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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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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田妙華點頭應了,程文心裏卻越發狐疑——眼前的人明明還是在家裏時那個溫柔嬌美的嫂子,但是言語之間的態度、氣勢卻完全像是另外一個人。

這種微妙的俯視著大局每一句話都讓人難以違抗的感覺,是連林燦和程馳這種年輕將軍身上都沒有的。程文就只在一些縱橫沙場幾十年的老將軍身上見到過,那是一種見慣了血腥,掌握著大局的淡然。

但程文看得出不等於別人也看得出,待林燦催著屋裏的校尉副尉們趕緊出去好好選人,那位不滿的副尉都快憋不住自己的牢騷了。

這事在他眼裏簡直就特麽的扯淡啊!這哪兒是帶五個人去救人,簡直就是帶五個人去送死!這五個人進了敵營還特麽有命出來??

他正要被推出去卻又被田妙華叫住,“那位軍爺,對,是您,請留步。”

田妙華笑得悠悠然然的,看得他心裏頭咯噔了一下,暗道這簡直特麽的紅顏禍水!

難怪程將軍會娶她,林將軍還對她唯命是從的,特麽的別沖老子笑啊!老子不會被你迷惑的!

可惜不管他心裏怎麽想,被田妙華這麽笑盈盈的盯著還是臉上發燙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請問這位軍爺尊姓大名官居何職?”

“不,不敢,小的王堅,是個副尉!”

“王副尉。不知王副尉在胡人面前可算臉熟?可敢跟我一去?”

她輕悠悠的笑容在王堅眼裏頓時就帶了激將的味道,想都不想立刻應道:“敢!怎麽不敢?”

見一旁無人攔他,田妙華就知道他確實不算臉熟。於是略一頷首道:“有勞王副尉了。”

他身旁另一位看著沈穩些的陳副尉也道:“夫人,在下也想一同去!”

田妙華照舊客客氣氣地頷首,“有勞。”

出了營帳王堅便忍不住問旁邊的陳副尉,“哎你說救人這事兒靠不靠譜啊?這將軍夫人別是瞎出主意拿著我們這些人的命去玩吧?”

陳副尉略一沈吟道:“靠不靠譜都得試試,我們已經眼睜睜地看著將軍受苦這麽多日了,根本苦於沒有辦法靠近敵營。只要有機會能靠近,就算知道會丟了性命也得試試!更何況還有林將軍的軍令。”

王堅便說不出話來了,他也是血氣男兒,若有機會能救將軍何懼一條小命。他只不過有點瞧不起女人的小毛病罷了。

他重重拍拍陳副尉的肩,“走!咱們去救將軍!救得出來是一大功勞,救不出來就當去陪將軍,也不虧!”

營帳裏林燦正問田妙華道:“嫂夫人打算幾時出發?”

“不急,讓我先見過程馳再說。”她要先看看程馳如今是個什麽樣子,知道他傷成如何,才好做打算。

現在想見程馳真是太容易了,敵營只要一開始折磨程馳的戲碼就恨不得敲鑼打鼓讓河對岸的赤南軍全部出來圍觀。

田妙華三人充足地休息了大半天,待敲鑼打鼓聲一起,連什麽事都不管的殘月也出來看熱鬧——有人被折磨,還是錦地羅的夫君。這種戲碼不看可就虧了。

他的心情毫不掩飾地擺在臉上,讓從營帳裏出來看見他的田妙華無語得都想翻白眼。

——水榭多變態,除了門主,他就是最變態的一個!

程文給了田妙華一身普通士兵的衣甲讓她混在人群裏不被註意到,伴隨著對岸的歡呼叫好聲,一輛木架車帶著當啷的鐵鏈碰撞聲被慢慢推出來。

車上綁著的程馳因為連日的折磨低垂著頭,松散的頭發和臉上的血跡遮擋了他的臉。

他上身的衣服早已經被脫掉了,身上縱橫的鞭痕上結著一層又一層的血痂,紫色,褐色,鮮紅色層層混雜在一起,甚至還有一塊塊被燒焦的黑色皮肉。

寒水默默地看了田妙華一眼,擔心她看到這樣的場面會不會受不住,但卻並未在她臉上看到太多表情。

相較於對岸的熱烈和興致高昂,河岸的這一邊明明站著這麽多人卻死寂得可怕,只能聽到關節的哢哢聲和磨牙的聲音。

他們一句話也不敢說,只怕哪一句話挑動了對面那些禽獸的神經讓他們折磨得越發起興。他們的每一句叫罵也都會變成報覆被施加回程馳身上,所以幾日下來河岸的這一邊便只剩沈默。

程文和幾個軍官隱隱地擋在田妙華身前,怕她一時激動會沖到前面去引起胡人的註意。但那樣的事情完全沒有發生,她就安靜地站在這裏,眉頭都不皺一下地看著一個胡人大笑著拿起一根燒紅的鐵棍,嗞啦一聲燙在程馳的肩膀上。

程馳的下屬們瞪得眼都紅了又如何,胡人的王子並未動手,他三十多歲,長了一雙一看就不善的鷹眼,只搬著張椅子翹著二郎腿邊喝酒邊看自己的屬下所為。

那個行刑人拿著鐵棍意猶未盡地往前走了兩步,對河岸這邊隨手一指點了兩個人,喊道:“你們兩個,出來,跪下!”另一只拿著鐵棍的手便在程馳身上比劃著,示意他們不跪的後果。

被點中的兩個兵士剛要屈從彎膝,原本死氣沈沈的程馳就像是積蓄了僅有的一點力量略略擡起頭來盯著他們,聲音不大卻很清晰地道:“不許跪!”

這樣的事恐怕也不是第一次了。

兩個兵士雖然猶豫,但只要程馳還醒著他們就不會讓他看到自己向胡人下跪的樣子。

他們筆直的膝蓋惹怒了行刑的胡人,他一臉兇狠地將手裏的鐵棍重重按到程馳身上。

程馳坑也沒有坑一聲,此時多挨一下少挨一下對他來說根本沒有什麽不同——胡人本來的目的就是折磨他,屬下的跪與不跪,難道就會減少他受的折磨嗎。

胡人王子似乎看夠了戲,起身走到程馳跟前,接過手下遞過來的鞭子。

這是他最喜歡的活動,相比較於那些會嗞嗞作響發出皮肉焦灼味道,留下黑色醜陋焦痕烙刑,他只喜歡鞭子揮舞的破空聲——無論是落在光潔皮膚上留下的刺目血痕,還是一鞭子掀開那些層疊傷口讓新鮮血液橫飛的畫面都讓他暢快不已。臉上露出的笑容兇殘而癲狂。

田妙華靜靜地看著,看夠了便無聲地從士兵中退出來。

見她離開這才有幾個人一起悄悄退出,不遠不近地跟在她身後走向營帳。

仿佛是沒有見到自己預計中的反應便覺得有什麽不爽,王堅低聲說道:“夫人這反應也太冷淡了吧!她到底在不在乎將軍?”

程文雖然也越來越看不懂田妙華,但還是維護她道:“那你想要嫂子如何?大哭大鬧大喊大叫嗎?那樣做有用嗎?”

說實話王堅還真是這麽以為的,但是想想那場面絕對有夠鬧心的,剛吞吞吐吐地開口說了個:“不……”

程文就堵了他一句:“那就別說些沒用的東西!”

說完大步追上田妙華走了。

然而依次走過他身邊的寒水冷冷掃了他一眼,殘月半嘲不諷似的留下一個意義不明的“呵”。

連同他自己的同僚們剛看了那種場面誰心情也不好,都一言不發地從他身邊走過。留下王堅一個人站在原地,他這是惹誰了?不就是說句話嘛!

等他遲遲來到營帳的時候田妙華已經集齊人準備出發了,寒水有點擔心地看著田妙華問道:“你沒事?”

田妙華面色如常根本看不出什麽不妥,一邊套韁繩一邊道:“我有什麽事,在那受刑的人也不是我。”

“但他是你……”

田妙華打斷了他,“他是什麽人,並不會改變我是什麽人。”

寒水想想這倒也沒錯,有什麽場面是錦地羅沒見過的?他也就不再多問了。

殘月那廂已經翻身上馬,“走了,殺他們個片甲不留去!”

片甲不留什麽的,他絕對是認真的。

程文急急地一再囑咐過跟去的兵士一定要看好夫人之後才放了他們離開,一行八人便繞路往瑤江而去。

……

這幾年水榭從異域外邦販賣的奇珍不少,但水榭本身無意把勢力擴張到那麽遠的地方,這種時候一個可靠的生意夥伴就是少不了的。

曾經足以號稱全中原最大的商家,生意遍布全國的周記如今也因為跟朝廷結了梁子,早已開始放棄中原最中心一帶的生意開始向南向西發展,水榭便搭了周家的順風車。

周記在瑤江如今已經建立起了不小的商號,來往關內外的周家商隊都要在這裏停留。

一行人在那豪華氣派的店門前下馬,立刻便有三位小廝上前周到地幫他們栓馬。跟隨來的五個兵士愕然地看著這氣派得不輸京城裏的大店鋪,還綜合了當地風情的奢華門面,都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姿勢走進去可以顯得自己比較不那麽沒見過世面。

田妙華將自己的名帖交給其中一位小廝,小廝恭敬地捧了名帖進去,裏面的大掌櫃便顧不得儀態飛快地提著衣擺迎出來——

“總管大人!想不到總管大人竟然親自遠道而來,失迎失迎啊!”

“薛掌櫃不必客氣,我此番是有求而來,有事務必請薛掌櫃幫忙。”

“總管大人太客氣了,有什麽事盡管吩咐就是何來求字一說!快請進,我們裏面詳談。”

隨行五人端得是目瞪口呆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應,這將軍夫人到底是什麽來頭啊?

直到小廝來請他們,他們才反應過來,慌忙跟著進去。

五人被招待在偏廳喝茶,一個個正襟危坐不敢妄動。只有殘月大大方方地跟他們坐在一起,懶懶地翹著二郎腿跟個等人伺候的大爺似的。

寒水跟著田妙華去了後堂,在聽過田妙華為何而來之後薛掌櫃卻也顯出幾分猶豫。之前把話說得太滿,卻沒想到竟然牽連上邊關戰事。

他猶豫道:“總管大人,不是在下食言,只是這事可是一個不好就要丟性命的呀……”

“我知道這事有些強人所難,只是別無他法,還請薛掌櫃推薦兩個有能力的領隊,我願出重金相酬。只要能幫我們混進胡營,動手之前他們便可先行離開,不會讓混戰牽連到他們。”

薛掌櫃思索片刻問道:“敢問一句能勞動總管大人親自來救,所為何人?”

“是我夫君,現在譚城關的守城將軍程馳。”

薛掌櫃一聽竟然是大總管的夫君,還是譚城關的將軍,這已經不是不得不出手相助而是送上門的大人情了!

他臉色一轉一臉鄭重道:“幫!我們一定幫!這種為國為民的事怎麽能袖手旁邊!來人,去把小天小五給我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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