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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救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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龜鑒川突然縱聲長笑,三個人同時翻身躍下塔頂,飄飄忽忽地落在水面上,姿勢灑脫之極。

神壁大師的望遠鏡還沒有取來,那三個人已經踏著水面,灑脫地走到月洞門前。

我又一次成了眾人視線的主角,因為閑雲大師、龜鑒川同時分握住我的左右手,微笑著低語:“讓我們來幫你……打通奇經八脈……貫透天地玄機……你將成為……”

這種舊武俠小說裏已經描寫濫了的“神功灌輸”的橋段,絕妙地活生生發生在我身上。的確,按照中國神秘武學的理論,得到外力的幫助打通己身奇經八脈之後,氣息運轉速度將會增加三倍以上,修煉任何武功時都會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一股強大的熱流從閑雲大師掌心裏洶湧奔流過來,沿著我的掌、腕、肘、肩,一路流淌到我的胸口膻中穴,直到臍下丹田,暖融融的非常舒服。另一股陰寒的氣流卻是從另一只掌心傳進來,循著相同的路線,也是進入丹田,冷熱融合,小腹裏一陣咕嚕咕嚕亂響,漸漸聲音越來越大,我渾身充滿了一種身輕如燕的暢快感。

此時距離我最近的是神壁大師,正在用極度羨慕加上萬分嫉妒的眼神盯著我。這種好事,或許他已經思慕了一輩子,卻始終得不到機會,還不如我這個僅僅是第二次進入楓割寺的中國人。

不知不覺中,隨著夜色漸深,水勢慢慢回落下去,仿佛天井的地面是一張巨大的篩子,滿地的水怎麽溢上來的,又怎麽漏了回去,漸漸的,水與水流聲都沒有了,只剩下幹幹凈凈的地面。

山風吹拂下,濕漉漉的地面很快也幹爽起來,不留一絲痕跡。

冷熱氣流左右在我身體裏之後,讓我懶洋洋的只想閉上眼睛睡一大覺,思想也漸漸迷糊起來。就在此時,口袋裏的電話又一次鈴聲大作,在寂靜的夜色裏幾乎有“震耳欲聾”的狂野作用。

兩位大師同時放開了我的手,龜鑒川皺著紅潤的額頭,苦惱地與閑雲大師對望著,似乎發現了一個極為困惑的難題。

我取出手機,那是蘇倫的號碼,固執地響個不停。

我只能歉意地對著面前的兩人苦笑了一聲,開始接電話,沒料到蘇倫的第一句話,就把我的精神提了起來:“風哥哥,我剛剛收到耶蘭打來的電話,他向我要錢,說有一個大秘密可以賣給我,是關於、關於‘還魂沙’的……”

蘇倫的聲音有些沙啞,並且通話質量很差,想必她是在一個距離城市較遠的地方,信號塔覆蓋範圍的邊緣。

已經很久沒聽到她的聲音了,一股久違的親切感油然而生,我的聲音裏自然地帶上了難以抑制的柔情:“先別管別人的事——你在哪裏?不在開羅嗎?是在偏僻的野外,你還好嗎?怎麽?嗓子有些不舒服……”

由冷淡疏遠的兄妹關系,再到日久生情後微妙的準情侶關系,我一直很少這麽關心過她。

她在聽筒裏長嘆,帶著大感欣慰的口吻:“我沒事,只是喝水少的緣故。我在……鹹陽……一個小鎮上……”

那個地名,我得先在腦子裏搜索一遍,才能辨清它的具體位置。當然,與鹹陽關聯的典故、軼事、傳說、寶藏幾乎是中國大陸最多的,並且是大大小小盜墓賊一生都惦記不忘的地方。地方雖小,但有盜墓界權威人士信誓旦旦地下過定論——“鹹陽,每一平方米土地上,蘊涵的商業價值都要超過美國加利福尼亞州的一平方英裏土地,想發財的話,就去鹹陽挖土吧……”

清晰記得在尋福園別墅時跟蘇倫通過的電話,手術刀設在那邊的一個私人博物館被盜,蘇倫做為手術刀的權益代表,必須得飛到鹹陽去。

“我很好,不必擔心,倒是你自己得小心才是。剛剛問過小蕭,你在楓割寺裏?而且發生了數件怪事?”

的確有怪事,卻不適用在電話裏細談,我輕描淡寫地回答:“是,發生了些不值一提的小事。耶蘭是準備獅子大開口地勒索嗎?我不覺得那個什麽‘還魂沙’還有值得關註的必要——”

蘇倫笑起來,雖然嗓子沙啞,但笑聲依舊動聽:“或許吧——知道嗎?他要兩千萬美金,而且你或許猜不到,他是從東京打來的電話,在一個著名的賭場裏。或許是賭錢輸瘋了,想弄些錢來花……”

我稍稍一楞:“哦?他現在在東京?”

耶蘭的專長是沙漠鉆探,並且在這一行裏幹了一輩子,所以他最適宜、最應該出現的地方是沙漠。無論是非洲、亞洲還是美洲,都必須是有沙漠的地方才對。毫無疑問,日本列島沒有沙漠可供鉆探,他來這裏幹什麽?

電話裏傳出一陣刺耳的噪聲,過了一會兒,她的話才能繼續下去:“自己當心,凡事不要沖動,我會盡快趕到北海道去跟大家會合……我已經把你的電話號碼給了耶蘭,他會再次跟你聯系。”

耶蘭的突然出現,是個絕對奇怪的消息。

掛了電話之後,我的精神思想迅速活躍起來:“賭徒輸到精光之後,可能會毫無保留地出賣身上的一切來換賭本。他要出售的秘密叫價兩千萬美金,那可真的是個驚人的數字——”我對此表示莫大的懷疑。

“好像……好像有些地方不太對吧?”龜鑒川終於帶著古怪的神色開口。

所有的僧人都湧入了天井,一起趕到寶塔下面,表情嚴肅地在地面上苦苦搜索著。如果那些來去匆匆的水流都是從石板縫隙裏滲溢出來的,單單這樣在表面上找來找去,肯定毫無結果。如果把地板全部掀起來,或許還能有點發現。

閑雲大師微笑起來:“小朋友,你的身體結構真的是……”

他忽然住嘴,掃視著神壁大師與象、獅、虎三名老僧,因為這四個人一直都在我身邊,沒有一秒鐘離開過。

“我的身體結構?”這句話一下子讓我想起了在埃及沙漠裏進入土裂汗大神的秘室時,土星人與幻像魔的影子也幾乎是異口同聲說過這樣的話。從閑雲大師的表情和語氣能推斷得到,他沒說出來的話,應該是在懷疑我不是地球人。

在意大利求學時,我曾做過不下五十次詳細到腳趾和毛發的專業醫學體檢,任何一次,體檢表上都沒有註明“該生為外星人”這樣的字眼,於是,用最科學的“排除推論法”可以得到答案——“我,楊風,絕對的貨真價實的地球人。”

閑雲大師微笑著,突然把一只手放在張百森頭頂上,嘴唇飛快翕動著。這種情形,他一定是在以特殊方式傳授什麽秘密,而張百森眉毛不住跳動,用力閉上眼睛,胸口激烈起伏著。

這種古怪的交流方式維持了約摸半分鐘,張百森忽然睜開眼,莊重無比地點頭:“是,我全部記下了。”

自從他們這對奇怪的組合在楓割寺出現,張百森的態度一直都謙卑恭謹,對閑雲大師尊崇無比,這個樣子,若是給大陸的張氏擁躉看了,不知道會驚詫到何種程度?

水流退下後,夜色裏的“亡靈之塔”更顯得怪異突兀,乳白色的塔身高聳著,猶如一枚瞬間即將發射的巨型航天器。

龜鑒川的話顯得有些吞吞吐吐:“算了!這不重要,我們得趕去雪域了,是不是?”

雪域,一般意義上指的是喜馬拉雅山脈背陰處長年冰雪不化的部分,也是地圖重筆標識出的死亡之地,因為在常年積雪不化的情況下,人類很難找到食物,根本沒辦法生存。

閑雲大師痛快地點了點頭:“對,那裏留下的線索,才是我們真正想要的。”倏地彈身一縱,從張百森懷裏躍到了龜鑒川懷裏。

於是,龜鑒川代替了張百森的位置,成了抱著閑雲大師行動的“活輪椅”。我跟張百森對視了一眼,從他眼裏,讀到了滿滿的茫然。他的年齡和名聲都早過了“四十不惑”的關口,卻在閑雲大師離開他的懷抱的剎那,仿佛腦子裏的意識突然被清空了,仰著臉,像個白癡一樣看著閑雲大師。

我試著氣沈丹田,然後慢慢擡起右臂,希望自己身體內部能有什麽不尋常的變化。可惜,力氣和呼吸運行,跟以前一模一樣,毫無加強、加快的預兆,不禁大為失望。

“你,以後隨在他身邊好了,仍舊有得道飛升的希望,甚至比留在我身邊有更多的機會。相信他、相信他身體裏的能量……”閑雲大師輕描淡寫地指向張百森,然後再指向我:“你,永遠不要忘了自己的使命,知道嗎?”

我愕然後退了一步,在心底裏苦笑:“使命?我的使命是找到大哥楊天——我可不想做什麽‘救世主’之類的人物。如果地球真的要在二零零七年的‘大七數’毀滅,我也毫無辦法。”

在我心裏,一直都是秉承“宇宙無主”的觀念:宇宙的形成、星球的存在都是自然形成的結果。既然宇宙都沒有主人,地球這個微小如塵的星球,還需要什麽“救世主”?

無知者無畏,知道得越多便越謙卑——這才是地球人觀念的最真實寫照。一旦知道地球不過是茫茫宇宙的億萬分之一後,人類應該能認識到自我能力的極端微不足道。在已經逝去的億萬光年時間裏,像地球這樣的星球生了又滅、滅了又生的肯定無可計數,像地球人這樣的肉體凡胎生生死死的更是多到無法想像——

生死有命,不必強求。每次想到這句話,我心裏總是會充斥著難以想像的悲哀。

閑雲大師突然長嘆,緊緊盯著我:“你心裏在想什麽?如果每個人都這麽想,停止追求、停止努力,地球人的進化也就全部結束了。”他的臉上猛然籠罩上了一層陰雲,雙拳高舉,像是要猛然打碎什麽似的,用力揮舞著:“地球上的任何一個人都可以這麽想,唯獨你不能!不能!很多事等著你去做——”

一口氣嗆住了,他開始劇烈地咳嗽著。

當他被龜鑒川抱著的時候,形成了一幅古怪之極的畫面。因為龜鑒川的臉型,根本是個剛剛脫離繈褓的嬰孩,皮膚柔嫩得像是一陣風就能吹破。他則完全是七歲少年的樣子,無論相貌還是體型。

“我給你……給你記憶……給你記憶……記憶……”他再次開口,聲音變得沈渾陰郁,眼神則越來越明亮,直到把我的目光給狠狠地灼痛了。剎那間,我的身子如同給千萬支利箭同時射中,全身上下,沒有任何一個地方不感到劇烈的刺痛,並且身體門戶大開,失去了最基本的防範能力。

“啊呀……”下意識的,我想踉蹌後退,試圖避開他的眼神。這聲慘叫是情不自禁發出的,尖銳之極,幾乎要將自己的聲帶都撕裂了。

“給你記憶……記憶……記憶……記憶……記憶……”耳朵裏,聽到閑雲大師那句話的回聲,斷斷續續地回響著,猶如處身於一條漫無盡頭的隧道裏。沒有知覺,也沒有思想,只聽到他的聲音在單調地回蕩著。

“噗嗤、噗、噗——”閑雲大師嘴裏突然連噴了三大口血,乳白色的石板地面上像是有人驟然潑墨運筆畫出了一大幅血紅的怒梅。龜鑒川木然站著,自己的灰衣上也淋漓地沾惹上了一長串血絲。

“記憶……”這是閑雲大師硬撐著吐出的最後兩個字。

“那麽,我以後還有沒有特異功能?”幾乎已經被遺忘的張百森,聲音惶惑不已。

龜鑒川突然仰面哈哈大笑,笑聲不停,腳下一彈,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驟然消失在西墻頂上。

張百森茫然若失地望著閑雲大師消失的方向,似乎一下子失去了生存的力量。

我只停頓了幾秒鐘時間,立刻向塔下發足狂奔,在我的猜想之中,既然傳說裏“亡靈之塔”下就是“海底神墓”,至少能看出某些端倪,特別是在流水剛剛退卻的時候。

圍繞如何進入“海底神墓”,在全球至少有超過一千個版本的虛構故事,其中一半以上就是從日本傳播出去的。傳說總歸只是無聊者的意淫,真的到了塔下,滿眼中看到的,除了石頭,仍是石頭。

寶塔的第一層也幹透了,我懷疑建造寶塔和鋪砌廣場的這些乳白色石頭,有某種“吸水紙”的功能。既然能吸水,當然也能“吐水”,剛剛的水漫寶塔事件,這些石頭材料,自然也“功不可沒”。

我毫不猶豫地一步跨進塔裏,站在平滑幹凈的石板地面中央。右前方,是一道狹仄的白石樓梯,通向第二層,然後就是四壁空空,毫無發現。墻面上帶著空氣裏的酸堿物質侵蝕留下的風化痕跡,沒有任何裝飾性的雕刻圖畫。

地面上鋪砌的石板無比平整,唯一讓人覺得奇怪的就是,塔裏太幹凈了,幹凈得像由上而下,全部被清水沖洗過一樣。我在全球各地的游歷過程中,見識過無數佛塔、古堡、石屋之類的古建築,至少那些建築的地面和墻面上,都有歲月的塵沙積澱,即使是日日打掃,也無法幹凈到像眼前的“亡靈之塔”這樣。

這種狀態,會讓我心裏有“虛假之極”的錯覺,也就是說,“亡靈之塔”像座盆景裏的塑膠造型一樣,因為水的時時洗滌而得以保持如此幹凈的程度。

木碗舟山位於北海道的最北邊,風從北面的大海上長驅直入,掀起滿山的風化塵沙,怎麽可能讓它刻意保持如此幹凈?

對比四周的廊檐屋頂,下午時我曾留意到,屋頂上鋪著薄薄的浮塵,無一例外。

看著直通二層的樓梯,我在遲疑著要不要直上塔頂去看看。神壁大師攜同象、獅、虎三僧急急忙忙趕了過來,緊跟在我身後,很明顯帶著“監視”的敵意。

這一層有四道門,通向西南、西北、東北、東南四個方向。無獨有偶,寶塔開門的方向,與整個楓割寺的坐落方位也是一致的,都是正西偏南三十度。

我轉來轉去,仔細觀察過地面、墻壁和頭頂,始終一無所獲。

這樣規模的佛寺高塔,在全日本至少有十家以上,至少在我眼裏,還看不出它有什麽超乎尋常之處。

兵見的殘屍已經被擡走,送去專供火化的另外一個佛堂。任誰都無法解釋火焰無法在水中泯滅這件事,所以,聰明的日本僧人們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無言的沈默。

如果沒什麽新的發現,我也就只能選擇離開了,畢竟楓割寺門外還有個安子在等我。

張百森失魂落魄地走過來,站在寶塔的西南門前,大夢初醒般看著我。他一下子老了十幾歲,鬢邊和額角的白發迅速向外滋生蔓延著。我開始懷疑他對閑雲大師的病態依賴會不會造成自己精神、肉體上的雙重崩潰——

當我的目光從他白發叢生的頭頂向上望,忽然在許許多多的飛檐、屋脊、圍墻的遮掩下,發現了“神頭鎮”屋頂上的旗幟一角。或許只是幻覺吧,因為寶塔的一層低於最外圍的楓割寺圍墻,至少有四米多,視線不可能在夜色裏飛得那麽遠。我只是覺得從這個方向,一定是直沖神頭鎮的漆黑房子的。

一陣奇特的靈感湧上心頭,我立刻一百八十度後轉,目光隨即降落在一幢孤立的乳白色房子上。那座房子是建立在一大片灌木叢中的,依舊是同樣的乳白色石材,占地不大,只有三層,方方正正的,像是三個“口”字規規矩矩地疊在了一起。

冬天的灌木叢黝黑低矮,更顯得那白房子分外怪異突兀。

“那是……哪裏?”我指著白房子,向一個僧人詢問。

“那是——‘冥想堂’,谷野師叔單獨修煉的地方。”僧人忙著低頭盲目搜索,隨口回答,根本來不及擡頭看。

我的思想給刺痛了一下,因為想起了在沙漠裏慘死的谷野神芝。吞吃了“十九顆舍利子”的谷野神芝,以為自己可以輪回轉生不死,卻在覆活的第一時間裏被殺,死狀奇慘無比。那麽,舍利子去了哪裏?是被他的腸胃消化了嗎?

弟弟的死訊,肯定有詳細的記述報告送到谷野神秀這裏來,不知道他現在還有沒有心思抱著“喪弟之痛”繼續修煉。

如果我沒算錯,白房子、寶塔、神頭鎮,是在一條直線上,這個“一箭穿心局”最淩厲的攻勢,是對著西偏南三十度的方位,跟尋福園的關聯並不明顯。以前覺得,“亡靈之塔”這支箭是針對尋福園的,看來有些高估自己的份量了。

白房子距離寶塔大概有一公裏遠,中間隔著很多長廊、偏殿、亭臺,曲線計算肯定要超過三公裏路程。

“我……要去拜訪一下谷野神秀……”這個念頭一出現,我的肩頭立刻激動得顫抖起來。谷野神秀是盜墓界的老前輩,跟他派去沙漠的替身谷野神芝當然不可同日而語。以他近三十年的盜墓經驗,對我心裏層層疊疊的疑惑問題肯定能夠解開一二——如果他肯說的話。

或許是我的長久凝視引起了神壁大師的註意,他主動湊過來,擺出嚴肅的面孔:“谷野師兄從不見外人的,抱歉。”他的神情顯得很“心虛”,目光又是咄咄逼人,大有“端茶送客”的意思。

做為楓割寺的主持,今天在眾僧面前,受了龜鑒川的訓誡,顏面掃地,或許就想把這股火發洩到我身上來。

我無意招惹任何人,又一次見識了日本人的時時處處“敝帚自珍、閉關自守”的小家子氣,只好招呼張百森匆忙離開,連神壁大師派給的引路僧人也沒用,大踏步地走出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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