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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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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援行動在莉莉絲三人脫險後宣告結束,兩艘敵艦無一人幸存。考生中,向導有兩人不治身亡,傷亡的哨兵更是十倍有餘,這些都是帝國未來將才,卻在眼皮子底下遭人暗害,一時間,帝國上下為之震動。

迫於壓力,各機關迅速徹查,很快揪出了混入考官系統中的老鼠。襲擊主考官,破壞監控系統,雇傭流竄的星際盜匪襲擊試驗場,據說都是此人一手所為。

可惜,他自知逃脫無望,竟在被捕前自裁,一下斷了所有線索。唯一能查到的,便是他身為聯盟暗探的蛛絲馬跡。

義憤填膺群眾想要的是正義,而上面則似乎有人急於結案,便順水推舟,將矛頭直引向聯盟與帝國勢同水火的關系,把所有不幸推到可惡的恐怖分子頭上,就此蓋棺定論。

此時,距離事件發生不過短短三日,第一當事人主考官仍舊重傷昏迷,而考生大多還在接受治療和心理疏導,竟真被這樣雷聲大雨點小地掩蓋了過去,倒是將正式宣戰提上了議程。

七天後,帝國公墓舉行了一場盛大莊重的葬禮,皇室特批,不幸身亡的年輕學生以陣亡軍官禮儀下葬,和無數曾為帝國做出傑出貢獻的先烈埋在一起,也算是死後殊榮。

可這又有什麽用呢?

莉莉絲也去了,遠遠站在人群的最後面,遙遙看著隊伍最前方強忍悲痛的父母親屬。

麻花辮女生的棺槨安放在最左邊,她已經被清理幹凈,神色安詳,軍裝一絲不皺,上面蓋著國旗和軍旗。

眾人正排隊上前獻花,突然,隊伍裏起了騷亂,一名女性軍官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嚎,控制不住自己,直直撲上那座小小的棺槨,哭得全身都癱軟了,只有手指牢牢握住了小女生的臉,指節發白,顫抖著去描摹她的輪廓。

下一步應該是落葬,左右儀仗隊已經在等候,卻面露為難,不忍上前去拉開這位悲痛的母親。

軍官爆發出的哀嚎並不響亮,甚至因連日的疲憊而嗓音沙啞,可此時,這聲音倒如繃緊的弓弦,緊緊勒住了每一個人的心。轉眼,場內好不容易抑制住的悲痛情緒,再次如海潮一樣席卷而來,四處逐漸響起低低的抽泣。

莉莉絲沒有體會過雙親的愛護,眼見女生倒下時,也只感到模模糊糊的悲傷,此刻眼見此情此景,卻覺得心臟似乎被什麽東西牢牢攥住,一陣陣地難過。

她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死亡所代表的意義,不僅只是一條生命結束了,更象征著與之相關的無數人痛苦的開端。

終於,儀仗隊長躑躅再三,上前相勸。誰知,竟被神智模糊的母親反手揮開,用力之大,幾乎將人倒推了十米。

莉莉絲微微一驚,那是個罕見的女性哨兵!

轉頭的一瞬間,那母親的樣貌落入眼中,並不如女兒那般溫柔可愛,相反,她五官淩厲,眼中滿是血絲,神色淒惶,顯得分外可怖。

儀仗隊員扶住跌了個跟頭的隊長,不敢再上前,而女性軍官的怒視並未在他們身上停留太久,她的神色溫柔下來,回頭去看自己年輕的女兒。

隨手將女孩的軍帽扔到一邊,她把孩子梳得一絲不茍的發髻拆開,顫抖的手指插入發間,慢慢地編一條粗糙的麻花辮。握慣了槍的手並不算靈巧,一條辮子被編得歪歪扭扭,最後發束變細了,她發抖的手指怎麽都無法將細細的小辮子勾出來。

旁邊,一個眼眶微紅的男性向導上前,攬住她,握緊她的手,很仔細地給這條粗糙的辮子收了尾。

平常大約是這位父親照顧孩子的機會更多,他動作靈活且熟稔,辮子的下半段光滑整齊,十分漂亮。

他沈默了一會兒,拍拍妻子的肩膀,低聲和她說了句什麽。女人抖了抖,松手放開了女兒,在他的攙扶下站起身。

兩人身量相差不大,站在一處,倒不知是誰在扶著誰。

儀仗官松了口氣,棺槨蓋上,逐一擡起,往禮堂後方墓園的方向走去。

父親看似冷靜,此刻卻腿腳一軟,險些跪倒在地。他的妻子牢牢攬住他的背,支撐他跟上隊伍,她將默默流淚的眼睛側頭埋進丈夫的肩膀,手卻安慰孩子似的,輕輕拍著對方的後背。

他們就這樣互相攙扶,勉力站在隊伍最前端,慢騰騰地走遠了。

莉莉絲只覺得喉頭一哽,慢騰騰地握緊拳頭。

莊嚴肅穆的先烈祠在雨幕中柔和了棱角,接連的水珠如淚花一樣,沿著高大的窗棱流下來。雨聲蓋過了隱約的哭泣,卻更叫人心中悲戚。

“安息吧,年輕的英靈。你們的思念,將引領生者的方向;你們的意志,將與帝國旗幟同在。安息吧,不必害怕孤單,我們終將有一日重聚,在此地,或在遠方……”

沒有人撐傘,他們一直站到最後一抔黑土蓋住棺面,才無聲離開。

莉莉絲孤單一人,在人潮中顯得分外伶仃。

麗莎還昏睡在重癥監護室,林旭關在審判所,埃夫裏被調查處帶走,一時間,除夕還在一起的夥伴們分崩離析,只剩下她一個人,來此憑吊一面之緣的朋友。

“等等!”背後傳來一個好聽的男聲,她以為是在叫別人,沒回頭。

“請稍等一下,莉莉絲小姐!”

聽到名字,她有些驚訝地轉頭,卻看到一對熟悉的夫妻。

麻花辮女生的父母站在她身後,眼眶發紅,神色倒是趨於穩定。男子有些不確定地開口:“莉莉絲小姐?”

她揚起眉毛,不知該說什麽:“是的,您……好?”

夫妻對視一眼,女人率先上前一步,沖她行了個軍禮:“您好,我是陳思南中校,這位是我的丈夫麥克,也是我的第一導航員。”

莉莉絲嚇了一跳,躲開她鄭重其事的行禮,有些結巴:“您您您……”

“不用這麽客氣,”一旁的男人溫和地解釋,“森林裏,聽說是你奮不顧身救了我們的孩子,還沒來得及向你道謝。”

莉莉絲記憶回溯,隱約想起自己在劍齒虎口中,救下過那個女孩,可是敵艦來襲的時刻……她很愧疚地垂下頭:“對不起……”

“不用道歉,莉莉絲小姐。”陳中校形容疲憊,卻努力勾起一個僵硬的微笑來安慰她:“這不是你的錯。她不是你的隊友,你卻願意出手相救,就當得起這一聲謝謝。”

“不,我本可以再救她一次……”莉莉絲啞著嗓子,說不下去了。

麥克猶豫了一下,慢慢擡手,撫上面前這個毛茸茸的小腦袋:“別說了,你和她……差不多年紀。這些事情,原本就不該是你的責任……”

“以後再說吧,麥克,”陳中校打斷他的長篇大論,“她的父母該等急了,先讓她走吧。”

麥克被燙到似的縮回手,很勉強地笑了笑:“是我失禮了。”

“沒關系,”莉莉絲看著強顏歡笑的兩人,心下微微一疼,寬慰道,“沒關系,沒有人在等我。”

戰爭孤兒在帝國不算少數,他們通常能受到良好的教育,享有入學優先權,參加帝國軍校的能力考也不算稀奇。林氏夫婦對視一眼,自知失言,更為愧疚。

“莉莉絲小姐,如果你不忙的話……”中校小心翼翼地開口,“可以抽空來我們家喝杯茶嗎?關於小雲,我們還有些事想……”

那母親的目光飽含壓抑的熱望,抿唇輕聲道:“在這裏可能不太方便。”

關於能力考,莉莉絲心中也存有不少疑竇,可如今銀鬣狗被勒令呆在路米爾首都星,看起來與“星際雇傭軍”頗有淵源的隊長埃夫裏,涉嫌屠殺軍俘,毀滅證據,一回來就被帶進調查處,至今不得探望。加之藍玉提起的希泊爾夫人,她心中有無數想法,卻無從調查。

眼前這對軍人夫婦似乎也得到了一些情報,莉莉絲眸色轉深,微微點頭,隨他們走上懸浮車。

“你是說,除了監控問題,還有人偷換了部分考試道具?”

莉莉絲點點頭,她留了個心眼,並未直說只有自己的物資被調包:“此外,我去問過往屆考生,這次考試的難度也很不正常。”

“封閉區域的難度加大不說,甚至還引入了從未用過的‘附加隊’,這不符合常理。”莉莉絲皺眉,“就好像有人早就預備著,想將我們全部淘汰一樣……”

“莉莉絲小姐,事關重大,”麥克豁然起身,神情嚴肅,“這些情況,你最好不要再對外人隨便提起。”

“能完全控制考試的只有……”陳中校面色一白,似乎站立不穩,跌坐在扶手椅中。半晌,她從臂彎中擡起臉,沖莉莉絲安慰地一笑:“我和盧克會私下調查,你自己一切小心。”

莉莉絲點點頭。

麥克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出了這樣的事,最近還是不要去帝國軍校為好。這場失敗的考試就足以證明,那裏並不安全。”

帝國軍校是軍部直系,校長奎因-盧德溫女元帥正是軍校校長,如今被推上了風口浪尖,看似與世無爭的校園,已經逐步陷入漩渦的正中。

“不,謝謝你的好意,”莉莉絲輕輕搖頭,“但我在那裏,還有必須要完成的事。”

麥克一晃神,旋即搖搖頭,輕聲道:“你和她一樣,都是這麽固執……”

陳中校握住他微顫的手,轉身面向莉莉絲,疲憊地笑了笑:“你還年輕,或許不會明白。但當你一心往前沖的時候,要記得身後會有人擔心你,記住這一點就足夠了。”

莉莉絲離開中校府的時候,天色將晚,雨已經停了,夕陽懶洋洋地掛在天邊。帝都繁忙的夜景一如往昔,生機勃勃,似乎不曾經歷過任何傷痛。

她腦中還回響著陳中校一家的往事,陳中校說起女兒,語氣輕柔,滿滿的都是眷戀。

女性哨兵很難生育,並非因為他們的身體構造,而是因為哨兵長年奮戰在戰爭一線,受傷生病,物資不足,環境惡劣,任何一條都足以奪去脆弱的新生命。許多孩子,在母親還沒有意識到自己懷孕的時候,就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在這一點上,陳思南足夠幸運,她在偏遠的戰地醫院裏,頑強地生下了自己唯一的女兒。

出生的是個可愛的向導,眾星捧月一般在全是哨兵的番隊裏長到四歲,才不得不送回教育環境更加良好的帝都。

此後聚少離多,孩子一天天長大懂事,父親的休假倒還算多,可母親,卻長年累月地分隔兩地,即使見面也只是匆匆一瞥。她幼小的心裏,有一個願望生根發芽,要成為戰鬥向導!大概只要像父親一樣,成為母親最得力的助手,一家人就再也不會分開了吧?

她只是一個共感向導,天賦不強,性格也更像她溫和的父親。莉莉絲似乎還能望見那雙柔軟的眼睛,不由一陣難過。

她不應該死的,她甚至不應該出現在那片染滿鮮血的森林,她還太小,如果再過幾年,未必會……可世上又有什麽如果呢,有的只是生者的嘆息罷了。

梅耶府邸一片冷清,如今,一家人都住在醫院的家屬休息室裏。

莉莉絲推開蕭瑟的房門,麗莎的大哥竟然在家。天然卷的明同學,正費勁把一個箱子從地下室往上拖,累得直哼哼。

莉莉絲見狀,三兩步上前,單手扛起箱子就拎上玄關。

“謝謝你啊!”明的心情顯然不錯,瞇瞇眼都微微彎起來。

“不用……謝。”莉莉絲有點困惑——這家夥從來都是個自說自話的主,聽他中規中矩地道謝好像還是第一次。

“才不是說這個。”他揚揚手裏的煙卷,“是謝你和埃夫裏救了麗莎。爸媽也托我帶話給你,他們相信埃夫裏與雇傭兵毫無關系,正打算去替他辯護呢。”

“哦對了,都忘了正事,”明一拍腦袋,“是好消息,麗莎醒啦!”

莉莉絲覺得寒冷的心臟一點點暖和起來,甕聲甕氣地說:“不用謝。我一會兒就去看她。”

“回來別忘了收拾行李,明天我帶你一起去報道。”明踢了一腳走廊上的大箱子,“看,我已經整理好了。”

莉莉絲聽著裏面丁零咣鐺的危險聲音,滿臉黑線,又想起一事:“那……麗莎剛醒,你不留下來照看她嗎?”

“會有人照料她的,不缺我一個,”明眨眨眼,“而作為哥哥,我要努力變強,才能保護她呀!這樣的情況,以後都不能再發生了。”

是的,再不能發生了!

她既不想一個人往前沖,也不想躲在誰的羽翼下面。她想要的,是和他們一起並肩戰鬥,保護他們,支撐他們。不想讓關心自己的人擔心,那就要努力變強才可以呀!

莉莉絲的笑容漸漸擴大,她重重點頭:“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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