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且近前來。”老人皺巴巴的嘴唇一張一翕，似乎非常費力。

風雲無忌卻是毫無所懼，依言向前走去，在老人身下的臺階前，停了下來，一拂下袍，便在老人對面，席地而坐，雙目坦然的迎上老者的雙眼。

“你傳得是哪位至尊的道統？”老者眼瞼抖動，露出一張精亮的縫隙。

風雲無忌猶疑了片刻，回道：“蒼穹至尊。”

嚴格來說，風雲無忌自認應算是得了蒼穹與軒轅兩人的道統，只是軒轅至尊遺留的那卷心訣，風雲無忌到現在也是所獲有限，而蒼穹至尊留下的那抹精神印記，卻是已顯露端倪。

老者默然，似乎在回味什麽，片刻後，開口道：“很好，以你接觸的時間，已然可以利用規則達到欺騙一幹神級高手神識的地步，已然是不錯了。”

風雲無忌聞言動容：“你怎麽知道的？”

風雲無忌自問當初至尊傳道之時，應該沒有人可以窺探到，但眼前的老者分明看出了這一點。

老者全身微微顫抖起，那原本有著一絲絲裂縫的袍子，此時更是散碎開來，一片片如蝴蝶一般紛紛灑落……

輕輕嘆息一聲，老者擡起頭來，目光越過風雲無忌頭頂，喃然道：“這太古，幾乎沒有我所不知道的事！”

風雲無忌心有所感，轉過頭來。卻見頭頂上方，那原幽暗之處，現出一片亮掌地空間來，那是一個微縮的太古，不管草木山川，人魚花草，皆一一在列。風雲無忌甚至一眼辨別出守於東海之側，列於高山之巔一動不動的那個人影。正是西門依北！

“蒼穹至尊竟是已經告知你至尊之道，你應該也有所領悟吧，讓我看看你的世界達到什麽地步了？”

風雲無忌心中震動，心中對於這老者的來歷更是迷惑了。

右手從袖袍下輕輕伸出，風雲無忌在身前虛空中輕輕一撫，一個粗陋的太古世界現諸手底，那方半球形的世界中。只有模糊地一些線條，隱隱約約的可以看出是一些山川地輪廓來。

“很好，”老者滿意的點點頭：“你已然能將你所領悟的規則化為一個簡單的世界，這已是不易了。往後，你若是能將掌中世界中流轉的規則與整個太古合二為一，達到任意改變天地運轉規則的地步的話，你便是第五位至尊了！”

轟！風雲無忌腦中一聲震響，震驚地看著這似乎行將就木的老者：“你到底是誰？你怎麽會世界？”

老者眼中的精光很快黯淡下去。那張開的一道縫隙也漸漸閉合，輕輕的嘆息一聲，老者說道：“這不是我的世界，也不是我的能力！”

“想必，你也看出來了，我已經是一個快死的人，一個快要老死的人！”老者的背越發陀了：“在太古，像我這般老死的人，應該還不多吧——這便是超越本身力量的代價啊！”

“你借用的，不是你的力量……是至尊的？！”風雲無忌開口道，心中已經平靜下來，望向老者的眼光也有些悲憫。

“你確實悟性很高……”老者不急不緩道：“但你，還是太年輕了。”

風雲無忌默然不語，平靜地看著老者。

“你是不是想利用修法者窺探靈魂之道來探查聖殿之中，到底有多少魔族？然後暴起擊殺？”

風雲無忌點了點頭，在老者面前，否認也沒用。最主要的是，老者讓風雲無忌感受到了一種親近，類似與同類。

“你想的太簡單了，我們人族能夠在神魔戰爭的夾縫中生存下來，自然腦袋聰明，但魔族，也不全是些只會武力，不知動腦的蠢夫。魔族，人族，天使族，血族……但你又沒有想過，混血兒？”

“啊？”風雲無忌身軀劇震，不可思議地看著老者。

“魔族暴虐而殘忍，更有些魔族好色奸陰，一場神魔之戰，其遺留的產物，並不僅僅是大量人類強者的隕落與傷亡，還有許多，我們都沒有察覺的。你可還記得你飛升之時，都斬殺的那些夜族？”

“記得，他們似乎非常嗜血。”

“那是血族進入到太古，參加神魔之戰後，留遺的後遺癥，那些人，都成為了血族的後裔。”老者長長的嘆息一聲：“但他們曾經，卻是人類，我們不可能將他們全部殺盡！夜族，只是一個小小的例子，人類與魔族的後裔，很難說是魔族或是人族……”

“聖殿之內，你就不要摻合進來了，這其中局勢覆雜，一場混亂的太古，只不過是一場幾可忽略的小波動而已。聖殿之內，波詭雲譎，便是我，也是身不由己。”

“這便是那索鐐的由來嗎？”風雲無忌盯著老子發白的慘子下露出的銹跡斑斑的鐵索，說道。

“我說過，你確實很聰明，我希望你能真正的領悟世界。”

“只怕時間不夠！”風雲無忌開口道。

“不，”老者微微微搖了搖頭，那滿頭白發顫動起來：“聖殿的情況不容樂觀，但也絕對不像你所想像的那般。不論如何，那些人，還不可能接觸到玄武至尊沈眠之所。即便有若覺，要想將這個消息傳遞到魔界去，也是絕不可能的。聖殿被魔族滲透，我們早已有所覺，只不過，目前還不能完全確認。”

“風雲無忌，我會送你一程，讓你直接離開聖山。從此之後，你絕不可再踏足聖殿半步。悠悠億載，修為接近至尊的絕不在少數，但接近至尊，與至尊相差只有二字，相距卻不可以道理計，切記，小心，小心，萬不可大意。聖殿之中藏龍臥虎，非你可以揣度！”

“掌控者確實是聖殿最高存在，但聖殿建立之初，一則是為了掌控太古走向，培養至尊，另一則，聖殿還有一個更重要的任務……”

“是保護沈眠中的至尊！”風雲無忌插口道。

老者瞥了一眼風雲無忌，點頭道：“不錯。四大至尊，缺一不可。聖殿掌控者，已然不再純正，但我們守護至尊一族並未變化。只不過，聖殿制定之初，至尊有令，我們不得幹涉聖殿的太古策略，因此。即便是掌控者們再過分，我們也不可能插手。”

“你回去吧，聖殿的局勢雖然不容樂觀，但至少，還在控制之內，只要他們稍露破綻，便是他們全軍覆沒之時！”

目光掠過老人蒼老的容顏，那似乎隨時都會崩散的身體，風雲無忌很難相信老人能支持到那個時候。

“我可以相信你麽？”風雲無忌站起身來，神情莊重道。

老者點了點頭：“可以。這裏是太古，是人類地位最崇高的聖殿。你只要明白這點就夠了，我很希望，在我死之前，能看到人族誕生另一位至尊——我希望，你能成就我這個夢想……”

風雲無忌彎下腰，鄭重地向老人一躬身：“你會看到的。”

“去吧。有我在此守護，便是再多魔族親至，也休想驚擾到玄武至尊的沈眠！”老者低垂著頭。身下的陰影顫動不停，一股勁風吹過，那平臺上的長明燈搖曳不定，一陣光暗變幻，風雲無忌已然消失在了這片幽暗的地下……

“不要再來了……以你的修為，也只是讓這趟水更渾罷了。去吧，不要停留……”老者的聲音在耳畔回繞，聲音愈漸低迷，終於漸不可聞。

“師尊，怎麽樣了？”遲傷只覺虛空中一陣漣漪泛開，風雲無忌便憑空出現在身前不遠處，趕緊迎了上去。

風雲無忌沒有回答，靜靜的仰望著這座渾厚地筆挺入雲的聖山，心中此起彼伏。

很久以前，君千殤對我說，太古很大，很大……

後來，我的功力漸見，接觸到的世界也越發廣闊，然而當我立足此處，依舊發現，太古，很大，很大……

聖殿傲立在聖山之上，那百丈高的巨門依舊是那般的醒目，但在風雲無忌心中，聖殿卻是蒙上了一層迷霧。

“掌控者與守護者……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啊……”嘆息一聲，風雲無忌轉過身來：“回去！”

隨後一拂袖，化風而去……

臨近劍閣，一條嬌小的人影站立在風中，身畔一眾白衣風族長老相陪，正是風族公主幽若。

也不知幽若在崖上站立了多久，突然瞥見風雲無忌，幽若卻是有些膽怯的低下頭去。

“幽若……”風雲無忌從空中滑上崖頂，數丈之後，正好停於幽若身前，一陣如蘭似麝地香味撲鼻而來：“你怎麽會在這裏……”

“對不起……”幽若雙手交錯於身前，手指無意識的扭動，聲音幾如蚊吶。

“幽若公主與風尊血脈相連，自回風族聖地起，幽若公主便說一直聽到風尊的哀號聲，終於忍不住……唉，還望劍神不要責怪公主……”

“原來如此……”風雲無忌仰頭嘆息，心中終於了然，為何將風尊索於地下深處，更是封了他的穴道，根本無人知曉，何以幽若卻能直闖其中，將風尊釋走了，不過，很快另一個疑問又湧上心頭：風尊，武功未恢，是如何逃跑的？！

“傻丫頭，我又怎麽會怪你，風尊逃了，便讓他逃吧。”看著幽若自責的樣子，風雲無忌實在無法再將更多責怪地言辭加到她身上，無論如何，他們畢竟是血親，血濃於水。

“真的？”幽若驚喜的擡起頭來，一把抱住了風雲無忌的腰身，這一次，讓風雲無忌始料不及，大有倉皇之感。

“嗯。”風雲無忌點了點頭。

“不要殺我叔叔好嗎？”想了想，幽若松開手，往後退開幾步，看著風雲無忌，楚楚可憐道：“我只有這麽一個叔叔了。”

風雲無忌默然，怎樣處置風尊，始終是一個難題。殺不是，不殺難以平怨。

“罷了，”風雲無忌嘆了口氣：“我保證，可以了嗎？”

“嗯……”幽若點了點頭，剛想回答，突覺耳際一股暖流湧來，隨即一股強烈的睡意湧來，便什麽也不知道了。

風雲無忌一把抱住幽若軟倒下的身子，對一側的風憂子道：“她在這等了多久？”

“由風族到這裏，有些天了。”風憂子憂心忡忡地看著幽若：“她一直堅持要來，我也攔不住。”

“她體內那團先天的真氣已然消失……風尊這次，倒是做的萬無一失，有了那團一直在成長，根本沒有絲耗消費的龐大真氣相助，他的功力很快便會恢覆！”目光投註在懷中的幽若身上，風雲無忌有些憂慮道：“沒有那團真氣維護，她的身體已經產生一些不可預料的變化，如果，她不修武的話，恐怕很難活得長久！”

“小姐根本不可能吃得了那種苦……這都是我的錯，我本以為公主是產生了幻覺，相隔這麽遠，公主不可能感應到風尊的痛苦，但沒想到……如今，失卻了風神陛下遺留給她的唯一遺產，公主……唉，我真該死。”

“你不必自責了。”風雲無忌松開手：“我已經替她調養好了這段時間受風寒的隱疾，如今，便讓她好好休息吧。太古正是多事之秋，我也不可能照料到她，一切，還麻煩長老了。”

“明白，這次，若是再讓公主出事……我無顏見陛下啊！”風憂子將幽若公主接了過去，帶著一幹風族老臣齊齊向著風雲無忌一躬身，隨後向化風而去……

待一眾風族消失之後，風雲無忌轉身邁向了劍閣之中，身後大門吱啞一聲閉合開來。依舊是那塊方桌，依舊是塊木板，風雲無忌一拂衣袖，盤坐下來。

隨著雙目的閉合，劍閣之中漸漸的恢覆了平靜。

大門之外，遲傷躬了一身，隨後慢慢的向側方行去，恍然之中，心中有種明悟：“這次之後，師尊要想再次踏出劍閣，必是九星連珠之時了！”

……

離劍閣不遠的一處山巒緊窄裂縫之中，一名面色陰摯的男子盤坐其間，身上青煙梟梟，正是風尊。

“風雲無忌，我會報覆的……”風尊神色平靜的吐出這幾字，隨後慢慢的合上雙眼，身周湧出的真氣越發濃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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