,靜待下文。

“說起來,實在是有些難以啟齒……”石楠一改往日與唐修衡無話不談、直來直去的做派,猶豫許久才繼續道,“有人告訴我,唐家惦記上了舍妹,說什麽舍妹與唐四公子成親也行,給你唐意航做貴妾也行。你就是對我有再大的恩情,也不該有這種荒唐的心思吧?令堂也是弱女子,你不在京城的時候,為你照看著家裏的一切,沒有那弱女子,你如何能在前方心安?”

“這話很重了。”唐修衡聽了,不怒反笑,他擺一擺手,“換了我是你,聽到那種閑話,也會動怒。可我對此聞所未聞。”

“哦?”石楠因此一喜,“如此說來,是有心人作怪?”

唐修衡思忖片刻,委婉地道:“我四弟性子尚不沈穩,家母早就說過,過兩年再幫他張羅婚事,省得委屈了別人。至於唐家,從來就不主張納妾。”

石楠唇角上揚,“當真?”

唐修衡擰眉,“我是為這種事巧言令色的性子?唐家在你眼裏,到底是怎樣的門風?”

石楠站起身來,拱手一禮,“這事情是我偏聽偏信了。實在是對不住。”

唐修衡忍下了心頭的不悅,示意石楠落座,“聽說之後,按你的性情,當即去責問我才對,為何拖到今日?”

石楠嘴角一抽,落座之後,恢覆了以往慣有的透著親近的隨意,“你那個性子,是我敢招惹的?那些閑話有一種屬實,我都沒法子去問你——就算是責問你是不是想讓唐四公子與舍妹成親,你說我不識擡舉怎麽辦?”

“你這是什麽混帳腦子?”唐修衡撐不住了,擰了眉,“五軍大都督跟京衛指揮使結親——那就是尋死。我就算活膩了,也不會選擇那種丟人的死法。回京之後,我與你鮮少在明面上走動,為的就是避嫌,你不該不明白。”

“是,這些我也想過。可到底……”石楠有片刻的犯難,隨即還是實話實說,“到底是不在一起共事的日子太久了。這麽久,有沒有人在你跟前數落我的不是,你有沒有遇到什麽事再次導致心性轉變……這些我實在是拿不準。我跟了你好幾年,你最初是什麽樣子,征戰後期是什麽樣子,我都看在眼裏。只是,痛心之餘,無能為力。”

的確是,唐修衡心性莫大的轉變,有心人都能意識到。不能想到的,是他最晦暗時心境壞到了什麽地步。

石楠繼續道:“你偶爾霸道的時候,天皇老子都拿你沒轍——軍中的人都知曉,我從來不敢高看自己,以前你也沒辦過缺理昧良心的事兒。

“可是元帥,有些人一夕之間就能變成另外一個人,何況我與你不曾一起共事的歲月要用年頭來數?人得有個自知之明,你要是真認準什麽事,我從來不敢反對。反對也是白費力。

“聽聞那種閑話,我除了生悶氣,盡快給舍妹另謀出路,敢有別的打算麽?——方才我急著說出那些閑話,其實本意並沒想太多,只是想盡早讓你打消那種心思,後來你的說辭,才讓我明白是自己小人之心了。但是你也清楚,我就是貪心的人,想要前程,又想兼顧舍妹。到底,我現在只有她一個至親。”

唐修衡把石楠這一席話都聽到了心裏,尤其是末尾的那些言語。他笑了笑,“誰又不是貪心的人?要前程,前程鞏固之後,便想要親朋因為自己無憂無慮。你的心思,我都明白。”

“元帥把我方才所說過的話都忘掉吧——我現在就想盡快忘掉,太糊塗了。你說得對,是我考慮不周,該早些去問你。”石楠到此刻已因為不該有的誤解生出滿心的不安,“對了,你找我是為何事?”

唐修衡牽了牽唇,“這事兒也很讓人不快,不論你我。我也聽到了一些風聲,關乎令妹和我岳父——不是這樣的事,我也不會下帖子給你。”

石楠不難想見那是怎麽一回事,聞言不由擰眉,眼神已經有些暴躁,“我這妹妹到底是開罪了誰?怎麽總有人往她身上潑這種臟水?!”頓了頓,他明白過來,“不,應該說是我和你到底開罪了誰。”

唐修衡牽了牽唇,“的確如此。”他問道,“傳閑話給你的人,你仔細想想,是否與厲閣老或端王有關?”

石楠垂眸思忖多時,篤定地頷首,“與厲閣老有些關系。至於是否與端王有關,我就不清楚了。”

唐修衡凝視著對方,“這些不是大事,卻需得你我重視起來,從長計議。”

“你拿章程,我照辦。”石楠起身,把椅子拉到唐修衡近前,“這種讓人反胃的事兒,我實在是不知道如何應對。早氣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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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吳槐來到唐府,找薇瓏稟明一些事:

“所謂的石大小姐兩次登門求見王爺,是她親自將兩張堪輿圖送到王府,讓管事幫忙看看,王爺能過目給些建議最好——至於求見王爺的說辭,根本是無中生有,徐夫人跟您說這些,定是厲夫人言之鑿鑿的緣故,您不需當真。石大小姐只是出於禮數,親自登門而已,壓根兒就沒提過想見王爺的話。您也該心裏有數了吧?石家現在就兄妹兩個,石楠的婚期早說也要到明年,他又不能兼顧庶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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