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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同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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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馳吃完晚飯後裝作欣賞風景的樣子,在院子裏來來回回走動著,看遍了院子裏的每一塊石頭每一棵花草。

好在玲瓏不知道得了什麽消息早早的躲回自己院子裏去,不想留在這裏打擾他們,不然他這個本就沒什麽威嚴的老爺就更臉面丟盡了。

其實放在以前他吃這些東西真心不算什麽,但許是回來的這些日子一直有些未了的雜事纏身,後來又忙著成親,擾心的事情一多明顯疏於鍛煉。活動變少了,即使吃的不知比在軍中夥食好了多少,胃口卻明顯不及從前。

消食過後他打了一套慢拳,待身上出了一層薄汗才收拳,去側院打了一桶水沖涼。等他沖完正要回房的時候才突然一頓,想起房間裏還有個田妙華。

這下子他尷尬了,自己回房之前還跑來沖涼,一身濡濕未幹的進房會不會被田妙華誤會什麽?

他滿心糾結地在門外踟躕了半天,直等著夜風都快把身上給吹幹了,才謹慎地推開房門——

然而田妙華只是給他留了燈,人早就睡下了。

連他的鋪蓋都只是鋪在外間的門旁,臥室他都不必進去。

程馳的心情真的,真的,好覆雜……

他發誓自己絕對不會再想太多了。

程馳默默吹了燈,在門旁的鋪蓋上躺下,隱約竟然想起了他還在村裏時爺爺養過的一條看門狗。它差不多每天晚上也就是窩在門旁的這個位置……

打住,不能再想了。

可是一旦收斂心思,就發現多年練武和邊關生活帶給他的敏銳感官被安靜的黑夜放大了。他都能夠聽得到臥房裏田妙華那綿長平緩的呼吸,聞得到屋裏完全不屬於他的香粉氣息。

他不是未經人事的男人,這香氣自然勾起了他一些久遠的回憶——距離上一次有人“同房”都已經是四年多前的事。

身體裏像是隱隱生出些浮躁的感覺,他盡量無視掉這種感覺想快點睡過去,卻悲催地發現自己是在書房裏一覺睡到下午才醒的,到這會兒根本完全沒有睡意。

這簡直是場磨難。

如果不是婚前相看過八字,他都要懷疑是不是兩個人的八字配的有什麽不對。

明明已經說開了,明明對方也是個通情達理溫柔客氣的好姑娘,本該可以安安穩穩兩不相幹地度過這段作為夫妻的日子,可怎麽現實卻讓人覺得哪兒哪兒都好似不對勁。

他就這麽幹躺了大半夜,到下半夜才慢慢睡過去,沒一會兒就感覺有只涼涼軟軟的手拍了拍他的臉頰。

程馳猛地驚醒過來,滿身的警戒在看到田妙華衣衫未整地蹲在他鋪前時就被驚了個煙消雲散,只剩下滿腦子大寫的懵。

因為是在臥房裏,田妙華只穿了一件襦裙,松松地披著外衫。半明未明的天色中她看起來異樣的嫵媚,一雙杏眸似笑非笑,悠悠地瞧著他。

程馳保持著方才被驚醒的動作,全身僵硬地面對這旖旎的場面,張了張嘴不知道要說什麽。

田妙華只幽幽一笑,她那甜膩的笑容在半暝的光線中恍若甜美卻有毒的花朵綻放,看得人喉嚨瞬間發緊,連胸口都像是被揪住了,呼吸頓時變得艱難起來。

然而這個笑容只在眼前一晃田妙華就已經站起身來,指著他身|下的鋪蓋不帶半點旖旎地道:“快把你的鋪蓋收了吧,一會兒玲瓏就該來了。”

程馳終於從僵硬狀態中慢慢解凍,呼吸也像被解放開來不自覺地深吸一口氣,真想先給自己的腦袋來一板兒磚,省得自己總是不小心就想多了,生出那些旖旎的心思。

明明他是很正經,很正直的想要維持好這段僅有名義的夫妻生活,可這小嬌妻怎麽總是做出讓人誤會的事情。

他悄悄地看一眼已經往屋裏走去的窈窕背影,就算覺得再奇怪也完全不打算懷疑還是第一次嫁人的田妙華。

人家還是個正經的黃花大姑娘,他一定才是心思齷齪的那一個。

他起身卷起了鋪蓋夾在胳膊底下搬進屋,問田妙華要放在哪裏,田妙華已經坐在梳妝臺前從首飾盒子裏挑揀出今天要用的珠釵,指了指衣櫃旁邊的一個櫥子,體貼地問他:“是不是地上涼沒睡好?看你精神不太好的樣子,去床上再躺會兒吧。”

程馳只剛一猶豫她就打趣似的輕松笑道:“這是你的床,怎麽還客氣起來了?”

她的態度豁達程馳也就跟著笑了,她說得還真沒錯,在田妙華嫁進來之前這裏可不就是他的臥房——如今好像也是。

他便又覺得自己太過斤斤計較小心眼兒了,反正田妙華已經起身沒有再睡的意思,他就放好鋪蓋一頭栽倒在床上。

剛一栽下去,人就後悔了。

為新婚而備的水紅緞面錦被上彌漫著屬於田妙華的香,淡淡的,有點甜有點膩,像千絲萬藤纏繞上來,要拉著人墮入不知名的深淵。等他想爬起來時,身體卻已經完全不想動了。

田妙華從鏡子裏瞧著床上的人,不涼不淡地勾勾嘴角,等著玲瓏來。

也許是今天程馳也睡在房間的關系,玲瓏來的稍微晚一些,敲門的聲音更加小心翼翼了,聽到田妙華喚她進去才敢進屋。

她見田妙華已經起床了,備好了洗漱用的水就趕緊過來伺候。因為程馳還在睡她沒敢嘰嘰喳喳的說話,只是臉上沖夫人笑得那叫一個燦爛,這回夫人總算是名正言順的夫人了。

……

程馳也沒想到自己在這麽短的時間裏竟然真的睡了一覺,時間雖短卻似乎很沈很甜,被玲瓏叫醒吃早飯時整個人都神清氣爽,沒有一點昨夜沒睡好的感覺。

早飯吃了一半前院大門就被人拍得震天響,他們在後院裏都能夠聽得到。

不過他們都沒動,因為前院還有大鵬在,有人來他自然會去開門。

不一會兒就見一個人大踏步地跑進來,嗓音嘹亮地喊著:“我嫂子呢?快讓我看看我新嫂子!”

大步進門的男子約莫二十四五歲,年紀也不算小了,但眉眼間卻都還像個大孩子。這才一大早他就有些風塵仆仆的,看來像是連夜趕路來的樣子。

所有人都放下了筷子,玲瓏和玉嬤嬤顯然對此人的到來很習以為常了,站起來安靜候在一旁,也就程馳笑罵了一句:“有沒有點規矩了,大呼小叫的!”

說著的時候人也已經站起來迎了上去,拍了拍那人的肩寒暄道:“這些天過的怎麽樣?一路累不累,吃飯了沒有?”

“哪兒有空吃飯啊,一聽說將軍你成親了,放下手上的事就趕過來了!可是將軍你也太不地道了,就不能早點告訴我,就差那麽兩天我就趕上了!”

他的眼睛這才騰出功夫往屋裏掃,一眼瞅見即使不言不語地站在那裏也仿佛笑意盈盈的田妙華,那眼睛簡直是啪啪的就亮了,伸長了脖子往上湊,“啊這就是嫂子了?嫂子人真美!”

只是他人還沒湊上去就被程馳用手掌推著腦門給扒拉開,然後隱隱的擋在兩人中間不給他繼續靠近的機會,半認真的斥了句:“別胡鬧。”

玲瓏當將軍心疼夫人,怕田妙華被鬧,掩著嘴沖田妙華偷笑。

田妙華只是微微勾勾嘴角,怕她被鬧是不假,心疼可就談不上了,充其量不過是不好意思讓她被鬧而已。

玲瓏跟這年輕人也熟,連行禮也沒有行便道:“文副將您先坐著,奴婢這就去給您盛飯!”

“好啊好啊,我可餓壞了呢!”

文副將不客氣地一屁股坐下,還反客為主地招呼著:“將軍和嫂子坐啊,你們繼續吃,不用招呼我!”

玉嬤嬤本來就吃得差不多了,借這個機會直接退下了。玲瓏不一會兒就端了飯菜來,文副將正在跟田妙華自我介紹道:“嫂子我叫程文,是將軍的副將,您叫我阿文就行了!”

看見飯菜端上來他就轉頭露出白白的牙齒沖玲瓏一笑,然後埋頭不顧吃相地奮戰起來,說風卷殘雲絕不為過。

他幾口就扒完,用袖子一抹嘴巴,又露出白白的牙齒沖田妙華笑,“嫂子,我有事跟將軍說,先跟你借將軍用一會兒啊,回頭再來好好拜見你!”

程馳早就等著他吃完呢,程文剛一說完他就沖他後腦勺上拍了一巴掌,“吃完就趕緊來書房,別那麽多廢話!”

田妙華也只是笑著點點頭,這兩個風風火火的大男人就已經勾肩搭背走出了房門。

屋裏只剩田妙華和玲瓏了,她這才有機會問:“這個程文是程馳的親戚嗎?”

她這麽問是因為很多軍官上陣身邊都帶著信得過的人來給自己當副將,有的可能是家裏的庶弟,也可能是從小跟在身邊的家生奴,所以同姓並不少見。但程馳沒有弟弟,他是莊戶人家出身也沒有家奴。

玲瓏一邊收了空碗一邊回道:“不是的,他是將軍撿來的,聽說以前是邊關附近鎮子上的流民,十一二歲的時候被人在街上打得半死被將軍救下來,後來自然也就跟著將軍了。他本來沒有姓的,就叫阿文,跟了將軍以後才姓程的。”

“那他跟程馳的感情很好了?”

“嗯,可好呢,簡直就是將軍的小狗腿兒!”玲瓏說著,還頗嫌棄似的皺了皺鼻子。

田妙華狀似不經意地又問:“那以後他也住在這裏嗎?”

其實她心裏已經知道答案了,不意外地見到玲瓏搖搖頭,“將軍辭官的時候阿文倒也想跟著回來的,但是將軍怕誤了他的前程,不讓他一起回來。”

——若不是沒有跟著一起辭官他怎麽可能會錯過自己將軍的婚禮呢,而程馳若是真心厭倦沙場又怎麽會讓程文重蹈覆轍不肯讓他辭官呢。

結果到底,程馳並不是如沈夫人所說心甘情願辭官的吧。

田妙華於是擡眼看向玲瓏,她倒是很想聽聽玲瓏的說法,雖然她只是一個留守在家的丫鬟,不見得會知道太多。

“玲瓏,你家將軍是為什麽就辭官了?”

她沒想到的是玲瓏乍一聽見這個問題臉色就忽然變了變,手上的碗筷沒有拿穩而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奴婢,奴婢只是個丫鬟,不太清楚將軍的事情。”

她那般故作鎮定卻又說得斬釘截鐵,仿佛絕對不想給田妙華問下去的機會,即便問了她也不會說。

田妙華只是笑笑,倒真是大戶人家出來的丫頭,看著話多又跳脫的樣子,口風也是緊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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