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傲劍心中似有所悟，但總覺得朦朦朧朧的一片，看不清楚。

第二日，依然是在廳中相會，姬玉雪沏了冰茶給他，兩人相對無言，默默地靜坐了一整天。

如是過了七日，姬玉雪問道，“你是回東北還是留在南洋主持？”

姬傲劍道，“都不是。”

姬玉雪道，“那你有什麽打算？”

姬傲劍想了想，“不知道，現下只想留在六姐你這裏。”

姬玉雪淡淡道，“這兒就是你的家，你想待多久都可以。”

姬傲劍點了點頭，又道，“六姐你現下全心邁向大宗師，我只要能留在你身邊看看，就能領悟很多。”

姬玉雪眼神中露出一絲欣慰，“若是果真能對你有所啟發，六姐自也高興。”

姬傲劍回想當年之事，“那年我能拳意化龍，就是靠著六姐你帶傷指點的我。”

姬玉雪道，“你本就已經到了火候關頭，我只是幫你激發出來。”

姬傲劍笑道，“但總是在你的引路之下，我覺得和六姐是很有緣分的。”

姬玉雪點頭道，“我也覺得和小劍你很有緣分。”

姬傲劍不防她會這樣回答，倒是驚訝了，“六姐你真是這麽想的？”

姬玉雪道，“那一年，三姐曾說過一句話：撞破鐵籠逃虎豹，頓開金鎖走蛟龍。”

姬聖典說的這聯偈語，姬傲劍自然印象極深。而此刻想來，卻似乎不僅僅是指與大明衛的相鬥。

他遲疑著問，“三姐說這話。是不是還有什麽深意？”

姬玉雪道，“她看好你我二人，有希望成就先天。”

姬傲劍不覺一怔，“三姐在那時，就這麽看重我？”

姬玉雪道，“三姐看人一向極準，你要有自信哪。”

姬傲劍直了直身子。應道，“是。”

姬玉雪目帶讚許之色，接著道。“那句偈語的意思是，你我現在還在牢籠之中。”

姬傲劍有些不解，“為什麽？”

姬玉雪道，“天地入心之後。是為宗師心境。但再到了六合心神，就會淪為天地之囚。”

天地是一座牢籠，姬聖典和姬瑤光都曾經對姬傲劍如此說過。但當時姬傲劍境界尚低，模模糊糊地沒有感悟，此刻聽到姬玉雪再度提起，忙道，“請六姐指教。”

姬玉雪先問了一個問題，“小劍。你說神仙算不算得自由？”

姬傲劍想了想，“神仙能飛天入地。當然是自由的。”

姬玉雪道，“所以自古有言，神仙朝游北海暮蒼梧。”

姬傲劍接口道，“是啊，一日之內能游遍四海，才算得上是真仙。”

姬玉雪道，“那麽，若是整個世界能被你一日走完，你是覺得自由了，還是覺得被束縛了？”

姬傲劍正要答言，忽然醒悟過來，“我若能一下子走遍天地，這天地於我而言，就太過狹小，便如牢籠一般。”

姬玉雪點頭，“正是如此，因為身陷牢籠，所以才要覆返先天，借助於天人感應，找到飛升之途。”

姬傲劍道，“六姐，你已覺得身在牢籠之中了嗎？”

姬玉雪微微嘆息，“我自有了六合心神，便覺得天地一天天狹小起來了。”

姬傲劍雖然還沒能體會到這一點，但聞言也不禁心有戚戚。

過了良久，姬玉雪道，“小劍，你既有心往前再走，六姐自會助你，我們且來相鬥一場如何？”

這個、這個……

姬傲劍正色道，“六姐，打打殺殺什麽的，這方式實在是太低俗了，我們應該用更高雅的方式來修煉境界才是。”

明擺著打不過你，何苦要被你虐。

姬玉雪被他拒絕打鬥，也沒什麽不滿，想了一想，“既然如此，你來看我造船。”

姬傲劍想起六姐以前說過，打算從獨木舟一直造到戰列艦，心中不由雀躍起來，“好！”

當年那只小木船，如今你已落成了實物嗎？

這片島嶼上林木叢生，一道彎彎的岸線上，停放了三四條雙桅船，儼然已成為一個小小的港口。

姬傲劍看著停泊的船兒，問道，“六姐，這些船載重多少？”

姬玉雪道，“都是百料船，修造用的是本島的木材。”

姬傲劍哦了一聲，“那這些船能不能用？”

姬玉雪道，“為什麽不能用？”

姬傲劍道，“熱帶樹木大多速生，不是造船的上佳原料。”

姬玉雪道，“確乎不能長期航行，不過往來於近島之間，用上一年兩年，倒也沒有什麽大礙。附近島民有時也會來買一條。”

姬傲劍點了點頭，“你賣給他們是什麽價，收金銀還是英鎊？”

姬玉雪道，“有時收椰子，有時收芒果……”

姬傲劍忍笑道，“六姐，你只造雙桅船嗎？”

姬玉雪道，“這一次，我要造一艘三桅船。”接著指了指島上的樹木，“造船之前，先要砍樹。”

姬傲劍心想，砍樹這活技術含量不高，我也會啊。當下說道，“六姐，我幫你砍。”

兩人在日落之前，用斧頭伐倒了幾百棵樹木，都堆放在空地上。

姬玉雪道，“今後幾日暫時就沒有事了，要等木材曬幹之後，才能用作造船的原料。”

既然要等曬幹，於是兩人又開始了每日對坐靜默的生活。

到了第三日，姬玉雪忽然開口說道，“午後有雨，需得立刻把木料搬到室內。”

姬傲劍略加感應，果然覺得空氣中悶熱異常，“我們搬到哪裏去？”

姬玉雪道，“在這島上，我挖了個地窖。”

熱帶地區氣旋眾多，雨水說來就來。果然大堆木料剛剛放下了地窖，瓢潑大雨就從天而降。

一連十數天，雨水始終不停，空氣中潮濕得也分外厲害。

姬傲劍有些焦急，“在這裏造船，可真不容易。”

姬玉雪沒什麽反應，只是靜靜說道，“不需在意，總會有放晴的一天。”

姬傲劍見了六姐的神情，心中漸漸放松下來。

姬玉雪又道，“雖然天氣無常，但此地氣候炎熱，曬幹也快。”

姬傲劍道，“六姐你說的是。”

這一日，雲團全部散去，兩人一早就去了地窖中，把木材再搬出來曝嗮。

又過了一段時日，姬玉雪道，“現下已經可以開造了。”

姬傲劍見她依然只帶著一把斧子，不由問道，“六姐，你造船不需要其他工具了？”

姬玉雪道，“一把斧子足矣。”

姬傲劍道，“但，船板接頭的木釘怎麽辦？”

姬玉雪道，“我不用木釘，用榫卯構件。”

姬傲劍嘆服，“你這造船也太精細了，簡直是當家具來做。”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姬傲劍便親眼見到了從構造龍骨到拼合船板，正在一點點地成形。

這一日來到海岸線時，姬傲劍陡然一驚，只見港灣中赫然已停著一艘三桅快船。

六姐你真是神通廣大，明明按圖紙進度才過去了一半，你居然一夜之間就把船造好了？

姬玉雪在他身後道，“你仔細瞧瞧，這條船可不是新船。”

姬傲劍回頭一望，那條半完工的船還躺在原地，六姐也依然在揮著斧子繼續趕工。

不禁納悶了，“那岸邊的這條三桅船是怎麽回事？”

姬玉雪頭也不擡地回道，“是條海盜船，昨晚剛過來的。”

姬傲劍聽了，縱身躍上船去，在裏面走了一遭，沒有發現半個人影。

艙內的貨物種類繁雜，以金銀珠寶為多，一看就是搶劫來的。

彈藥庫裏的各式火槍和鋒利的冷兵器也著實不少，足見這夥海盜裝備精良。

航海日志和骷髏旗一類的物事已是完全找不到了，也許這群海盜曾經縱橫海上，有過響亮的名頭，但是現在，已經一點沒法知曉他們的身份來歷。

姬傲劍跳下船來，問道，“六姐，船上的人呢？”

姬玉雪將斧子揚了一揚，沒有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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