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紀，廣袤的北美洲土地上有兩項浩大事業，一曰挖運河，一曰修道路。

無數的河道鐵路公路，像密密麻麻的血管，從大西洋沿岸逐漸延伸布滿到太平洋沿岸。這些吞吐著海量物資人員的血脈，就如同四肢百骸的經脈被全數打通，鑄就了一個超級大國稱霸世界的神功根基。

美利堅是移民國家，從建國起就深受勞動力缺乏之苦，因此任何增進生產力的技術革新都廣受歡迎。但基礎設施建設依然需要大量的勞力，不是機器可以取代。

本時空中，大明的海禁形同虛設，早早就有不少東南貧民去北美西岸討生活，後來發現幫美國人修鐵路是一條找工作的路子，去的中國人就更多了。而聖弗朗西斯科市，成了華工在北美擴散的一個橋頭堡和集散地。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一個移民群體如果在政治上沒有自己的代表人物，在下層中又沒有自己的強力組織，那就一定會淪為被壓榨到極致的底層苦力。

原本在海外華人當中，應該是洪門等組織在廣開枝葉。不過這個世界“反清覆明”的任務早已完成，這類幫會並不需要在海外求生存，因此沒有到海外發展的動力。

因此，目下在聖弗朗西斯科市的華人之中，建江湖碼頭的是西伯利亞三皇會。中國移民和墨西哥人、還有美國移民，是當地的三大主要族群。

雖然加利福利亞名義上還是墨西哥的主權領土，但是城市自治已經成為趨勢。墨西哥政府對這裏的影響力已經十分微弱。

半島上的北岸區是華人聚居區，三皇會的北美中部也在那裏。不過姬清蘇現下作為市長，要和各方各派打交道。住所卻是位於市政區附近。

這棟房子外面看起來是歐式小樓，進入之後才見到裏面的陳設全是江南民居風格。

姬清蘇帶著姬傲劍坐進客廳，給他燒了壺茶，然後在對面坐下，“哥哥，我們現在說說你的案子。”

姬傲劍點了點頭。

姬清蘇道，“布魯斯副警長是墨西哥人。向來與我們不睦。這次他栽贓陷害你，其中必定有一些陰謀。”

“會有什麽陰謀？”

“或許是想通過打擊你，壓制我們三皇會？”

姬傲劍道。“布魯斯過來檢查的時候並不知道我和三皇會有關系，而且兩條船上的水手都是西洋人。”

“哦？”姬清蘇想了想，“如果布魯斯事先不知道船主的身份，那就應該不是針對本市華人采取的行動。”

天道泉忽然開口。“我覺得他就是直接沖著主人來的。”

姬清蘇問。“他既然原本都不知道船主是誰，為什麽是直接沖著我哥哥而去的？”

“奴婢沒有什麽理由，只是直覺而已。”

姬清蘇皺眉思索起來，過了片刻說道，“天道小姐說的有道理，布魯斯是直接沖著這兩條船的主人去的。”

姬傲劍微笑道，“正是這樣。”

“這樣就能理解了，布魯斯的背後是墨西哥黑幫。他們一定是看中了哥哥的兩條炮船，所以過來難為船主。”

天道泉說。“那位副警長只帶了很少的警察，如果主人想拒絕搜查，直接開船就走，他們搶不了船。”

“也是，哥哥完全可以不理會他們，一走了之。”姬清蘇困惑了，“難道布魯斯事先知道哥哥不會離開？”

天道泉聽了她的話，心中忽然明白了，“主人是來這裏當總督的，所以不會走。”

“總督？”

姬傲劍點頭，“我在墨西哥城，確實拿到了加利福利亞總督的任命書。”

“這樣可就太好了。”姬清蘇目光之中泛起了一陣光彩。

加利福利亞是中央政府控制不到的地區，總督的職位，說有用也有用，說沒用也沒用。一個毫無背景的人當上了總督，那就什麽都不是。但如果本地的一方強大勢力得到了這個職位，自然就有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功效。

姬傲劍道，“雖然我拿到了任命書，但是在墨西哥政府中，還有許多人並不希望我一個東方人登上這個位置。本城的墨西哥人定然已經從首都那裏得到了消息，所以想盡辦法來陷害我。”

天道泉問，“他們陷害主人，是為了讓主人不能當上總督？”

“凡是政治，都是這麽骯臟。”姬傲劍嘆道，“有個故事叫做《競選州長》，說的是只要涉足政壇，就算你原本是個誠實正派的人，最後也一定會被對手稱為偽證犯、小偷、拐屍犯、酒瘋子、賄賂犯和訛詐犯……小蘇你現在是市長了，你自然明白。”

姬清蘇微微點頭，接著道，“哥哥是怎麽到美洲來的，又是怎麽從墨西哥那裏得來的總督職位？”

姬傲劍於是將自己出海之後的事情，向她簡單敘說了一遍。

“原來哥哥是在海上突破的六合心神。”姬清蘇心中不由升出一陣陣敬意，“哥哥有這樣的勇氣毅力，小蘇實在欽佩。”

“這只是學的六姐，算不了什麽。”姬傲劍搖了搖頭，“小蘇，你和四姐是怎麽來到的美洲？”

“上年年初，四姐帶我先來到南方，說動了許多正一教的弟子，又來到北方，挑了不少黃教的喇嘛，接著在京師禮部拿了外交文牒，就出發了。”

姬傲劍想起之前時斷流也說過，四姐帶了大批和尚道士隨行，“帶這些出家人過來，可是要在北美傳教？”

小蘇點頭，“佛道兩教在中華的傳播早已飽和，如今上帝教又在本土大肆擴張，這兩家也需要到海外開辟道場。雖然上層的大師道長對於親身出洋不感興趣，但是中下層弟子中有志於到異域傳法弘道的，卻不在少數。”

“照此看來，上層都已經腐朽了。”

姬清蘇繼續道，“我們離開京師，進入關外，穿過西伯利亞，通過白令海峽來到北美。”

姬傲劍大是詫異，“怎麽不坐船，卻走陸路來到美洲，這花的時間更多吧？”

“四姐說，到異域傳教，是一項艱苦卓絕的長期事業，需要腳行實地，一步一個腳印。所以我們去美洲，就應該披霜履冰，用雙腳一步一步走過去。”

“這也有道理。”姬傲劍隱隱覺得，四姐帶他們走陸路的目的並如此簡單。

驀然間，他背上透出了冷汗，“小蘇，你們既然走西伯利亞過去，怎麽不來見我一面？”

“小蘇很想來見哥哥。”姬清蘇答道，“不過四姐說，你事務繁忙，不要來打擾你。而且我們行程緊密，也實在耽擱不得。”

姬傲劍冒出冷汗卻是另有原因，他一直以為自己將遼西走廊控制得嚴嚴密密，如今聽到一支規模甚大的旅隊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地穿越了過去，自己對此一無所知，如何不驚。

這要是敵對勢力潛入進來，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心中不禁萬分慶幸，幸好四姐不是自己的敵人。

他咳嗽一聲，“我們還是來說說現下的案子吧，咱們能打贏這個官司嗎？”

“哥哥放心，我一定幫你保住名譽，讓你順利就任總督。”姬清蘇按住桌子，“我剛才已經和律師談過了，他會在法庭上盡力證明你的清白。”

名譽對於一個人來說非常重要，雖然沒有名譽不妨礙你成為黑幫魁首，但想擔任公眾職務卻是不可能了。

姬傲劍想，原來你不下班，是給我請律師去了。

“他是美國的一位名律師。”

姬清蘇解釋道，華人勞工在為美國人修築工程的時候經常遭受虐待，克扣工資。於是，三皇會經常要為他們維權，告到聯邦法院，因此請了一位律師來幫忙打官司。

姬傲劍聽到這裏，不禁問道，“一個美國律師，為什麽能在墨西哥接業務？”

“加利福利亞一直缺律師，只要當地政府審核承認國外律師的執業資格就行了。”

據小蘇說，這位律師先生和三皇會合作得很不錯，而且他還是美墨戰爭的反對者，希望到墨西哥領土上考察見識。姬清蘇索性以市長法律顧問的名義請他過來，也是今天剛剛到達。本來她正在市政廳裏接待，為了保釋姬傲劍，才出來了一趟。

“這位將要替我辯護的名律師叫什麽名字？”

“亞伯拉罕·林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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