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尼拔走進教堂之中, 教堂看起來與任何一所城市中的教堂一樣, 在平常的工作日裏人跡罕至, 大約只有周六禮拜或周日教會活動的時候才有人來。空曠的禮拜座椅跟不遠處看似在打盹的管理人, 這就是全部了。

他看向在聖堂正中的十字架，盡管他不信奉神明, 依然覺得在仰慕神的信徒用信仰所搭建的建築之中發生醜惡與血腥事件, 有一種嘲諷的意味在裏面。要放在平時, 他還頗喜歡這種黑色幽默。

仔細觀察, 他很快發現了教堂之中的違和之處。點燃在十字架兩側的一排排蠟燭之中，有幾個燭光顫動，但周圍並沒有通風口的存在。他走過去, 微微皺眉，打量著這幾枚蠟燭與其他燭光向上燃燒的蠟燭之間的位置。他將手探過去, 想要用手實際去感應一下氣流的方向。

一只五指纖細修長的手捉住他的手腕。他扭過頭，並不意外的看到了洛基。能讓對氣息敏感的他沒有察覺到靠近，在目前他所認識的人之中只有克拉克跟洛基。

“你總是讓我意外, 明明只是個人類, 卻能察覺法師留下的痕跡。”

洛基查看漢尼拔試圖伸手去碰觸的地方，哪怕是他不仔細觀察也難以發現這是一道空間裂痕留下的痕跡。

“看起來應該是個不定向通道，有人使用異該空間的小徑經常往來這裏留下的痕跡。跟定向通道不同, 比較難以察覺。簡單來說，就跟野草叢生的地方總有人橫穿草坪走過來, 會留下一道痕跡一個道理。”

洛基解釋道, 他的眼瞳亮了亮, 人間竟然也有法師的存在，不知道這裏的法師能達到怎樣的程度？

漢尼拔仿佛早已知道會是這樣發展一般，非常自然的詢問：“能否沿著痕跡尋找到對方？”

洛基一擡手，法杖出現在他的手中，如同他的臂膀延伸一般自然；

“沒問題，對方甚至沒有掩蓋痕跡，或許跟沒想過會有人通過這個找到他吧。但是，你確定要去嗎？你應該知道，那個女孩恐怕已經兇多吉少。與其給你珍愛的小姑娘帶回這樣的答案，難道不是讓她的朋友繼續下落不明比較好嗎？”

漢尼拔眨了眨眼，看向這個似乎期待他答案的年輕的神。可惜的是，他的回答恐怕不是他所期待的那般美好。

“事實上我一點都不在乎那女孩，對我而言她只是無關的人。在她獨自居住，還於陰暗偏僻的路徑經常走動的時候，已經註定她的未來遲早有這樣一天。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

漢尼拔停頓一下，確信洛基已經理解了他話語之中冷酷的含義才繼續說下去。

“我來這裏，只是因為艾麗絲在尋找她，無論是否還活著，我想給她帶回一個答案。艾麗絲知道沒有人尋找自己的痛苦，才會執意堅持一直尋找她。而我則跟她相反……我知道一直找尋著，抱著一線的希望找尋，卻得不到答案是怎樣一種心情。”

很多年前在他年幼的時候，飛機失事之時，妹妹米莉離別的話語已經給他不詳的預感。但是他還是不肯放棄希望，在他渾身血汙從樹上狼狽的滾下來之後，在滾燙與濃煙的殘骸之中依然找尋著。他相信，自己既然能靠奇跡活下來，那麽一定有另一個奇跡，一定會再發生一次，能夠再次見證生命的奇跡！他相信她一定在哪裏等著自己去尋找，一定還活著等著自己。

那時候還年幼的他，赤腳在滾燙與充滿尖銳金屬跟石塊的地面上搜索，他翻開一片又一片的鋼鐵碎片，扒開血肉粘粘的殘骸，一點一點的尋找著。失血與饑餓讓他感到寒冷，但他依然沒有放棄，一直找著，哪怕身體越發沈重，漸漸失去了時間跟距離感。

一開始還抱有希望，越到後來越是絕望。到了最後，他索性想著無論是死還是活著都已經無所謂了，他只想知道，只想見到，只想確認，只想找到她，只此而已。

當他找到那斷裂僵硬的白皙手臂之時，內心竟然松口氣。截止到此時，他才終於能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

對於尋找著的人來說，最可怕的事就是一直尋找，沒有答案。

漢尼拔不會舍得讓艾麗絲嘗試這樣漫長又痛苦的經歷，他寧可幹脆一點，給她一個最為殘酷的答案。他要找到那女孩，無論是活著還是死了。

“明白了，那麽請握著我的手，不要松開。”

洛基伸出手握住漢尼拔的手，帶他進入教堂的空間裂縫所通往的通道裏。洛基註意到，這是一只結實又溫暖的手掌，跟他所想的不太一樣。這並不像是長輩，或者父親的蒼老的手。在人類來說，或許漢尼拔也比較年輕？洛基不太確定的想，他對人類的年齡段不是很有概念，畢竟人類的生命太過短暫。

他們來到一個類似異空間的地方，洛基看到這個地方後皺起眉，加快腳步通過這裏，從這裏聯通的另一個出口走了出去。

意料之中，這裏貌似是聖堂或者聖殿之類的地方，不過不是天主教，而是其他的什麽宗教。在進入這裏之前洛基已經用法術掩蓋了他們兩人的身形，事實證明他的判斷沒錯，這裏仿佛正在進行戰爭，有兩派的人廝殺打鬥，可謂是法術跟武術的大混戰。

洛基看得津津有味，人類的法師大戰場面千載難逢，人類使用的這些的法術雖然很基礎，卻打得很精彩。對洛基來說，就好比大學生看著小學生在用基礎算數來解一元二次方程跟微積分，即便手法愚蠢繁雜了點，解題思路還是蠻有趣。

漢尼拔看不懂法術，但他能看懂人。從表情、動作、語言上他很容易便能分辨出哪一方是攻擊者，哪一方有著邪惡的思想，哪一方——具體是哪一個，最可能跟他尋找的失蹤少女有關。

這幫人類法師打到最後，作為進攻者也是領頭一方的某個法師被某種法器束縛住了。看似贏得勝利的那個人類卻逃得很狼狽，顯然只是一個新手法師而已，偶然投機取巧才成功拷住敵人。

於是洛基開始糾結，他想看看新手法師大戰追殺者，但明顯漢尼拔對那個被束縛住的法師更感興趣。仿佛看出他的想法，漢尼拔主動松開了手。

他的身形顯現出來，顯然讓那名被束縛的法師相當驚訝。

“過去看看吧，我想問他一些問題，我們可以一會兒見。”

洛基猶豫了一下，最終他釋放了一個定位跟緊急傳送法術，一旦漢尼拔被法術攻擊會將他傳送回教堂，這才點點頭，隨著那些轉移了戰場的法師們離去的方向追過去。

漢尼拔走向被束縛的法師，他看著這個束縛道具，莫名覺得有點想笑。怎麽說，這東西很像他在自己的世界，被FBI弄進監獄作為高危囚犯轉移時所穿的束縛道具。與其說是法具，看起來更接近人類的道具。想必是按照本身的人類刑拘道具改了一下而已。

他擡手輕輕一撥，就讓這個束具失去了作用。

被束縛的法師掙脫之後，警惕又疑惑，從對方的作為來看應該是友方，但他從沒見過這樣一個法師，這是誰？

“我幫你，只是因為我想要一樣東西。”

漢尼拔看著這名年輕，神采與眼睛深處卻存在黑暗與偏執的男人說；

“你是否見過這樣一個女孩？我想要的是她，無論她活著還是死了，哪怕只剩骨頭跟灰燼都無所謂，將她給我。”

沒有什麽自我介紹跟解釋，也沒有什麽提出條件跟交換約定，仿佛與一個老熟人見面似的理所當然的要求，卻讓人更加難以拒絕。

法師看向他手機之中的照片，神情嚴肅的點頭。

“可以。我將她送到哪裏？”

漢尼拔報出教堂的名字，從哪裏開始，就從哪裏結束，有始有終。

法師點頭，似乎想要繼續跟敵對的那幫人的戰鬥，剛準備快步離去，走出幾步之後他又偏頭看向站在原地的漢尼拔。

“你不是法師，我沒有感覺到法力。憑著人類之軀找到這裏，你很有潛力。我問你，你是否希望成為我的門徒，獲得跟我一樣操縱自然，超越生死的力量？”

漢尼拔看著他兩秒，合上眼微微搖頭。

“感謝你的邀請，那的確很有誘惑力，但我有珍重之人，因此我不希望到離她太遠，讓她難以步行前去的地方。”

法師抿了下唇，仿佛被一種沈重的悲痛所擊中，他倉皇失措的轉身快跑，從另一個空間通道離開了。

漢尼拔看著他遠去的身影，正如他所料，這是一個失去了什麽，竭盡全力想抓住什麽，最終卻可能會一無所有的男人。他仿佛正在看著另一個自己——在這個世界上，與自己極為相像的曾經的自己步入沒有回頭路的無盡深淵。

“成為法師嗎？真是夠了，我可不想被羅蘭的詛咒所困住。我不是法師，而是Doctor（醫生）。”

他大概不知道，與此同時有另一個跟他說了相當類似的話。

“哦，夠了，都說我不是Master（法師）斯特蘭奇，是DOCTOR，博士，博士！不要吞掉我的PHD（博士學位）！”

前外科醫生斯特蘭奇，剛剛上任的新手法師，正在費力的跟自己的敵人解釋自己的稱號。

……大概每一個被稱作MASTER的人都有一顆DOCTOR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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