斂鋒用竹木棺裝殮好虞息遺體，背在身上，攢程往有虞國行進，走出數裏，忽見天上濃雲變幻，應龍的聲音傳來：“要不要順路載你一程？”

斂鋒道：“多謝前輩，我想步行。”

應龍道：“好吧，我明白，不打擾了。”說完濃雲散去，晴空萬裏，龍影杳然不見。

周圍地域都是他和虞息少年時經常踏足游玩的地方，眼見物是人非，又是一陣感傷。

下山後，步行幾天，到了渭水雇船而行，不久就見一條大船迎面朔流而來，船頭大帆上畫著一只山形魚叉，幾十名水手呼和劃槳，氣勢非凡，兩船交錯，大船忽然打橫，把斂鋒雇來的小船擋在河心。

大船上一人喊道：“是斂鋒先生吧，能否請你過來，我們主人有事相商。”

斂鋒心中奇怪，這些人素不相識，為什麽會在此處阻攔自己，他不願被人小看，便縱身跳過去。

喊話那人迎上來，說了幾句客氣話，便領著斂鋒往內艙走，此人相貌怪異，兩腮通紅，猶如胎記。

斂鋒一路觀察，見水手們身上都發出怪味，似乎不是中原人，從身形步伐來看，都沒練過內功，但他不敢大意，隨時準備應戰。

到達一處船艙門口，那人道：“公主，斂鋒先生來了。”

內中一個女子說道：“哦，知道了，你退下吧。”那人躬身行禮離去。

斂鋒聽著女子聲音似曾相識，卻一時想不起來，正在門外躊躇，那女子又道：“怎麽，還不進來，等人家來拉你嗎？”

斂鋒推門進去，裏面燈燭熒煌，一個艷妝女子穿著薄衫，憑幾而坐，身上掛滿了珠玉，與燭光輝映。

四目對望，斂鋒終於認出，她竟是海族共主幽獨。

幽獨道：“你似乎不太高興？”

斂鋒道：“公主叫我來，有何吩咐？”

幽獨道：“有何吩咐？我問你，你為什麽拒絕了我哥哥的禮物？難道我的身份還配不上你？”

斂鋒想起數月前幽斑來界盟提親的事，心中暗嘆，道：“多謝公主青睞，在下已有心上人，只好拒絕，請公主恕罪。”

幽獨愕然道：“你有了心上人？比我美嗎？”

斂鋒道：“她的容貌也許比不上公主，卻是我一生的摯愛，她從來沒有辜負過我，我當然也絕不會辜負她。我倆相知多年，感情非比尋常，雖未結親，但在我心中，早已把她當成了要陪伴終生的妻子。”他此刻雖然面對著幽獨，但恍惚間看到虞息走來，這些話正是對她說的。

幽獨道：“這麽好的女孩，你帶來讓我見見可好？”

斂鋒嘆道：“這個嘛，恐怕是沒那個機會了。”

幽獨怎能明白他此刻內心的痛苦，只當是在耍弄自己，怒哼道：“既然這樣，我也不便強求，不過，你得把山海圖交還給我。”

斂鋒道：“原來還是為了這個，不是我不給，山海圖的原本已經被我徒弟燒毀了。”

幽獨道：“胡說！這麽寶貴的東西，怎能隨便毀掉？”

斂鋒道：“當時情況危急，他為了不讓東西落入壞人手中，只能在記熟之後燒毀。不過你大可放心，我徒弟為人仁厚，絕不會洩露你們海族的秘密。”

幽獨道：“這麽說，如今天下知道山海圖內容的就只有他一人？你把他找來，我要讓他畫出來給我看。”

斂鋒道：“暫時不行，他有任務在身。”

幽獨怒道：“說來說去你還是在騙我！”使勁一拍桌子，哐啷巨響，四面鐵閘從頂板上落下，把斂鋒困在裏面。

斂鋒大驚，他一直在防備偷襲，卻只註意幽獨本人，絕沒想到室內會有設置好的陷阱，一掌打在鐵板上，嗡嗡振響，掌心劇痛，鐵板卻紋絲不動。

幽獨道：“這是海底精金打造的牢籠，功力再高也不可能打穿，你要是不交出山海圖，就永遠待在裏面吧。”說罷轉身離去。

斂鋒懊惱之極，籌思對策，過不多久，幽獨回來問道：“你船上木盒子裏盛的是什麽東西？”

斂鋒驚道：“你打開了？”

幽獨道：“你想什麽呢！我堂堂海族公主，還不至於下賤到去動你的東西。”

斂鋒籲了口氣，道：“裏面是我的未婚妻子。”

幽獨道：“你的妻子？就是剛才你說的那位？”

斂鋒道：“她剛剛去世，我要帶著她的遺體回家安葬。”

幽獨道：“真的？”

斂鋒怒道：“這種事情，你以為我會跟你開玩笑？”

幽獨半晌無言，哐啷聲響，鐵板拉起，她道：“你走吧。”

斂鋒道：“你肯放我？”

幽獨道：“我不想乘人之危，你先去把這件事做完，不過別忘了，山海圖我還是會找你要的。”

斂鋒暗嘆：“被這種異族女子纏上可真夠麻煩，他們海族人多勢力大，要找我輕而易舉，躲肯定躲不開的，而她又並非惡人，還不能當真動手。唉！走一步看一步吧。”

***

離開幽獨的大船，他順流而行，不幾天來到有虞國，見到虞思，敘述了發生過的事，最後道：“是我不好，沒有保護好她。”

虞思外表倒看不出哀傷神情，反而安慰斂鋒道：“這不能怪你，何況她做得很對，不愧是我們大舜子孫。你凡事也想開點。”

虞思主持把虞息下土安葬，斂鋒為她守靈多日。

不久，少康帶著軍隊到達，跟隨的還有伯糜和木壽星，眾人相見，說起界盟發生的事，都感慨一番。

虞思問道：“戰況如何？”

伯糜道：“寒浞正在全力圍攻安邑。”

斂鋒道：“那還等什麽？快去支援啊！”

少康道：“不用著急，小艾已經去刺探軍情，等她回來再說。”

伯糜道：“安邑城靠山倚河，十分堅固，寒浞一時半會打不下來。我擔心的倒是，據說寒浞還留了三千軍隊，由他的二兒子豷率領，所以咱們如果直接往西，可能會遭到伏擊。我建議過了黃河北上，沿著太行王屋一路直達安邑，與冥心裏應外合，打寒浞一個措手不及。”

虞思道：“雖然多花時日，卻較為穩妥，我讚成。”

斂鋒道：“大軍征伐，耗費財力物力，還有數不清的傷亡，何不派人把寒浞刺殺掉？”

木壽星道：“寒浞是碧靈聖嬰最得意的弟子，並不容易對付。”

斂鋒道：“碧靈聖嬰都死了，他能有多大本事？讓我去，保證萬無一失。”

木壽星道：“你還是那麽急躁！他的兩個兒子你是見過的，也非等閑之輩，另外，他還有兩個師兄，也已來到中原。”

斂鋒道：“那好吧，我聽你們的。對了，見過應龍沒有？”

眾人搖頭，斂鋒疑惑道：“祂比我早走，按說應該早就到了。”

剛說完就聽應龍的聲音自上空傳來：“不錯，我早就到了，只是沒有現身而已。”

眾人大驚出門，望空觀看，天上濃雲滾滾，一條巨龍蜿蜒盤繞，時隱時現。

街道上的百姓驚慌喧嘩，有的跪地膜拜起來。

應龍對少康傳音道：“你的化神之力修煉如何了？”

少康出列，躬身答道：“木壽星先生悉心教導了數月，只是晚輩愚鈍，目前還沒有多大進展。”

應龍道：“玄圭還保存在你們夏後氏族中嗎？”

少康點頭道：“是的。”

應龍道：“那不僅是祭器，更是引導你們本族血脈覺醒的關鍵，你手持玄圭，真氣意念與它融合，就會明白我說的話了。”

少康道：“好的，那我等會試試。”

應龍道：“幹嘛等會？現在就試，我在看著。”

少康應聲而去，找來玄圭，按照應龍的方法，靜心調息，不多時，玄圭放出一圈黃光，少康不自覺中身體淩空而起，逐漸與黃光融合，化成了一條黃金小龍。

這現象只持續了幾個呼吸的時間，少康回覆本身，驚嘆不已。

應龍讚道：“你資質不錯，再修煉一段時間就能運用自如了。”

***

所有人都以為碧靈聖嬰已死，卻不知他在最後時刻，運用蟬蛻之法，把靈核藏在第二元神中逃了出來。

如今正化為一只青皮小蝗蟲，飛行在積石山南部荒野，它停在一棵小草上，召喚出木童子，責問道：“你不是算準我這次出馬必定成功嗎？為什麽沒有預測到應龍會現身阻撓？”

木童子一臉無辜，呀呀叫道：“別怨我呀聖嬰！我只能算到人類，應龍是天神。”

碧靈聖嬰怒氣沖天，道：“這次不但相柳被毀，連我的第一元神也被打散，唉！功敗垂成，實在可恨！”

木童子道：“那以後怎麽辦？”

碧靈聖嬰道：“好在他們都以為我被殺死，沒人再來關註，我可以找個地方安安穩穩修煉，先回覆本體功力再說。”

木童子忽道：“噓！有人來了。”

果不其然，他話剛說完，兩人旋風般匆匆趕來，一個又瘦又黑，尖嘴禿頂，相貌猥瑣，另一人披著破爛鬥篷，手拿矩形鐵片，相貌兇惡。

碧靈聖嬰喜道：“無妨，這是我兩個徒弟，椒和銅枝。”

木童子高叫兩聲，招呼兩人過來，見了碧靈聖嬰的模樣都大吃一驚，椒道：“師父，怎麽回事？”

碧靈聖嬰道：“我失算了。”簡略訴說了在界盟發生的事。

椒道：“既然如此，咱們不如先回北海，等你恢覆了功力再報仇雪恨。”

碧靈聖嬰道：“不必，我的本體雖然消亡，第二元神還在，這些年修煉的千足大化神功不會受到任何影響，再過幾個月就能練成，到那時我會更強。”

椒讚道：“師父不愧是師父！”

碧靈聖嬰道：“別廢話！這段時間是我最虛弱的時候，你和銅枝二人要一刻不離留在我身邊保護，走吧，去斟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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