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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小秀才開空頭支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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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伯元發現左手小指頭缺了一節,血淋淋插在木板墻上……準確地說,是插在“還劍還人”最後一字的那一撇尾端。

驚懼過度,他一時倒忘了害怕,也忘了手疼,“倏”地掉頭朝另外兩張床望去。

哪裏還有人!不僅兩個假秀才沒影了,王福生也不見了!

他腦門嗡一炸,王福生是睡在他身邊……不,是懷裏,居然一點都沒察覺少了個人!

但見榻上臥痕依稀,弄臟的衣衫扔在一邊,兩人的包袱散落於地。

他不由兩眼發直,木木地瞪著墻上的“還劍還人”,恨不能即刻暈過去,奈何倍爾清醒。

他在肚裏琢磨了不知多久——將劍塞到他包袱裏的只能是迷魂妖女或她的手下,江湖黑道雖兇橫不講理,但他好歹是秀才,宋代不像現代人人識字,如果話說圓了,或許對方會想著將他和王福生吸納進黑幫當個師爺,這樣至少暫時可保住命。不料人家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直接下手威脅!早知如此,怎麽也不會把那柄劍扔了!

片刻,他鼻子一酸,淚水滾滾而下,隨之遺忘的疼痛襲來,手指一紮一紮疼。

頭一低,不好,還在流血!這代表指頭被斬下沒多長時間……天曉得!雖然他穿前是醫大學生,但沒實習過,誰知血凝住要多久。可以肯定的是血流多了會要人命,古代又沒辦法輸血。

他是往廣州府趕考不是入江湖廝殺,不可能隨身帶著傷藥,惟有從包袱中翻出幹凈的裏衣,撕了一塊用力將傷口紮住。

又疼又苦又怕,眼淚鼻涕齊下,卻不敢出聲——藏霞觀的住客除了他和王福生,統統是強梁,可不敢讓強梁們聽到動靜。

於是他抓起一件衣衫堵住嘴,全身一抽一抽。

往事種種湧心頭——遙想初到宋代,他整個人都蒙了,粵語只能聽個半懂不懂,繁體字用猜,毛筆字像雞爪爬的。適逢原身病了一場,大伯說他“病糊塗了”,那意思無非不想讓他繼續讀書。他這才知道原身已經父母雙亡,只留下他這個孤子,傍著大伯家過日子。所幸大伯母要面子,說老張家這等人家,哪有男娃不給讀書識字的理。

那段最難挨的日子,是王福生陪著他走過來的,常拉了他去自己家吃飯,比一應堂兄弟親多了。

王福生從小體弱、膽子又小,雖然比他大一歲,遇事總是他拿主意。這回出門前,王嬸子再三托他照應王福生,如今倒好,人不見了!

張伯元後悔莫極,恨自己一時膽怯,把青雲劍扔掉了,又恨自己竟對王福生幹出那種事,簡直禽~獸不如!其實他不是同,是宋代文人好龍陽,他在縣學遇上喜好龍陽的同窗,有那麽點心思思,但以前也沒對王福生起過邪念。

王福生說不上多好看,只是有點病態美,那對大眼睛撲閃起來怯生生,對陌生人笑起來也怯生生,像個女孩子,恰好切合宋人喜文弱的審美觀。縣學同窗中有人向王福生示好,被他擋了,還告誡王福生那種事不正常。

他想,那兩個在黑暗中聽好戲的家夥,一多半是迷魂妖女的手下,只怕不會放過阿生,不然為何綁架阿生,不捉自己?

王福生是光~溜溜被綁走的,已經淡忘的21世紀犯罪報道嘩啦啦蘇醒。

他不由兩眼發黑,依稀看見王福生正向他呼救,只覺得揪心痛,又覺得自己可笑,居然發夢要憑借人類累積千年的知識在古代瀟灑!知識有什麽用?野蠻戰勝文明,是草莽時代的典型特征!

不知不覺間天色大亮,他的眼睛哭得像兩只爛桃子。還別說,多虧這一場哭,把心中驚痛悔恨排遣出一些,不然非憋出病來。

冷靜下來,他的醫學知識隨之蘇醒——木板墻上的四個“血字”老大,只用一節小指頭書寫不大可能寫成。

湊過去細瞧,再用舌頭舔舔,山村長大擁有的常識也蘇醒,是用漿果汁寫的!

他不由生出饒幸心:也許可能說不定迷魂妖女那一夥有點人性呢?

旋即他又唾棄自己,特麽二話不說綁票,還削了他的指頭插墻上,哪是講理的?沒用人血寫血字,應是怕書生不經折騰,一整就整死了。

此時窗外已百鳥啼鳴,貌似一派祥和。張伯元穿好衣衫,站在窗前打量樓下。

他實在想不通,昨天扔青雲劍時周圍鬼都沒一個,怎麽找不到?或許是沒仔細找?

這也是無奈中的想當然,有想頭總比沒想頭好。他拿起小茶壺,將昨夜剩的殘茶咕咚咚灌了幾口,嘴一抹,邁步下樓奔向草坪尋找。

樓後芳草萋萋山花點點,有小徑宛延其間。以前借住藏霞觀,他總喜歡和王福生一前一後在這兒散步,縱說四書五經。現如今,王福生不知會不會被糟蹋到一命歸西。

該死青雲劍到底掉在哪裏?結縷草貼地而生且剪過,腳面都沒不了,沒可能藏住劍。夜蘭香只有一排,疏落有致,也藏不住劍。大樟樹倒是茂密,如果劍落在樹椏上,發現不了在情理之中,但他分明眼睜睜看到劍是落在草坪上!

會不會順手撿劍的主兒把劍藏在大樟樹上?

他擡頭望向大樟樹,面露苦澀,兩輩子在山村長大,“乖巧懂事”的他不會爬樹!

話說回來,如果青雲劍被人揀了,那麽一盤軟劍往兜裏一揣就行,賊人怎麽會大費周章地藏到樟樹上,特地耍人玩兒?

他不由一會喃喃詛咒一會求神告佛,似得了強迫癥在草坪花木間尋找。

在船上那會,他雖然不敢看,耳朵沒堵起來,三大金剛和迷魂妖女的對話聽在耳裏,從聲音就能聽出迷魂妖女有多邪氣。況且大名會起錯,外號不可能起錯,“妖女”行事可想而知,一多半他還不還劍都沒活路。

這麽想著他滿心絕望,但仍忍著手指疼趴地下尋找:死有一百種死法,如果托天之幸能將劍找回,好歹死個痛快。

但,窗下不大的地方昨天就過篩子般一寸一寸找過了,今天再找自然如故。

只能擴大範圍了,他決定從相臨的窗戶下開始尋找:客房大,兩窗之間相隔老遠,劍沈甸甸,從二樓窗口落下,沒可能出此範圍。

正當他找的灰頭土臉,忽然看到一根斑駁的竹杖——薛瞎子的斑竹竿!

擱昨天他會害怕,這會他麻木了,甚至沒理睬薛瞎子,只顧埋頭撥拉。

薛瞎子微嘆,用頗為同情的語調道:“秀才公,世上最存不牢的就是寶貝。你若掉了什麽在這塊,已經過了一夜,絕計不會還在的。”

張伯元心一動:此人能與迷魂妖女交戰多時,定是大有本事的人!

他急忙翻身跪倒,垂淚道:“老人家,求您大發慈悲,救救我友!”

薛瞎子忙避開,打著哈哈道:“可受不起秀才公的大禮!人啊,就是不能多事。瞎子從來不懂得發慈悲,只為賞銀幹活。”

這意思太好懂了,薛瞎子如果沒想頭,哪會跑來“好心”勸告。

張伯元識趣道:“晚生家有些薄田,若能救回晚生的友人,便送給您老人家。”

“瞎子吃千家,要田產做什麽?”薛瞎子大感失望,搖頭晃腦轉身欲走,忽想起田可以賣了換錢,忙轉了口氣:“也罷,瞎子年紀大了,該是歸隱林泉的時候了。秀才公,你家有多少田啊?”

家裏的田產哪由得張伯元說話,可眼下又有什麽法子?

顧不得許多了,他牙一咬:“五十畝。”——這是大伯母說記在他名下的田產,說哪天他能進士及第就歸他。那時他沒當回事,莫說中了進士,只要中了舉,就會有人主動把田產記在他名下好逃稅。這自然不能白記,多多少少要孝敬他一些,等到金榜題名,跑來孝敬的人家更多,他靠自己的收入都能買百來畝地。

“五十畝?”薛瞎子不大看在眼裏,又一想不過是順帶,於是點頭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在下且試試。”言罷一閃而去。

他才走片刻,又有人駕到,遠遠驚呼:“張施主,出什麽事了?”

張伯元擡起頭,看到清風從庭院那邊饒過來,臉色煞白貌似受驚不小。

張伯元撲嗵坐地下,眼望他一句話說不出。

清風跑到近前,掃了掃左右,輕聲道:“咱們屋裏說話!”手一伸將張伯元拖起。

好死不死他牽的手正是張伯元的傷手,疼的他悶哼一聲。

清風一瞧,驚道:“你的手……方才我送早飯去屋裏不見人,王施主被人綁了?”

張伯元點點頭,心中生出些愧疚——墻上雖然只有“還劍還人”四個字,現在飛霞山中的“劍”還能是別的劍?事情發生在藏霞觀,不知會給觀裏帶來多大的禍。

事已如此,再悔再愧也無奈!

大約悔愧過頭,某秀才逆反了,覺得自己是受無妄之災,倒血黴撞上江湖敗類,尼馬不是說有江湖正道,正道大俠很應該主持正義滅了那妖女!

嗯,在藏霞觀投宿的有不少江湖人,怎麽也應該有正道俠士。

於是他跟著清風回到屋裏,清風快手快腳替他拆了包布、上雲南白藥,還把那節斷指從木板墻上取下,清洗了接起。

張伯元上輩子是學醫,讀到大四,想說這樣接不會有效果,卻又莫名打不起勁……好吧,他是被奇詭江湖震住了,暗盼懂點武功和醫術的清風妙手回春。

再是“回春妙術”,沒麻藥,把某書生疼的噝噝吸氣。為轉移自己的註意力,他趕不急地竹筒倒豆,將經過說了遍,末了言:“我這就去找王秀才,若廣州府大考後還沒有我倆的音信,拜請道長將此事轉告王家嬸子。這以前就莫漏出去,阿生他老爸過世後,他娘就指著他這顆獨苗,莫令她空驚痛,事情或許還有希望。”

清風應道:“貧道省的。師父一回來貧道就轉告他老人家,或許他老人家會有辦法。”

張伯元一陣失望,他一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弱書生往外跑,分明是送死,怎麽不勸他留在道觀中?什麽轉告師父,一聽就是虛言!無崖子不過是山中一個只顧自己清修的土道士,論人際關系,怕是還不如負責迎來送往的清風、明月認識的人多。

話說回來,人家也沒義務幫他,沒怪他給藏霞觀招災惹禍就是好的。

他正這麽想,清風又道:“現今在山裏轉的都是武林人,你往哪塊去尋王施主?不如在觀裏等著,但凡有人上門來索劍,你好生跟他們說清楚。”

張伯元苦笑,他說出去尋找是為藏霞觀考慮,先前心有怨怪,是彼此好歹有點交情,清風卻連句客氣話都不說。這會人家勸了,他倒不好不識趣,當下道:“唉,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候在這兒,只會給觀裏帶來禍事。”

清風嘆氣連連,未再勸他留下,只要他多少吃點餅子喝碗粥。

張伯元已是破罐子破摔,一氣喝下三人份的粥,喝的直打飽嗝,最後一碗實在喝不下,只得作罷。爾後將四人份的餅子全打包袱裏,出去可沒有免費餐吃。

清風殷殷送張伯元出門,並塞了包東西在張伯元兜裏,耳語:“碎銀,用得著的。”

張伯元心頭一熱,覺得這位朋友沒白交,欲要講將來報恩的話,思極小命難保說了等於虛言,便含淚道:“多謝!山裏不寧,你多保重!”

出了道觀,他一派茫然,根本不知往何處去尋找王福生,便是找到,那夥強梁又哪裏會放人?只會再搭上他一條命。理智的做法,是找個地方悄悄躲起來。但,憑他一介書生,躲在山裏也活不下來,頂多把死亡過程拉長些。

罷了,大不了陪阿生一塊赴黃泉!馬拉個巴子,即要送命,迷魂妖女一夥也別想得好,勞資把青雲劍的事張揚到人盡皆知!

打定主意,他心情竟輕松不少,昂起脖子一付視死如歸的英雄樣。

不料轉來轉去也看不到武林人,這就叫不想碰上時處處有,想找時一只沒有!

無奪何,他只能繼續亂晃,舉目望去,路是熟悉的路,草草木木都讓他想起從前。就在昨天此刻,還和王福生站在英德碼頭與送行的親戚、同窗們說笑,那會何等意氣風發,只是上錯了一條船,人生便改寫了!

無助與悲哀塞滿胸口,他郁悶得直想狂叫。

對!反正沒活路了,叫幾聲怕什麽?

不叫,一會碰上毒蛇猛獸,悄無聲息就成炮灰!

人生真悲催,以為自己是主角,卻原來是炮灰!

他惱怒地雙手環住嘴巴,朝著老天“啊”了半聲——才出聲,十來道人影從林中閃出,將他圍在正中……

作者有話要說: 張秀才沒本事尋回王秀才,只得燒香求佛求道,泥塑木雕們沈默不語。

張秀才絕望大吼:“成日享受香火,P事不幹,信不信勞資砸了你們?!馬拉個巴子,竟敢拿勞資當空氣……”

某泥塑木雕忽出聲:“沒錯,你是空氣,鬼都消受不了的空氣,俗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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