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 克拉克在成為超人之前, 跟霍普金斯教授談過這件事。

就像任何一個剛成年的孩子一樣, 他下定決心，但他需要跟家長討論, 希望得到支持或建議。

“先告訴我, 你想要成為超人的目的是什麽？”

“目的？幫助我能幫助的人，既然我能做到。”

克拉克的想法最初就是這麽簡單。

但跟教授交談過之後，他知道了，這並不是他以為的那麽簡單的事。

“如果這是你的目的, 那麽你要記住, 克拉克, 你並不是神，神也是無所不能的。”

見他還沒明白，教授給他舉了個例子。

一輛車通過隧道, 之後隧道崩塌, 車被埋在裏面, 很多人受了傷, 裏面只有一位醫生。這時候, 醫生會怎麽做？

去救他能救的人？

如果他真這麽做, 最後可能救不了多少人，很多人會死。

崩塌的隧道之下氧氣有限, 醫生的體力有限, 就算醫生沒有這些限制, 傷患有。他們之中重傷者能堅持的時間有限, 也許在醫生費力治療一個輕傷患者的時候，重傷者已經死亡了。

所以正確的方法是組織起來其他能行動的人跟輕傷者，讓他們對剩餘的人進行搜救，將傷情按照輕重大小標志，醫生帶上幾個人迅速對這些人裏重傷的處理，其他人則可以幫助處理輕傷患者。

——這是一種操作方式。

“還有一種更殘酷的邏輯。”

教授繼續解釋道。

氧氣有限，再快的搜救隊伍也要幾天到達的情況下，救活更多的人，意味著死掉更多人。因為大家都會因為氧氣耗費幹凈而死。

那麽應該先優先將輕傷者集合並優先處理，保證生存率更高的存活下去。

“在很多醫療的培訓之中也有這項，如果同時出現兩名傷患，都在生死邊緣徘徊，那麽救助成功率更高的。並不是放棄成功率更低的，而是選擇保證兩個都救，很高可能性的結果是兩個都死亡。”

第一種處理更人性化，第二種更符合現實邏輯。

其實這裏有個小陷阱，並不是只有這兩種供選擇的方法。但是漢尼拔的說法讓人聽著順著他的思路，不知覺間就讚同了必須二選一。

“對不起，教授，我雖然聽明白了，但並不太理解這對我現在的情況有什麽影響。”

“那麽我就直白的說吧，你如果想成為超人，就要對要救助的人跟範圍做選擇。”

選擇大都會為重點救助範圍，其他臨近範圍或有輻射到，除非發生嚴重問題否則不幹涉其他區域——這些是超人必須做出的基本設定。

超人可以試著拯救所有人，但那不現實，在此之前超人本人就過勞死了。除非他不生活，不吃喝，不睡覺，一直熬幹自己，否則無法拯救這麽多人。

超人也可以拯救全世界的重大危及之中的人，對小事視而不見。但那樣並不好，人民會質疑什麽樣的事是重大的，死人多的嗎？難道人的生命重要性是按照數量決定的？還是對世界有重大影響的？難道超人想操縱整個世界？

再加上，以教授對克拉克本人的了解，他不是那種身邊發生了的事是小事，就不去幫忙的類型。在他眼裏一切都是平等的。

“人的本性是自私的。克拉克，你的想法很美好，你的父母肯特夫婦是我見過最善良的人。但並不是所有人都是這樣。大部分的人，都是自私的，所做的事都是建立在對於自己有利的基礎上。”

教授冷酷的解釋道。

“有一個幫助其他人，不求任何回報的人存在，大家會怎麽想？不，這種人不可能存在，這種生命如果存在，早在殘酷的生物競爭之中消亡。他們會想，這個看起來的不求回報，其實索求的是更高的，他們付不起的回報。”

“你已經在社會工作了，那麽你應該知道，沒有什麽比不要報償的東西更昂貴。這世上所有人都在這樣的自然競爭之中學會這樣的常識。”

克拉克無法反駁。

他自行創業的時候曾經遇到很多麻煩，遇到過很多好心人，但也被坑過很多次。教授說的沒錯，願意付出一點幫助的人，不索要報酬倒是不讓人擔心。大部分看起來給出特別優渥條件的大好事，最終證明付出的代價要比看起來的好處多幾倍。

他有些明白教授的意思了。

超人不計回報的帶給世界太大的幫助，就是這個過於優渥條件的大好事。

即便其實對他本人來說，只是一點點幫助，但力量不對等，其他人不這麽看。

“所以這就是你給他們的理由，你必須固定一個重點保護的地域，這會讓人們看出你的私心，認為你有欲望，以為你的能力有限，才能坦然接受你的幫助。”

為什麽超人會重點保護某個城市？

人們會想出很多的理由。

譬如，他能力有限，只能覆蓋一個城市。那麽太好了，他的能力是有界限的，不是無敵的，恐怖的，難以達到的。

再譬如，很可能他本人就在這所城市生活，他有私心。那樣就更好了，這證明他是有欲望的，有願望的，他幫助他人的初衷可能只是為了讓自己所在的城市過的更好，他幫助那些遠方的重大危機，只是為了不威脅自己生存的地方。他，並不是無欲無求的。

更進一步，這個城市是他的弱點，超人有弱點，即便一發□□並不一定能幹掉超人，最起碼他們知道這顆□□能發向哪裏，會讓他們安心很多。

克拉克若有所悟：“所以，這才是很多超級英雄的活動範圍是某個城市的原因嗎？”

“不，那些超級英雄，所有的超級英雄，他們的活動範圍是因為他們的能力限制，以及他們活動的原因就是單純的為了維護自己的生存環境。沒有人像你一樣，克拉克，你是獨一無二的。”

這時候克拉克明白了教授所表達的全部含義。

就像很多年前，他不得不偽裝成普通人，跟其他人在一起生活的時候格外小心翼翼一樣。

現在只是換了個背景而已，他不得不偽裝成‘普通的’超級英雄，不能讓普通人，讓其他超級英雄，覺得自己‘格格不入’。

學生時代的時候還有期限，從學校畢業自己獨自出來住的話就可以不用擔心了。

“等我獲得所有人，大部分的‘英雄’們的認可，是不是就可以不用顧忌那些去做我想做的事？”

克拉克天真的問道，沒察覺自己說出的話其實某種程度來說相當可怕。

“或許是這樣。”

除非，有人意識到會演變成什麽樣的局面，在那之前阻止你。這個人要越過表象看到本質，意識到僅超人一人，等同一國或更強大的武裝力量。

告訴我，上一個自以為是世界警察，強行以自己的正義介入其他國家事務後發生了什麽呢？戰爭。國家垮臺。霸權主義隱隱籠罩。

在全世界範圍內，無視對方政體意識強行介入，無論理由是不是打擊壞人，實質上是無視執法權，無視主權，默認國家政體跟執法體系無力自我執行的最惡劣行為。這會讓國家執法機關失去公信力甚至執法能力，甚至會用這種類似惡性競爭手段讓一個國家運行的現有體系癱瘓最終垮臺。無可避免，最終會發展成殘酷的霸權主義。

無關乎最初執行人的心情，這是一個過於強大武裝勢力隨意介入他國事物的必然結果。無視他國的自由跟主權就是這樣嚴重的事。所以很多國家再困難，都不想接受聯合國或者所謂世界警察的救援。他們知道一旦開始，就會丟失主權跟公信力，未來很難保持自由跟自主。

以克拉克的世界觀跟所接觸的人群，他不可能想到這些。而能察覺事情嚴重性的先驅者，卻難以解釋跟說服他人，反倒會成為阻止正義執行的反派。

你知道嗎，希特勒最初的夢想也是讓人們過的更好。經歷過第一次世界大戰，被多民族國家強制征兵，最終不得不輪為乞丐的年輕人，他想的是什麽呢？不是統治世界或者民族屠殺，最初他所想的只是能不能有一塊面包跟牛奶。在他成為全民公敵之後，每個人都對當年他的屠殺跟霸權耳熟能詳，無人提過他比他的前任們更勤懇，在納粹德國的初期就實現了他當初上任時提出的“每戶人家桌上都會有面包跟牛奶”的承諾。

Funny， 嗯？不同的角度會有截然不同的看法。所以人類才比其他生物更加有趣。

不過嚴格來說，克拉克不算人類，他只能算一個來自外星的類人生物。記著這個大前提，再想一想克拉克的野心吧，是不是有種微妙的驚悚跟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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