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中國大使館來了幾個看上去非常正規的醫生，鑒定大使先生得了傷寒之癥，需要隔離治療。隨後，就把他帶上了馬車，離開了使館。

姬傲劍出門時，只聽得門衛在竊竊私語，“難怪我這些天一直腹脹疼痛，原來病根都在趙大人身上。”

“可不就是如此？現下趙大人一離開，想來我們很快就沒事了。”

於是大家一起放心地松了口氣。

任小蝶在馬車上對姬傲劍說道，“十哥，到城外買莊園安置趙大人的事情，就全拜托你了。”

姬傲劍不由詫異，“這是照顧中國大使，你身為副使，怎麽可以推托？”

“我在英國人生地不熟，不知道去哪買宅邸。”任小蝶理直氣壯地說，“反正你已經有了廣闊的人脈資源，就是貸款給我，我還是要把錢交給你，請你幫忙去找莊園，所以就不必再中轉了，全部由你一起辦了。”

姬傲劍想了想，“你這樣說，也有幾分道理。”

“天時不早，我就先告辭了。”

“嗯？”姬傲劍聞言又有些奇怪，“你就算不出面買莊子，也用不著中途溜號吧？”

“十哥，我有要事在身……”

“什麽要事，難道還有比照顧你的上司更重要的事情？”

“我要去接一群孩子，他們就快下課了。”

姬傲劍問，“什麽孩子，難道你們使館的工作人員還帶了家屬過來？”

“不是家屬啊。”任小蝶解釋說。“我朝這次在倫敦設立使館，同時還有一件要事。就是和英國政府商定了，送一批學生在這裏交流學習。”

“原來是派遣留學生。”姬傲劍道。“他們上的是哪所大學？”

“是在牛津。”

“這可是頂級學府啊，放到世界上也是。”姬傲劍讚了一聲，旋即覺得不對，“等等，你難道要跑到牛津去接人下課？再說，既然是大學，應該讓他們住校，用得著你費心嗎？”

任小蝶嘆了口氣，“本來說好的是去牛津就讀的。但是我帶他們報道的時候，校方給他們安排了一次入學考試。”

“結果怎麽樣？”

“成績不盡人意哪，特別是英文的讀寫能力相當糟糕。”任小蝶悶悶地說道，“牛津大學要他們先去補習中學課程，什麽時候有把握過了入學考試，再來報道。”

“那之後呢？”

“之後，我就在倫敦找了一所中學，讓這些孩子先在這裏學著。”任小蝶愁眉苦臉地說道，“每天我都要接送他們上學放學。還要監督考核他們的學習進度，還要為他們強化補習外語讀寫，還要為維護他們的權益隨時進行交涉，還要給他們買菜做飯……”

姬傲劍嘆道。“你成天就幹這個？”

“趙大人說，這就是我的正職工作，專門負責他們的學業。”任小蝶攤開手。“十哥，你該知道我為什麽不能開展外交活動了吧。我成天就只是圍著這些小鬼頭轉了。”

“這些留學生是怎麽選出來的，有多少人？”

“當然都是在國子監裏挑出來的。”任小蝶唉聲嘆氣地說。“聽說是要去蠻夷之邦求學，就沒幾個人願意主動報名。本來朝廷和英國人商定了是二十個名額，結果有一半人是抓鬮抓出來的。等到上船的時候，竟然又只有十七個，最終還是有三個人逃了沒來。”

“朝廷這選人的方法明顯不對啊”姬傲劍喟嘆道，“國子監裏都是背景深厚的子弟，都能自謀前程，誰願意留學吃苦呢？應該在貧寒人家中選拔，那才有認真讀書的上進動力。”

任小蝶道，“這十七個人裏，還真有九個人出身貧家。”

“這又是怎麽回事？”

“因為有九個被抽中的世家少爺，他們的家族買了平民子弟捐了監生資格，用這些人當了替代品。”

“我去……”姬傲劍簡直不知道說什麽好，“這些家族以後一定會後悔死了。”

“為什麽？”

“這是留洋的第一批人才，學的是當代最先進你的學問，將來非常有希望都成為國家棟梁。”姬傲劍搖頭嘆息，“再過十數年，如此公費留洋的好事，就是擠破頭也搶不到啊。”

“十哥你說的是。”任小蝶道，“其實洋人船堅炮利，科技還是很發達的，我們在器物方面應當向他們學習。”

姬傲劍看了她一眼，“你莫非覺得，只要在器物層面上學習就可以了？”

“是啊，是啊。”任小蝶連連點頭，“只要中學為體，西學為用，我天朝養精蓄銳幾十載後，還會是強大到不可思議的國度。”

“那些學生們也是這樣想的嗎？”

“大多數是這樣，不過有些人的思想已經很危險了。”

“哦，是如何危險？”

任小蝶道，“有幾個孩子，竟說中國是全面落後，不僅要學習洋人的科技學問，還要學習他們的制度文化。這種想法實在是太極端了，太可怕了。”

“如此想法確實離經叛道。”姬傲劍正色道，“小蝶，我有一副對聯送給你，你可以掛在使館門口，讓學生們進出之時看到，從而領會傳統國學的至理，不至於走上邪路。”

任小蝶目光一亮，忙道，“請十哥教我。”

姬傲劍清清嗓子，念道，“立國之道，尚禮儀不尚權謀。根本之圖，在人心不在技藝。”

“說的太好了！真是發人深省，境界高妙。”任小蝶擊節讚賞，“十哥，我馬上就找人裝裱成牌匾，高高掛起來。”

“好說，好說。”姬傲劍指著古塔說，“明天清晨，我的武官就到中國使館找你，你帶上他一起去上課。”

任小蝶楞了一下，“我帶他幹什麽？”

“你不是有二十個留洋名額嗎，現在才十七個人上課，加上他又不多。”

“可這是大明和英國的合作留學計劃，他又不是中國人。”

“你給他開一張中國簽證，他就是中國人了。”

“啊，這樣也行？”

“小蝶，你還是沒有充分理解，使館的重要功能……”

姬傲劍正要對她科普一番，古塔已經先嚷了起來，“先生，我為什麽要去上課？”

“你好好學一陣，就可以直接去牛津大學公費讀書了。”姬傲劍揉揉鼻子，“既然有現成的機會，省得我再另外找關系送你進大學。”

“可是，我是個正式的外交人員，如果每天要去上課，我還怎麽完成我的本職工作？”

“哦。”任小蝶在旁笑了，“這孩子原來也是個不愛讀書的家夥。”

“古塔，這就是你的本職工作。”姬傲劍和顏悅色地說道，“所以，你一定要認真地完成任務。”

古塔有些犯暈，“這怎麽會是任務了？”

“我們外交人員，最重要的職能之一就是搜集情報。”姬傲劍道，“而發達國家的教育機構，是專門培養先進人才的地方，所以這就是最值得我們關註的情報領域。你去學校上課的任務，就是要完整而準確地獲得他們的教育內容。”

“喔，原來這是搜集情報。”

姬傲劍點頭，“只要掌握了這些珍貴的情報信息，我們就可以同樣培養出不比先進國家遜色的人才，這樣就能更好地建設我們自己的國家，不在文明發展的道路上比他們落後。”

“我完全明白了。”古塔一臉鄭重地說道，“保證完成任務！”

任小蝶看得呆了，喃喃地說，“原來還有這樣鼓勵上學的辦法啊，我怎麽就從來沒想到呢？”

“這種方法需要目標對象有強烈的愛國之心。”姬傲劍道，“所以不是人人都能適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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