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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晚自習的鈴聲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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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棟喧囂的高三樓瞬間安靜下來,連值班巡查老師軟底鞋的腳步聲,都格外清晰。

四月,二模成績已經公布了。

因為英語課代表頂不住兩次模考失利的壓力,主動請辭,藍煙就被許朔點名,接替了上去。

她自己的二模,每門雖然都有不完美的零碎失分,但也屬於正常範圍內的失誤內,總體水平還算穩定。

不斷完善唄。

藍煙感覺,要說最後一戰的高考,就能避免所有失誤,也不現實。

她現在能做的,就是通過練習和總結,盡量規避特別蠢的和失分特別嚴重的錯。

鈴聲響起十分鐘後,時鐘準確指向了七點四十。

藍煙抱起收齊的英語報紙,從班級後門悄悄走了出去。

級部辦公室在四樓,她沿著樓梯往上,每次在轉角處,就會忍不住駐足停下,安靜的看一會兒。

高三樓是環形筒狀的。

眼前從一樓到五樓,一個個方塊格子,就是一面面教室的窗。

日光燈明亮的光,從那些小格子裏透出來,整齊劃一,很震撼,映亮了這一方天幕。

孤單又執著。

少年們坐在那一片白光裏,在為自己的理想,奮筆疾書。

“……真有這麽好看麽。”

他的聲色清涼,從頭頂灑下來。

“有啊。”

藍煙當然知道是誰,她往後退了級臺階,擡眼看向他,答的嬌俏:“這學的多刺激。”

不知道為什麽,越臨近高考,學習越緊張,她就越想見到他。

高三晚自習課間事情多,不能碰面的話,他們就會換種方式。

課代表同學和學習委同學,不約而同從班裏出來,一個上樓一個下,去年級組辦公室交作業。

在樓梯間就再能看到了。

“今天作業多嗎?”

“不多。都這時候了,還能有多少。”

“嗯。”

靳騫邊往下走,視線從周圍掃了圈,然後就在高三教室的樓梯裏,抓住了她的手。

“有沒有更刺激一點?”

少年側過臉,低低的問。平時安靜的眼裏閃著熱烈的光彩,似是促狹,又像是在等她溫柔的嗔怪。

藍煙非反其道而行之,表情淡然:“……還好吧,我這只手練琴都練麻木了。”

她剛想繞過他,就感覺手心觸感微涼,很光滑的肌理。

靳騫牽著她的手,按在了側臉上,眼裏笑意加深,仿佛無聲問她。

現在呢。

——藍煙終於不肯理他,臉頰紅紅的,一推他跑了。

辦公室掩著門,看起來靜悄悄的。直到藍煙敲門進去,才發現……有多熱鬧。

一群老師捧著茶,邊剝橙子,圍在一起談天說地。

許朔從戰局裏解脫出來,接過英語報紙,笑了:“好的,我等會兒就改,不用你來拿了,明天早自習我自己帶進班就行了。”

“對了藍煙——”

許朔遞了只其貌不揚的橘子給藍煙,她當然推辭著不肯要,倒真把許朔逗樂了:“至於麽,班主任給的橘子你都不敢要啊?”

“那,”藍煙眼珠一轉,浮起笑:“謝謝老師。”

“這就對了。”

許朔端詳著她,溫聲道:“前段時間你藝術類測試拿到了五所好學校的降分,我們年級組的老師都誇你厲害,尤其是你們宋老師——”

許朔越說越開心,“現在每次老宋見到我都嘰嘰喳喳,說我把他的得意門生搶走了,非讓我賠他一個新的!”

……你們一群人民教師,是想買賣人口嗎,藍煙撇了撇嘴。

“老師是想告訴你,別去管外面那些不好的聲音,繼續學你的。你們藝術類特長生和競賽特長生有什麽區別啊?我還說你更全面發展呢。”

“我們學校工作處還做過一個統計,往屆畢業的特長生,五年後發展狀態都很好。藍煙,我看你什麽都好,就是自信不夠,必須得改。”

高三班主任做得心應手的,大概就是一對一找學生談話了。

“我知道了。”

藍煙想了想,有點難為情:“……其實我還是很擔心。雖然現在說這個有點早了,但我就是怕自己進去了,也不太跟得上,那麽多厲害的人。”

“嗯,顧慮說出來了,看來這話沒白談。”

許朔坐直了身,神采奕奕,更像一個體育老師了,“我敢保證,哪怕你到大學只保持高中階段80%的拼勁,別說跟得上,你肯定排在前面的。”

“不信的話,你到時候再看。”

藍煙見自家老班說的篤定,也點點頭,心裏舒服了很多。

對嘛,瞻前顧後就不是她了。

##

就在不停的做試卷、評講試卷和自習中,日日夜夜,晨昏更替,春季的運動校服再次換成了夏季短裙。

這應該,也是她們最後一次穿了。

黑板右下角的倒計時牌,從三位數變成兩位,最後變成越來越小的個位數。

大家從欣喜雀躍,每天咬牙切齒地擦去倒計時數字,到依依不舍。

六月初,高考終於來了。

距離高考還有兩天。

於是,許多詞都開始與“最後一次”有關。

淚點低的女老師把最後一堂課,上到淚眼婆娑,用書擋著臉從教室一路低頭回了辦公室。

考前放假兩天,所以這一天,是她們高中的最後一天了。

畢業典禮上,連總被吐槽不會笑的政教處主任,都仿佛可愛起來,說好沒什麽可哭的她們呢——

其實學校的視頻VCR做的很一般,但那是他們所有人的青春。

從高一軍訓時的拉歌吶喊,到運動會時一張張單純的笑臉,冬季跑操時各班中二至極的口號。

校門口教育書店的漂亮女老板娘,食堂三窗口的阿姨,總查他們假條很嚴的門衛大叔。

光是看見班主任許朔站在畫面裏,從自信灑脫慢慢講到數次哽咽,致分別辭的時候,致遠班的學生們眼淚就停不下來。

這三年一晃而過,真的太快。

校長說了許多祝福和鼓勵的話,語氣正一頓時,被學生們含笑帶淚的起哄聲,嚇住了。

校長背後屏幕,正隨機播放著圖片。

前段時間,臺灣一部名叫《那些年,我們一起追過的女孩》的青春校園電影爆火,許多同學都學起來電影海報的造型,和最好的朋友橫向一排,坐在操場看臺的欄桿上。

不知選圖片的老師是誰,坐在欄桿中間的,是……藍煙和靳騫。

雖然邊上還有簡餘餘談舒雅江餘他們。

可眼尖的學生們,一眼就看出了寬大校服袖底下……大膽交握的雙手。

“咳,我提醒一下大家,”校長語氣特別耐人尋味:“你們是明天才畢業,今天可還沒有啊。”

底下一片哄笑。

藍煙捂住臉,雖然滾燙羞澀,但眼裏盈著笑,一絲忸怩都沒有。

身為優秀學生代表,坐在第一排的靳騫,身形筆挺,側臉輪廓利落,神色卻很溫柔。

……

當晚最後的晚自習,學生自由選擇,可上可不上。但預備鈴響起,整棟高三走廊上,都是飛跑著回班的學生。

串著班,到處找人簽字,想要在校服上集齊所有高中好朋友的姓名。

一節課的自習很快結束,也不再有課代表催著收作業了。

“誒學習委怎麽回事,都不把作業抄在黑板上?”

“就是啊。”

大家故意玩笑著,其實心裏空空落落,酸酸的。

“……快出來,快快!”

有同學站在走廊上,朝內喊:“你們快看對面理科班。”

藍煙跟著人群湧出教室,卻發現——

漆黑的晚上,從五樓到二樓,恍如白晝。

和她們隔著天井相望的理科班走廊上,已經閃起了熒光棒似的,點點星燈。

高三級部的老師們站在一樓空闊的天井裏,沒有阻攔,只是舉著手機在錄。

“啊,那是手機電筒吧。”

最後的晚自習,誰都不甘心,一點都不轟轟烈烈的結束。

當第一個班從教室裏走出來,聚在走廊上,人就越來越多。

這時候,高三樓的外側,吶喊聲層層次第響了起來。

“高三加油!高三加油!!”

清晰嘹亮,刺破夏夜的天空。

高一高二學弟學妹自發的齊聲鼓舞,真的喊到他們熱淚盈眶。

可我們這群快要走的人,總要給自己、也給他們留點什麽記憶吧。

一向嚴肅的級部在樓下,扯著嗓子吼:“……一個個的,幹站著幹嘛?”

“熒光棒都亮起來了,還不搞個大合唱?”

”我靠,”談舒雅沒忍住,笑倒在藍煙肩上:“主任原來這麽解風情啊。”

“文科班!”對面理科班的男生們,揚聲喊道:“你們要唱什麽?起個頭唄!”

“……我們也不知道。”

“……窗外的麻雀,在電線桿上多嘴。”

但都不知是誰先起了個頭,緊接著從稀稀落落,到整棟樓的齊聲唱,最多只用了一句話的時間。

“你說這一句,很有夏天的感覺!”

是周傑倫那首,最青春洋溢的七裏香。

手電的光,宛如夜空裏的點點銀星,那中間的天井就是一道銀河。

整個高三,八百名學生聚在走廊邊,對空高歌。音色音準如何,誰在乎。

光這份舉起電筒當熒光棒,八百人浪漫無畏的陪伴,就足以讓人唱到哽咽。

這股澎湃的情緒,是種發洩。更是一群人一起,在作別悄然而逝的青春。

藍煙眼前視線朦朧,她試圖從四樓最左邊的那道走廊,找到那個安靜俊秀的少年。

可距離那麽遠。

談舒雅緊緊挽著她,聲音裏哭腔明顯。

“秋刀魚的滋味,貓跟你都想了解。初戀的香味就這樣,被我們尋回——”

那,其實,看不見他也沒關系呀。

她已經吹過夏天的風,嘗到過初戀的滋味了,還有什麽遺憾。

只要知道他也同在這片夜空下,就好。

談舒雅松開了,藍煙轉過臉去看,發現周圍許多雙眼睛,在黑夜裏亮晶晶的,望向她。

有期待,亦有激動。

藍煙忽然發現,原來靳騫就一直,站在她後面。

還有淚珠掛在她長長的睫毛上,她還是目光盈盈,破涕為笑溫柔地望著他。

“……幾句是非,也無法將我的熱情冷卻。”

有那麽多人在看,靳騫也不管不顧,和她緊緊十指相扣。

夜風吹徹,他們並肩站在走廊邊,融進整座回廊樓的聲音裏。

“藍煙!靳騫!”

談舒雅只能用吶喊的方式交流,激動到有點破音:“馬上要到了,你們自覺點!”

藍煙用眼神,疑惑地問她。

周圍的女孩子紛紛在笑,臉頰通紅,終於等到了那句,盯著他們高聲唱:“你突然對我說,七裏香的名字很美。”

“我此刻卻只想,親吻你倔強的嘴。”

什麽嘛。

藍煙心臟怦怦亂跳。

她偏過一點臉,卻感覺他溫熱的氣息沈沈壓了下來,停在她耳畔。

女孩子們尖叫著鼓掌起哄:“wooooooo!!!”

“……可以嗎。”

他用只有彼此聽見的聲音,喑啞的問。

風裏沒有答案。

於是,在畢業的前一天夜晚,有星月、蟬鳴和同窗作證——

少年微閉著眼,長長的睫毛飛顫,輕柔滾燙的吻,落在了少女的側臉。

然後蜻蜓點水,又落在她的眼睛和唇瓣。

初初見你。

你便出現在我詩的每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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