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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雁山兵氣 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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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山在濟州以西,若走水路,不出一月就到了,但衛旻說,水上行軍容易腹背受敵,濟州又是遼東封地,還是小心謹慎些好。於是繞開漓水,取道甘州,等看到雁山高聳起伏的山脊,已是五月炎夏了。

入山的路不好走,我下了馬車,與幾名醫女同行。她們中,年紀最小的才十六,年紀最大的,聽說家中已抱孫了。掌事的叫張繡,人稱繡姑,醫家出生,生的慈眉善眼,只長我三歲,早年嫁過人,可惜夫婿是個不省世的殺才,好逸貪賭,敗光家底後,欠下百餘兩紋銀,於是偷了她的嫁妝,攜著家中小妾遠走高飛。繡姑痛定思痛,立誓此生都不再嫁人,後來戰事一起,她便從了父業,投到軍中做醫女了。

五月山中林深草密,我閑來無事,向繡姑討教醫術。她是耐心,常從山道旁采了藥草教我辨認,可我生得嬌貴,炎炎烈日下難免分神,記住了藥名藥效,又忘了該如何入藥,久而久之,就有些自暴自棄。

一日午間,行隊在山間休整,我正欲將就手裏的藥材配一個藥方給繡姑看,衛旻過來道:“這幾日難為公主跟著大夥兒一起步行。”

我問,“衛將軍這時候過來,可是要改道了?”

我們此去北漠,對外宣稱的目的地卻是淮安,打的就是在臨時改道的主意。

衛旻點頭:“前方是一條狹道,叫作西林,長餘二十裏,兩面山勢極陡,這樣的地形,如果遇敵非常不妙,末將打算讓將士們略微休整一刻,簡單用過午膳,之後一鼓作氣,最好能趕在天黑前穿過這條狹道。”

我擡目往山道望去:“這就是傳聞中的雁山西林道?慕央從前與我說,雁山西林道與淮安一樣皆是四通八達之地,可惜地勢險要,經年來已少有人行走。”

“是。”衛旻道,“出了西林道,往北走翻過岑嶺可直抵月涼山,往南走穿過小河洲,可到淮安北道峽口。慕將軍有一回在淮安駐軍,因急事要趕回京城,便取道北道峽口,轉至西林道,越甘州,入濟州,直抵迷津渡,在漓水乘船北上,前後快馬加鞭,僅用月餘時日。”

他說到這裏,像是想起什麽,道:“不過眼下平西攻取了岑嶺以西的明月關,遠南占了京唐河道以北,小河洲以南的幾座城池,雁山也不算安全之地了。是以末將先前緩行軍,一直拖到五月中旬才趕到西林。”

我聽他提及五月中旬,楞了一下,沒有應聲。

衛旻像是怕我聽不明白,又解釋:“此前接到消息,遠南的世子大人正是五月中與桓國昭永公主大婚。末將想,遠南即便有攻取雁山之意,也不會挑在這個時候。而平西如果整軍從明月關來襲,煥王爺那頭聽到動靜,可以幫忙攔阻。因此這時候進山,是最穩妥的。就是辛苦公主頂著烈日跟將士們一起趕路,等過了西林道,末將就吩咐人將拆了的馬車重新搭好。”

這時,一名統領來報:“衛將軍,前方山間好像有點不對勁,您過去看一看?”

衛旻點了一下頭,一擡手,喊了聲:“十六,過來。”然後隨那名統領往山道上去了。

不一會兒,一個白膚秀眼,模樣機靈的小將士便捧著一簍剛蒸熱的小窩頭過來:“公主殿下,各位醫姑姐姐,這是今日的午膳。”

將小窩頭往我們各人手裏分了,又摘下背在背上的蒲扇,呼啦啦地給我扇起風來:“公主,衛將軍說了,讓小的下午的行軍的時候跟著您,小的方才已細想過了,您若實在走累了,小的用木頭做個輦轎架子,擡著您走。”

繡姑一聽這話就樂了,說:“十六,你巴結公主都巴結成這樣了,怎麽不見你來巴結巴結我呢。”

十六道:“公主能在煥王爺面前說上話,您能麽?”又切切與我道,“公主,過些日子您見了煥王爺,可一定要為他引薦引薦小的這對耳朵,真的,當年盜匪來咱們村裏打搶,隔著五十裏,小的就聽見動靜,吆喝著村民趕緊跑。後來十裏八鄉,只有咱們村沒死人。”

十六姓童,沒有正經名,聽說在家中行十六,便叫作十六。幼年家貧,十二歲便離開家中謀生,而今投到軍中,也僅是十七歲罷了。

我捏著窩窩頭:“你說你耳朵好使,道行究竟怎麽樣卻沒人見識過,把你引薦到軍前,你若聽不出個門道,那些將軍們反倒要怨我招搖撞騙。”

十六一聽這話就急了,手往地上一撐,以耳貼地,像是想證明什麽似的:“當真當真,小的半個字不騙公主殿下,不說五十裏,二三十裏外的動靜小的準能聽見,且來的是騾子是麅子,小的也能辨得清。”

又直起腰,目光落在我手裏的窩窩頭:“公主,您攥著這窩窩頭都攥了半日了,究竟吃是不吃?”

我還沒答話,繡姑將自己的窩窩頭塞到十六手上:“我看你耳靈是假的,嘴饞才是真的。”

十六訕笑了一下,捧著窩窩頭剛要往嘴裏塞,忽然道:“不對。”

他一下躍起,左右看了看,又以剛才的姿勢俯耳貼地,連窩窩頭都滾到了一旁:“好、好像有馬蹄聲。”

一旁的醫女們聽到這話,四下望了望,忽然笑出聲,繡姑指著山道口,騎馬遙遙奔來的將士:“什麽馬蹄聲,人都到眼前了。”

這名將士我認得,是剛到甘州時,衛旻派去四下打探消息的,眼下他神色焦急,下了馬,找來一名將士問了下衛旻的去向,便急趕過去。

我又註意到他扔在道旁的馬,馬腹上傷痕累累,可見是摔過很多次,進山的時候,衛旻說過,雁山裏為防摔落斷崖,不易騎馬,因此才命人拆了我的馬車,命人牽著馬走。既然如此,這名將士為何還要騎馬?只有一個原因,快。

心裏忽然浮起不好的預感。

我一回頭,問猶自楞怔的十六:“你方才聽到的馬蹄聲,是一匹還是許多匹?”

“像是……許多。”

我將自己的窩窩頭塞到他手裏:“你再聽聽,究竟有多少,上千騎嗎?來人是什麽人?”

十六聽著聽著,臉色就白了:“不止一千,加上行軍,像是逾萬……聲音太雜了,聽不出是什麽人,總之,不是隨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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