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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一眼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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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醫大二附院。

前一位病人看完後, 馮端雲半挽著女兒,引到了醫生面前的位子上。

值班的是位年輕醫生, 問了些常規問題後, 就讓藍煙去診療床上躺下, 然後多點按壓著她的腹部,問她疼不疼。

藍煙嘶了聲, 感覺腹部哪裏都疼,分不清了。

直到醫生又按到一塊, 她“嗷”了下,整個人都彈了起來。

“疼啊?”

那醫生口罩後的笑意隱藏的挺好, 但還是被她發覺了。

藍煙很委屈:“……當然啦。”

“起來吧,”年輕的醫生啪啪敲出一張單子,遞給馮端雲:“去帶她查個血象、做個彩超。初步判斷是闌尾炎。”

“不、不會吧?”藍煙忽的一下起身,愁眉苦臉:“那之前幾次, 我還以為是腸胃炎, 胃藥不都白吃了嗎?”

這下, 連對面坐的女醫生都忍不住笑了:“小姑娘,生病要即時就醫, 千萬別自己瞎百度。”

大三甲醫院不缺生意。看完她,下一位病人立馬就進來了。

馮端雲邊走,還忍不住數落她:“你說說你, 之前半夜喊胃痛,我說帶你去醫院,你非不聽, 說是上次腸胃炎還沒好。這下好了,闌尾炎犯那麽久我們都不知道,人家醫生還以為我和你爸虐待你呢?”

“半夜換衣服再去醫院,折騰死了。”

藍煙一臉虛弱:“……媽,我胃、啊不是闌尾疼,你少說兩句吧。”

其實她從小到大,就是病的再糊塗,一到醫院就被嚇好了很多,這次……也沒例外。

馮端雲恨恨閉口不提,一路帶著她去抽血、等取化驗單,抽空打了個電話給丈夫。

化驗單上超標的上升箭頭,看的醫生眉一皺:“血象很高。結合來看,應該是闌尾炎。有兩種治療方式,一是掛水消炎,二是手術摘除。”

“別別別別,闌尾炎多大的毛病。”

藍煙祈求地望著馮端雲:“媽,我不要開刀。”

“難受就安靜點,”馮女士這次一點沒順著她,只是問醫生:“醫生,那您覺得怎麽樣比較好?”

醫生一番話說的很中庸,但意思馮端雲聽懂了。

結合藍煙闌尾炎發作的頻率,她將來又要參加高考,再加上闌尾炎本身化膿穿孔帶來的風險性,有條件,最好還是考慮切除。

當然了,具體如何還是要看家屬的意願。

很快,藍恪也到了醫院。

他是做醫療器械用品的,和醫院的保衛科、大主任們熟絡得很。

人嘛,平時再怎麽知道重覆浪費醫療資源不好,但到了至親生病關鍵時刻,哪還管得了那麽多。

急診大多是年輕“小”醫生,於是,藍恪帶女兒找到了交好的肝膽外科主任,姓董,據說水平很高。

董主任看完檢驗單,問藍煙:“這個月生理期過去了嗎?”

藍煙:“……剛過。”

“那正好,藍恪,辦個住院,不如讓你女兒今天開掉算了。半年發那麽多次炎了,留著也是個隱患。我去說,今天下午就能排上。”

藍煙怔住了:“……不是,這、這說開就開呀?”

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人生第一次進手術間的成就就要達成了?

“那你還要做個法呀,”董主任彎身望著她,笑了:“怕什麽啊,小藍煙,我和你爸多年的好朋友了。再說,闌尾炎這種小手術,全麻微創腹腔鏡,你睡一覺醒來,就什麽事就都沒有了。”

可可可……

“讀高中辛苦吧?”

藍煙垂眉喪氣,點點頭。

董主任繼續哄騙她:“你看,開個闌尾炎,你至少能休息一周不用上學啊。”

藍煙:“……”

爸你這交的都是什麽朋友。

她抿著唇不說話,藍恪和馮端雲一咬牙一對視,拍板道:“開吧!”

藍恪心疼得很:“老董,我女兒可就交到你手上了啊。”

實際上,闌尾炎這種外科初級手術,交給三甲大主任開,標準的殺雞用牛刀。

董主任聽見,笑容更甚:“嘿嘿,這話我聽著喜歡。交來交來,早就說了,讓你把你的漂亮女兒跟我家小子訂個娃娃親,你不聽……”

“……滾蛋!”

……

手術定在下午兩點半。

辦好住院,做完各項術前檢查,馮端雲帶藍煙回家收拾了衣物,還允許她洗了個澡,才又回到醫院。

手術是藍恪簽的字,馮端雲全程都表現的淡定平靜,直到醫生按慣例宣讀術前須知,聽到諸如“插拔喉管時有以下風險”時,珠串似的眼淚眨不住,沿著臉頰往下滾落。

“……媽,”藍煙都看呆了,“你這是幹什麽呀?人家就是程序化的東西,我好得很。”

馮端雲“嗯”了聲,沈默著用手背擦去臉上的淚,然後對她笑了笑:“……我怕你害怕。”

“我怕什麽呀。”

雖然這刀她並不想開,但既然到了這步,不如就坦然點。

反正躲不過。

須知念完,快到手術時間了,推床的護士姐姐喊了她一聲。

藍煙搖了搖馮端雲的手腕安慰她,然後自己利落地爬了上去,乖乖平躺好。

“好萌啊。”

護士姐姐摸了摸她的腦袋,笑盈盈的:“放心吧,阿姨,闌尾炎小手術,不會有事的。”

關於人生第一次進手術間的記憶,藍煙其實很模糊。

只記得被護士推出病區,走廊很嘈雜。但馮端雲的高跟鞋聲緊緊跟在後面,一下一下,仿佛敲在她心上。

仰躺著看,電梯間的燈光昏暗,照的她有點瞌睡。

直至手術間的無影燈唰的點亮。

這麽小的手術,居然還要接面罩,搞的這麽嚴重嘛。

可還沒來得及多緊張,麻醉師邊和她說著閑話,邊把麻藥推了進去。

仿佛就在一瞬間,她整個人就斷了片,陷入深度睡眠的純粹空白,沒有一絲疼痛,什麽都不知道。

只是再次醒來時,情況有點不太妙。

麻藥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拔喉管,這是個非常不舒服的過程。

醫生護士都在鼓勵她,一邊要她充分配合,藍煙好不容易,在昏昏沈沈中搞定這一切,被推了出去。

雖然提前就知道女兒沒事,但藍恪和馮端雲仍然是第一時間搶到她面前。

藍煙甚至聽見了馮端雲低低的嗚咽聲,一句話都說不出。

想到馮女士素來寧靜高雅的姿態,一不小心就因為自己撕碎了,藍煙心裏沒滋沒味的。

“……朵朵。”

又有個聲音喊她,啊,是藍喬。扶在床邊,一步不落跟著:“不怕,哥哥回來陪著你了。”

小手術嘛,她原本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的,可這時候也忽然……好想哭。

……

接下來的兩天,藍煙都恍恍惚惚。

似乎當晚宋俊卿就來看過她,當時她沒完全睡著,但也只能勉力擡了擡眼皮,連聲“宋老師”都喊不出。

麻藥徹底消退後,嗓子裏都是喉管刮到後,火辣生澀的痛。

藍煙精疲力竭,半夜又被同樣開完闌尾炎的病友,哼哼唧唧的呼痛聲吵醒了。

看見護士給了她鎮痛,馮端雲憂心忡忡撫了撫女兒的臉,怕她也痛得厲害。

疼是疼的,但還沒到那個份上,可以忍受。

藍煙表面嬌氣,但心裏,其實最怕別人因為她難過,尤其是她在意的人。

一個人不舒服就夠慘的啦,幹嘛還要再拉上一個。

藍煙臉埋在她手心,蒼白嬌柔地沖她笑了笑。

還好時間過得飛快,從禁食、流質到軟食,藍煙恢覆的很迅速。周日上午掛完水,她怎麽也睡不著了,感覺精神滿滿。

“藍喬,”藍煙一臉哀求:“你把itouch遞給我,讓我打會兒植物大戰僵屍吧,我快無聊死了。”

“打什麽?也不看看自己的爪子,你也太身殘志堅了吧。”

因為每天都要輸液,藍煙左手被紮了留置針進去,看上去很可憐。

“我右手是好的呀,”她扯住藍喬的衣服不放,嘟嘟噥噥:“……算我求你了。”

藍喬冷哼了聲:“你本來就在求我。”

藍煙:“……”

說變就變。那天手術出來,這家夥還是溫柔體貼好哥哥呢。

想了想,藍喬到底心軟。除了怕扯著刀口痛,不太肯下床外,藍煙能吃能睡不鬧騰,絕對是病區的優質病患。

算了,給她吧。

“拿去,”藍喬很沒原則地妥協了,把自己的ipad遞給了妹妹:“itouch屏幕太小,你拿我的玩吧。”

在這個諾基亞一統天下的年代,藍煙被外貌吸引,買了只粉色滑蓋的索愛音樂手機。

後來,藍恪又送了她一臺最時新的蘋果itouch。閑的時候,她就拿來玩水果忍者、植物大戰僵屍之類的游戲。

還別說,植物大戰僵屍這游戲還真挺好玩的,至少藍煙短暫的很沈迷。

最近她經常itouch和手機一齊放著,和靳騫說話的同時,也不忘打僵屍。

想到靳騫,她握著平板的手指蜷了蜷。

這幾天,她都沒有好好和他說過話,更別說見到他。

不知道他有沒有一樣,在想她。

“想什麽呢你,給你開好了——”

藍喬想敲她腦袋,考慮到她尚在病中,動作到半空,還是改成……給她拉高了靠枕:“我看你玩一局。”

“……噢噢。”

藍煙收回心思,掛留置針的手固定屏幕,另一只飛快游移著。

“喲,你還挺靈巧。”

“那當然。”

藍煙栽種向日葵和玉米射手的動作沒停,揚眉一笑:“我好歹也是玩樂器的人,你就這麽看不起我?”

“我是挺看不起你的,”藍喬笑的慢悠悠:“畢竟我看到你那只被切掉的闌尾,嘖。”

“……藍喬!”

“行了行了,”藍喬見好就收,忙一指屏幕:“認真玩游戲吧,僵屍都來啃你的堅果了。”

藍煙埋頭苦幹。

“誒,你怎麽沒選豌豆射手?”

藍煙訥訥:“我不是有玉米射手嘛,我要豌豆幹什麽?”

豌豆射手是植物大戰僵屍裏平穩的傷害輸出角色,雖然沒特色,但紮紮實實,能錘死僵屍。但玉米射手吧,是要看運氣的。

如果發出玉米粒,那傷害就很低;要是發出黃油塊的話,不僅高傷害,還能凍住行進中的僵屍。

藍煙非常喜歡這種感覺,當仁不讓就選了它。

“你就靠運氣混著?”藍喬哭笑不得:“傻姑娘,好歹要給自己留點底吧。”

眼見兄妹倆要鬧起來,護士正巧在這時敲了門:

“——三床,有人來看望。”

藍喬站起身,雙手插袋,迅速恢覆到往日溫潤如水的學長形象,向來人微一點頭。

談舒雅、簡餘餘和賀嵐她們,就被藍喬這一點頭,點紅了臉。

藍煙:“……”這個兩面派!

“謝謝你們來看藍煙,麻煩了,”藍喬禮貌一笑,端來靠背椅給她們:“你們說話,那我先出去透透風。”

談舒雅等人羞答答目送著他,直點頭。

藍煙很抑郁:“你們是來看我的,還是看他?”

“看你看你。”

談舒雅甜甜笑著說:“我們對你哥哥,就是抱著對美好事物的欣賞,就跟——”

“跟什麽?”

“跟看你家靳騫一樣。”

藍煙蒼白的面色浮上淡紅,小小聲:“……什麽我家的。我家的明明剛出去了。”

“說實話,藍煙,我們是攢了很多八卦要和你說的。但是政治老師說了,人要能學會分清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

藍煙被她們說的一頭霧水。

簡餘餘斜過身,斯斯文文沖門口說:“藍煙家的那位,你要不表演個……進來下?”

應聲,靳騫安靜走了進來,窗外有束陽光照進來,披在他肩上。

目光相撞,她視線都一恍。

藍煙懵然:“你……你,我爸媽是中午才來,可是藍喬——”

可她始終沒問他,為什麽會來。因為她明白。

要來,他一定要來呀。

“咳咳,你們別這麽偶像劇好嗎,先給我們一個退場的機會。”

簡餘餘到底骨子裏還是乖乖好學生,面色通紅道:“……那個,我們去外面放哨,你們聊,你們聊。”

“不行不行,你們哪知道我哥什麽時候回來。”

談舒雅已經把門半關上,飛快道:“放心,祝玥和你哥一塊出去了。”

……

病房瞬間安靜下來。

藍煙一拍身邊的位置,裝作還在調試ipad的樣子,低頭說:“……這麽看著我幹嘛?你坐啊。”

靳騫依言坐了過去。

他微垂著眼,視線凝在她左手的留置針上,然後默默伸手,撫平著邊緣固定針頭的膠布。

靳騫指腹溫熱,也很柔軟。藍煙不自禁往後一縮。

他沒說話。

而是忽的,近乎粗暴莽撞地……抓住她的手,握在自己手心。

仿佛要以此,確定彼此的存在。

“怎麽啦。”

藍煙偏過一點臉,看著他:“這幾天有什麽不開心的事嗎?”

她幾次試圖撤回手,但都以失敗告終。

“我。”

靳騫嗓音很低,也不如往日清澤,沙沙的:“……藍煙,你嚇死我了。”

“我不是跟你說,就是闌尾炎嘛,不至於吧。”

藍煙抽不開,大著膽用另外一只手,在靳騫冰涼的側臉貼了一貼,似是安慰,“好啦好啦,算我對不起你。”

他就這樣,在她手心緩緩擡眼,烏沈沈望向她。

安靜又執著,有點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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