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京都半個月了，除了與王碩的那次沒有結果的會面，肖飛始終沒有找到更多的線索。吳媽和肖叔對他的恭謹客氣，令他越發感覺陌生，世界太大，他雖然足夠聰明，仍舊無法左右那些難以控制的局面，他無法像馮媛和王碩那樣利用父輩積攢的資源，更無法就此放棄探索，他隱約意識到這必定不是一種巧合，而是被什麽控制著，這是他最不願意接受的，一直以來，他努力的目標，就是讓自己變得更強大，更強大，不受任何事物的操縱。

這幾天，他總是待在閣樓小屋裏，直到夕陽西下，他才起身出去吃飯，而今天則不同，很快的，他的手機鈴聲就響了，他緩慢接起了電話。

“餵，羅教授”，肖飛很淡然的說道。

“你在幹什麽哪，我出差正好也在BJ，如果方便的話，來一下大宅門酒樓，我約了華太制藥的馮總，還有幾個搞投資的年輕朋友，他們都想見你一面”，電話那邊是羅教授隨和的聲音，這位早有名氣的生物學教授，這幾年很少親自搞科研開發了，而是在全國各地四處奔波，尋找好的合作項目和投資商。

“好，馬上就去”，肖飛掛了電話，披上了一件黑色風衣，很快的出了門。

大宅門酒樓是城市裏極高檔的宴會休閑場所，也是馮德偉招待重要賓客的地方，在二樓的某個豪華包間裏，酒菜都已備好，一個身著旗袍的清秀女子，正撫摸古箏彈奏樂曲，為他們的聚會而助興，氣派的旋轉餐桌前已入坐了四人，正對門的主坐處便是馮德偉，左邊依次是羅永毅，和兩個年輕卻氣質非凡的投資商，他們兩人一個俊朗清瘦，一個肥胖高壯，都在20歲出頭的年紀，兩人這次是結伴前來的，似也是多年的故友了，從馮德偉對他們熱情客氣的招待上看，也一定不會是泛泛之輩。

小曲已聽了一陣子，酒水也下去了半杯，窗外的夜色已深時，肖飛才走進了包間，一身素裝，黑色風衣，很隨意的打量一下包間，便首先和羅教授打了個招呼，“對不起，有點堵車，來的晚了些”。

“不晚，你來了我就很高興”，羅永毅還未說話，旁邊的馮德偉便開懷的笑道，他極為惜才，早就想見上肖飛一面。

羅永毅也不再拘謹，忙向肖飛介紹道，“這位便是華太制藥的老總，馮德偉，是一個很愛才的長輩啊”。

“唉”，馮德偉打斷了羅教授的話，用極為溫和的語氣說道，“什麽長不長輩的，我就喜歡年輕人，肖飛也別把我當長輩，咱們沒代溝的”，說完，他轉向另外的兩個年輕人，“你們兩位也是，咱們都不論輩分，都是朋友”。

“謝謝馮總”，肖飛輕輕的鞠了一躬，語氣卻依舊淡然。

“餵，我說朋友，你這架子可比馮總還大啊，等你半天了”，一旁體型較胖的男子，搶先開了口。

“胖子，別胡說”，旁邊清瘦的男子則趕緊拉了他一把，很禮貌的和肖飛打招呼，“你好，我是眾信投資公司的總經理，陳懷，這位是我的一個朋友，也是搞投資的，叫徐浩，他性子較急，希望你不要見怪”，陳懷這一席話說的很是和善，極為悅耳。

肖飛看了他一眼，那男子的目光炯炯有神，自有一股清澈在其間，聲音很剔透，極為真誠親近，衣著打扮很樸實，幹凈規整又不失隨意，這讓肖飛感覺很舒服，於是，他罕見的露出了一絲笑容，微微的向他點了個頭。

“大家別見怪，這孩子總在學校裏憋著，沒見識過場面，不太愛說話”，羅教授愛憐的拍了一下肖飛的肩膀，對他而言，肖飛沈默的性子並非是缺點，畢竟，沈默的人總能保守更多秘密，而在他們的實驗室中，很多事情是要守口如瓶的。

“對，這種孩子才是搞科研的，和我家馮媛不一樣，那丫頭嘴不饒人，一分鐘都安靜不下來”，馮德偉笑的更爽朗了，指了一下自己身旁的座位，對肖飛說道，“來，坐這邊來”。

肖飛依舊只是點了下頭，無聲的坐到了馮德位身旁，他的目光卻無意的瞥向了陳懷，恰好，陳懷也正打量向他，那一瞬間，他們目光交織在一起，這讓陳懷感到很惘然，因為從第一眼開始，他對他，就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似乎在哪裏見過他，似乎和他已經非常熟悉。

人已到齊，馮德偉便招呼大家，各倒上一杯清酒，清酒並非真實的酒，而是一種從阿爾卑斯山上空運過來的清泉水，平日裏，馮德偉用它來泡茶，有飯局的時候就用它來代替酒，也是一種素雅的理念，商界的朋友都尊重他的這個雅興。

“來，這一杯清酒我敬大家，招待不周，多多包涵”，馮德偉起身舉起了酒杯。

“客氣了，客氣”，大家也都附和著舉起酒杯，各自飲了一口，才行坐下。

舌尖觸到了清泉的甘甜滋味，肖飛稍有些迷蒙，但很快便平覆了，畢竟相比較酒，這泉水卻是好喝多了。

“我說馮叔，這泉水那有酒的滋味好，我就不懂你們這些雅興不雅興的，朋友相聚，當然還是舉杯對飲的暢快”，徐浩對著酒杯嘖了一下。

“胖子，馮總這是修身養性”，陳懷微含笑意，恭敬的說道，“父親也想討些這種清泉水，再和馮總請教些品茶的問題”。

“哪裏，你父親要對這泉水感興趣，明個我派人給他送過去就是了”，馮德偉豁然笑道，他當然知道陳懷說的是客套話。

這外表樸實，言語得體的年輕人，家世不容小覷，父親是房地產開發龍頭企業的老板，房產項目遍布國內各個省市，陳懷自己經營的投資公司，便是陳父為了培養他成長，出錢資助的。

這次，馮德偉邀請他們，主要是陳懷對華太最新研發的項目很感興趣，希望參與投資。

“對了，羅教授，那個新研發的制藥項目，還是由這位肖小哥作為科研主力嗎？”，陳懷的這句問話，馬上引起了眾人的關註，肖飛正面對是否繼續讀博的選擇，若讀博自然可以留在羅教授的項目組，若結業便有了更多可能性。

“這要看肖飛自己的想法了”，羅教授的目光望向了肖飛，緩緩說道。

肖飛有些惘然，他沒料到話題很快就指向了自己，更沒意識到，這場聚會本就是因他而起的。

“唉，老羅，不要勉強年輕人，社會變化的很快的，走出學校也不見得沒有好的機會”，馮德偉送入口中一杯清酒，不緊不慢的說道。

聞言，羅永毅笑容微斂，“機會自是有很多，馮總的集團便是極好的，不過要說科研環境，自然還是學校裏的純粹”。

“那自然是了，羅教授可別誤會”，馮德偉若有所思的輕笑了一聲，“不過，若肖兄弟仍打算繼續學業，華太倒可以每年出一部分錢讚助你，作為公司的定向培養基金”。

“資助”，當這個詞出現，肖飛微一挑眉，原本冷漠的目光清明起來，他突然意識到一件事情，是他長久以來忽視的事情，這令他心跳加快，於是，他的語氣也變得急切起來，“馮總，這樣說，我讀研三年的學費和生活費並非您資助的？”

肖飛的成績一直在同齡人中名列前茅，從高中開始便陸續收到一些社會上的資助，資助金額並不少，尤其是在他考取了研究生以後，資助數額便不斷翻倍，肖飛對錢財並無太多關註，也沒過問過資助的具體細節，只是偶爾聽父親提過一次，是某個制藥集團的老板提供的，他便認為應當是華太制藥吧，畢竟那幾年，他接手的也都是華太的項目，東家略表心意又有何不可。

馮德偉也略一遲疑，“慚愧，之前我們尚未資助過任何學生”。

肖飛沈默下來，這樣說，資助自己的另有其人，他會是誰，和自己又有什麽關系，肖飛突然精神了起來，迷蒙的眼神中顯露出了一絲澄澈。

“我說羅教授，馮叔，你們說話費不費勁啊，不就想留住這位肖小哥嗎，直說就行了，還要扯什麽讚不讚助的，我徐胖子就痛快多了，這項目我們就認定肖飛了，他親自參與研發的我們就投資，反正我們錢有的是”，徐浩拍著胸脯道。

“抱歉，未來的打算，我確實還沒有考慮好”，看到大家久久在這個話題上糾纏，肖飛只是淡淡說了這一句，便不再多言。

包間裏安靜了下來，方才還在撫弄琴弦的女子，隨即收起了古箏，起身回避了出去，酒杯裏的清泉依舊，卻再也聽不見祝酒聲，大家都各自盤算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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