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帆船行了數日。然而奇怪的是，隨著漸漸深入海域，釣上來的魚卻越來越少。

姬靈星又一次提起了魚線，空空如也。

“這是今天第七條魚直接從我的垂竿旁邊游過，根本沒有理會魚餌。”小女孩嘆著氣說，“難道這些魚餌都已經過期了，騙不了魚兒？”

“九姐。”姬傲劍指著遠處說道，“前方大概十海裏之處，似乎有一個異常區域，海裏的各種魚類都從那個地方向四周逃離，所以顧不得我們的魚餌了。”

“噢。”姬靈星下意識地應了一聲，緊接著又奇怪地說，“為什麽我沒感覺到？我也是有天地鐘的啊。”

“這個嘛，”姬傲劍想了想，“感受天地信息，應該和設備的體積重量都是正相關的。你的分量比我輕，所以你的功率沒有我大。”

“這是什麽理由？”姬靈星很不滿意地說，“三姐也沒有你重，你敢說你比三姐感應得遠嗎？”

“不一樣啊，三姐的靈覺比我先進，質量遠遠勝過了重量。但我們兩個還是同一水平的型號，所以功率大小就很重要了。”

“……也對。”

再行了一段航程，連姬靈星感覺出來，或者說是看到了前方的異樣，已經從地平線處升起。

只見一道蔚藍色的水柱旋轉不停，高高兀立在海平面，好似下方有個強力湧動的巨型噴泉，撐起了這一幕奇異的景象。

“這？”姬靈星已經傻眼了，“小劍。這情景太詭異了，我可從來沒聽說海底的噴泉能夠噴上海面這麽高的。咱們還是快快遠離吧。”

姬傲劍搖頭，“自己人。為什麽要遠離？”

“什麽自己人？”

“你沒看到站在泉柱上面的是三姐嗎？”

“啊？”

“你功率不足，用這個看。”姬傲劍順手遞過一個高倍望遠鏡。

小女孩一把抓起先進的探測工具，立刻往遠處的水柱頂端瞧去，果然見到上面立著一人，玄衣纁裳，十八華章。

當柯克帆船行到近前，海面上的這道水柱也漸漸降低，直至與甲板平行。

身著冕服的金發少女輕輕伸足，從水柱上跨過了船舷。長身玉立，龍顏鳳姿，微微一笑，“你們這次旅行可是就要結束了？”

姬靈星吐了吐舌頭，“三姐你怎麽知道我們從這條路線回來，還專門在海上等我們？”

難道三姐的靈覺已經可以覆蓋全歐洲了嗎，實在是太厲害了！小女孩心中滿滿的都是崇拜。

“知道你們回來很簡單呀，金融財團的情報系統在歐洲到處都有網絡。”

“＠＃￥％……”姬靈星悶悶地說，“當我沒問。”

姬聖典不以為意。對腳下這條帆船看了幾眼，“這船有多少年歷史了？”

“賣家說有六七百年了，從中世紀流傳下來的。”姬傲劍答道，“其實呢。一定仿照古船式樣造出來的。”

“餵！”姬靈星不高興了，“你為什麽這麽肯定是仿古的船？”

“中世紀的木船，傳到今天早就腐朽了。還怎麽可能繼續使用？”

“腐朽的部分可以慢慢進行維護更換啊，流傳到今天也很正常吧。”

“好了。不用爭了。”姬聖典止住他們，“小靈。我問你一個問題。”

小女孩立刻擺出專註聆聽的模樣。

“一條木船，在使用的過程中，損壞了一塊木板就換一塊，這條船還是不是原來的那條船？”

“當然是啊。”姬靈星不假思索地說，“只是更換了一部分船體，這條船並沒有消失不見，原來登記的是什麽船就還是什麽船。”

“那麽有一條中世紀的古船，一直使用到了今天。但是經過了幾百年的維修，最後所有的船身部件都已經更換過了。”姬聖典悠悠說道，“那麽現在這艘船，還是不是原來的那條船，或者是一條完全不同的船？”

姬靈星順著自己原來的思路說，“這艘船始終都存在，一直都被使用，當然還是原來的船。”

“但是這條船建造之初的船體，已經連一塊木板都沒有剩下來了。”

“這……”小女孩被提醒了一下，頓時遲疑起來，“船身原本的木板全部都沒有了，這艘船到底能算不算是原來的那條船呢？”

“是啊，小靈，我在問你呢。”

“你讓我慢慢想想。”姬靈星托著下巴，蹲到一邊冥思苦想起來。

姬傲劍看了看兩個眼睛正在冒出一圈又一圈圓環的九姐，說道，“三姐，你剛剛說的是個悖論吧？”

“小劍，你知道這個題目？”

“嗯。”姬傲劍點了點頭，“這個是歐洲古代的特修斯之船悖論。”

“頭疼死了！”姬靈星想了半天，覺得腦子裏都要起火冒煙了，煩躁地喊，“這條船究竟是不是原來的那條船啊？”

“你想知道嗎？”姬聖典笑了笑，“小劍，你來給小靈說一說。”

姬傲劍楞了一下，連忙搖頭，“我不能說。”

“為什麽不說？”姬靈星非常生氣地說，“你居然還給我藏私？”

“九姐，這個問題是個悖論，所謂悖論，就是你不論理解為是還是不是，都是有道理的。”姬傲劍誠懇地說，“我對這個問題有自己的確信，但我的理解只是我的，就算告訴了你，也不能讓你產生內心的信服，所以你沒必要追問我的答案。”

“你說的太玄乎了吧？”

“其實小劍說的沒有錯。”姬聖典頓了一頓，用一副玄奧滄桑的口氣說道，“整個宇宙的大道本質，是由真理和悖論共同構成。對真理的認知，對悖論的理解，都有多個層次多個角度，沒有固定的答案，也沒有絕對的正確。小靈，小劍就算把他的答案告訴你，在這個問題上也並不是你自己的真正理解。”

姬靈星煩躁起來，“難道這個什麽悖論，就上升到了大道的層次嗎？”

“是啊，人之三觀到了覆雜精深的地步，無論是你的宇宙觀、人身觀還是價值觀，都必然要接觸到種種悖論的挑戰。所謂大道本無形，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感悟，別人不能代替你悟道，就如同別人不能告訴你悖論怎麽解答。”

姬聖典說到這裏，不覺笑道，“小靈，你這次出來，心境又上了一層，現在已經是你參悟天地至理的時候。當你能在自己的三觀之中理解和包容悖論的存在，你的內心世界才能和天地真正感應共鳴。”

“唔。”姬靈星想了想，問道，“剛才小劍說他對這個問題有了確信，那是不是說明他已經能夠包容了這個悖論？”

“是這樣。”

“也就是說，他離天人感應，要比我走得要遠了？”小女孩瞪了一眼少年，“你有什麽確信，說出來聽聽啊。”

姬傲劍一怔，“不是沒必要說嗎？”

“我有沒有要你解釋說明，我只是要聽你一下你的結論而已。”姬靈星不滿地說道，“你就直接告訴我，你覺得這條船是不是原來的船，這有什麽難嗎？”

“噢。”姬傲劍毫不遲疑地回答，“我認為這條船，還是原來的船！”

姬靈星哼了一聲，有些酸溜溜地道，“這口氣聽起來真是斬釘截鐵，很有自信哪。”

“小劍。”姬聖典深邃無邊的眼神望來，“你當真確信，這條全部木板都已經更換的船，是原來的船？”

“當真！”

“那好，我有個延伸問題，再問你一下。”

姬傲劍無所謂地說，“三姐你盡管問。”

“這條特修斯之船，在幾百年的維修中，已經將原來的船體都換了一遍。然後，我們把那些取下來的船身木板原件，也重新建造出一條同樣的船。”

姬聖典說到這裏，好整以暇地發問，“這個時候，兩艘船之間，哪一條才是真正的特修斯之船？”

噗！姬傲劍頭皮一炸，頓時覺得自己的兩個眼睛也在冒煙。

“哇哈哈哈！”姬靈星捂著肚子，開心地大笑起來，“你不是理解到家，自信滿滿的嗎？原來也只是虛有其表，華而不實，同樣是個膚淺的家夥啊！”

姬傲劍滿臉通紅，“大道的本質有無限層次，這個，我還有待深入，再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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