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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_孤子殘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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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_孤子殘墳

第二日,水汜和吩咐薛聖濟先行到南陵城中客棧中找一胖一瘦兩個男人,他們會帶他到汜水城。那是爾雅安排在南陵城中的眼線,負責了解江湖諸事和傳遞消息。待薛聖濟行出,水汜和與衛疆也悄悄離開了揚州城。

“大人,我們這是要去哪?”馬車座駕上,衛疆開口問道。

“渝州。”

“渝州?我們不去找蟬少爺了嗎?”衛疆問道。

回想起除夕那夜的盛典,水汜和面上掛著淡淡笑意,說道:“也許,蟬兒真的比我想象地要長大了,他在江湖行走,或許比我還要風光。”能讓各路江湖藝人除夕之夜到一荒僻之城表演,可不是單單面子的事。

衛疆也不再多問,渝州距此千裏之遙,他擔心水汜和身子扛不住如此長途顛簸,不過他卻知道,馬車中人的執拗絕不是他能勸動的,只怕能讓他改變主意的,也只有那個來去如風的稷下宮少年了吧。

走行陸路,行的是官道,此時已過了元宵,一路上都是往來的行人商旅,倒也不孤獨。

“看到白揚樹,就到家了。”一個粗咧的聲音說道,傳到了馬車內。

“是啊,只是可惜沒能在年前趕回來。”另一個男人接道。

“這有啥,今年賺了這麽多,等回了家,天天都是過年。”

“嘿嘿嘿嘿~”

白楊多悲風,蕭蕭愁殺人,自揚州行至皖城境內,愈發顯得破落蕭條。道路兩旁蔓延著無邊光溜溜的白楊,風一吹,漫天枯葉飛舞,更顯荒蕪。

“大人,方才在路上,好似聽人說起,皖城今年收成不好,鬧了饑荒,據說還出現了瘟疫,我們可要繞道?”車簾外,衛疆問道。

“懶得費那工夫,你用紗布蒙住口鼻,我們直走過去。”

“是。”

道上的行人越來越少,來回看著都是些瘦弱的饑民,水汜和心下不忍,卻也無力施救,汜水城離此地尚遠,且地形覆雜,外人難以尋得,況且,城中也接納不了這許多人。

“咦?我的錢袋呢!”一個大漢叫道。水汜和聽得出還是方才那撥聲音。

“大哥,怎麽了?”另一男子問道。

“我的錢袋不見了!”那男人大聲吼道。

餘人一陣整理衣物的悉碎聲,也接連叫道:“我的也不見了!”

“定是被哪個無恥賊子給扒去了!”

聽了一陣叫罵聲,突然停了下了來,一人小聲道:“大哥,你看那馬車,不如我們劫了他,反正這四下也沒什麽人。”

他聲音極輕,除卻他那大哥,只怕連外圍的幾個兄弟也聽不見。只是水汜和修習法術,對自然萬物的感知能力也遠勝常人,因此卻是將這句話收於耳底。

那大哥起先不同意,不過一行人出來一年,總不能空手回去,幾人一番勸說之下,還是默許了。

“阿疆,驅快些。”水汜和平靜道,他不願與這些人計較,也不怪他們生了歹心,因知他們都是養家糊口謀生計的人,只是渝州之路尚遠,他也不能將馬車拱手讓人,只得讓衛疆驅快些,斷了他們的念想。

衛疆喝了幾聲,馬奔走快了些,不過連日奔波,也確實是累了,那幾人也疾奔上來,將馬車團團圍住。

“把銀子都交出來,馬車留下,可放你們走。”為首一人說道,不過語氣之中,還帶著顫音。

衛疆面上一冷,正欲發作,水汜和掀起車簾走出,道:“阿疆,把行李帶上,馬車給他們吧。”

衛疆疑惑,不過轉瞬想及汜水城收容的可都是老弱難民,也不予計較,拿上行李,也下了馬車。

“等等!你們的行李也得留下!”一個瘦子見對方只兩個人,且一個手無縛雞之力,尖聲叫道。

水汜和聽出就是那個提出劫車的人,頓時心生厭惡,輕聲道:“阿疆,我們走。”說罷便提步開走,圍著的二人見他不卑不懼,也心下打怵,忙讓開一條道。這是他們第一次幹這種勾當,多少有些心虛。

若是我琳瑯在,你那句話只能說出一半。水汜和心道。他不願與普通百姓動手,衛疆武功雖然不及高蟬、琳瑯,但對付這些人綽綽有餘,因此他並不在乎那人如何起壞心思,只要不近身上來搶,便任由他去吧。

那瘦子顯然並沒有打算放過二人,一不做,二不休,見眾人並沒有攔截的打算,他高喝道:“他們包裹裏有一百多兩銀子!”說罷便疾沖向二人。

水汜和輕輕搖了搖頭,道:“不要傷他。”衛疆應了一聲,待那瘦子靠近,他雙手疾出,一手扣住他左肩,一手鎖在他咽喉,腿下一絆,那瘦子便捂著喉嚨躺倒在地。

啊!對方居然還會武功!一時間,原本打算上前截擊的兩人停在原地,而剩下數人,望向馬車也帶著恐懼。

“把馬車變賣了,回去過幾天好日子,再好好出去闖蕩吧。”水汜和淡淡的聲音傳來,每一個字都震在他們的腦海中。

“多謝公子。”那大哥說道,餘人也連連道謝。

“若無謀生之路,可去此地。”水汜和拋來一片布帛,只是他力道極輕,布帛在空中經風一吹,便落到地上。一人忙撿起遞給那大哥。

那是水汜和在馬車中無聊,隨手畫的汜水城地形圖,圖中標記了南陵城和小鎮的確切位置,依那圖找,不難找到汜水城。那大哥打開圖看了一會兒,將信將疑地擡起頭,卻見水汜和已行得遠了。

“大人對這些平民倒是十分寬忍。”二人行在官道側的白楊林中,寒風送來陣陣涼意,衛疆打破寧靜,開口說道。起初劫車時,他就以為那些人必死無疑了,後來還要劫行李時,他以為定要把他們打個半殘……

“正因有了一城子民,我才能是汜水城主。”水汜和淡淡回道。

“為官者若是有大人之心,天下也必將大治。”衛疆重聲回道。走出幾步,見水汜和停在原地,閉目尋聽,衛疆靜靜地守在他身旁。

“這邊。”水汜和睜開眼,向一側一個小壑壩行去。

翻過壩子,隱約聽得一聲抽泣聲,二人望去,見一個新墳頭上趴著一個小兒,那小兒趴在上面,一動不動,隔了許久,又抽泣一聲。

水汜和行至墳前,見一個已歪倒的木牌上用血書著“母親胥瑾之墓”,而那少年的食指和中指上,還殘留著傷口的血跡。

“大人小心,這孩子可能染了瘟疫。”衛疆見那少年唇色青黑,手背也盡是烏色,緊張提醒道。

“我知道,我只是好奇他體內的那股真氣,不然他撐不了這麽久,我也感受不到他。”水汜和回道。他伸出左手,隱戒上水霧繚繞,竟憑空凝出幾滴水來,水滴落在那少年裸露的皮膚上,立刻“嗞”地一聲,化作煙霧蒸騰了。

“火曰炎上,胥瑾,黎族的人。”水汜和淡淡說道。

“黎族的人怎麽會死在這裏?”黎族是個有名望的大族,縱是死了也得回祖地安葬,故衛疆問道。

“不知道,先救了這個孩子再說吧。”水汜和左手縛在那少年的手上,一股寒氣自少年手掌及上,迅速蔓延了全身,那少年口中吐出一口長長的熱氣,便昏睡過去了。

“我冰封了他,他的疫病也不會擴散,先把他帶到皖城吧。”

“好。”衛疆蹲下背起少年,便向皖城行去。

二人本就離皖城不遠,又加快了步子,不消半個時辰,就行至皖城。找了個客棧住下,又打了熱水給那孩子洗了個澡。將他的身物吩咐衛疆拿出去焚了,又買了身幹凈的衣服回來。

“大人,我打聽過了,城中的大夫對疫病束手無策,無力施救。”衛疆從門外走進,開口說道。

水汜和輕嘆了口氣,道:“那就只能試試我的辦法了,你先出去吧。”

衛絕依言退下,只是念及水汜和又要施咒,便又去準備了些熱水。

良久,聽得房內一聲輕喚,衛疆推門而入,見水汜和面色慘白伏在床沿,忙上前扶起。

“他體質屬陽,受了我太多水寒之氣,你去備些熱粥餵他服下,助他發汗。”水汜和輕合蒼白的薄唇說道。

衛疆應聲退下,不久回來,除了熱粥,還帶了一碗糖梨汁,水汜和笑了笑,小口小口地品著。

約過了兩個時辰,那少年才緩緩睜開眼睛,見這陌生的環境,輕聲問道:“這是什麽地方?”

水汜和坐在床邊,輕聲回道:“這裏是皖城。”

少年聞言並無半分異色,問道:“我娘呢?”

水汜和淡淡回道:“她去了另一個世界,一個永遠都只有歡樂的世界。”

少年聞言笑笑,蠟黃的小臉僵硬地舒展,輕吐道:“我也快去了,是嗎?”

“那兒太遠了,你的娘親怕你累著,讓你留了下來。”

少年眼中濕潤,擡起細弱的小手,見上面已無半分青烏,而體內隱隱還有一股清涼舒爽之氣在循經而走,那是一種和他母親傳輸給他的不一樣的感覺。這股涼意,和那人身上的氣質倒十分相似。

“謝謝你,你叫什麽名字?”少年擠出一個笑容問道。

“水汜。”

“我叫胥弱。”

水汜和見他又昏睡過去,起身問道:“阿疆,你修書一封,請岳神醫出手拯救皖城百姓。成與不成,算是汜水城欠衛絕大人的一個人情。”來時路上,見疫情實是嚴重,皖城中又無醫者可以對付,水汜和能想到的醫術高明者,除了洛北的那位神巫,便只有在瓊樓之上為他懸絲診脈的岳先生了。

“是。”衛疆退下。水汜和見睡夢中的胥弱仍隱隱不安,便也行出客棧,向藥鋪尋去。

久病成醫,他受陰咒反噬,營衛虛弱,常有病痛加身,與高蟬一般,也練就了粗淺的醫理,雖對付不了這疫病,但給胥弱調理身體還是不成問題的。

來到藥鋪,卻見房門緊閉,一連找了幾家都是如此,向路人問了原由,才知自疫病初起,城中大部分藥材都被世家買斷,私藏家中,以備不時之需,或有上門求藥者,便以高價賣出,從中牟取暴利。

“如此,平民百姓哪還有錢治病,皖城府令也不管麽?”水汜和問道。

路人不屑道:“做官的哪管百姓的死活,自疫病起,府衙便緊閉大門,生怕被疫情染上。”

水汜和行在街道上,望著道路兩旁匆忙的行人和角落裏無人認領的幾具野屍,他可以理解世家和官府的做法,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當年若非如此,也不會創下汜水城。試問若是汜水城遭此劫難,稷下宮就算拼盡全力也會護全城百姓周全!

他無力改變世道風氣,也沒想著去教訓那些世家官府,他現在只要那幾副藥,回去給胥弱安神調養。

路過一個墻院時,聽得院中鶯歌燕舞,行至大門前,見大門上朱底金漆四個大字“忘憂永樂”,水汜和嘆了一聲:“當真樂得逍遙自在。”

敲開門,一丫鬟探出頭來,見水汜和神秀,不禁盈笑問道:“公子有何事?”

水汜和從袖中取出一張紙方,道:“我來買幾味藥。”

那丫鬟接過紙方,見字跡似快刀斫削,亦濃亦纖,眉眼更顯笑意,道:“公子稍候。”便關上門,聽得一陣腳步聲漸遠,水汜和在臺階上坐下,閉目歇息,方才行了許久,卻是累了。

一陣腳步聲傳來,這腳步聲雜音混亂,顯然來者不止一人,水汜和站起身來,大門打開,見一個中年肥胖男子和那方才那丫鬟,肥胖男子作管家打扮,手中拎著一個布囊,囊中正是水汜和所求之藥。

“三百兩。”那肥胖男子嘟著滿面橫肉,開口道。

聞言,那丫鬟一驚,好似這個價也出乎她的意料。

水汜和目色一冷,這幾味藥都是尋常藥物,整副也不過二三兩銀子,而這個管家竟要價三百兩,還那般蠻橫。水汜和緊盯著他,沈聲問道:“你再說一遍?”

“三百……”那管家說了一半便停下沒聲了,身子斜垮倒在地上,水汜和撿起地上的藥囊,擰頭離開。在他離開許久,那丫鬟才大叫一聲,沖進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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