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夢影臉色大變，喝道，“你說什麽？”

姬傲劍依然是發出如同夢囈的聲音，“你會解九連環嗎？”

姬夢影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過了片刻，見他眼神沒有絲毫變化，想來這句話只是他心中的一個執念，漸漸放下了心，柔聲道，“小劍，我回頭再解開九連環。”

姬傲劍道，“你得先解開九連環才行。”

姬夢影心頭暗恨，但是知道這小鬼固執起來就不肯改變，只好道，“你等一等，我這就去解開鎖鏈。”

悉悉索索的聲音響了許久，姬夢影兩手各拿起一段鎖頭，開心道，“小劍，我解開了。”

突然間她只覺得兩手一空，姬傲劍接過這兩段鎖頭，在樹上一繞，又把九連環扣了起來。

姬夢影楞住了，“小劍，你幹什麽？”

姬傲劍拍了拍手，“你超時了，成績無效。”

姬夢影不可思議地朝他望去，只見姬傲劍雙眼清亮如同春雪融化後的湖面，哪有一點被迷魂的樣子。

她不由自主顫抖起來，尖叫起來，“你剛才根本沒有糊塗？”

姬傲劍道，“這還用說麽，你也只不過是四姐的一個心魔，我要是輸給你，那可太給四姐丟臉了。”

“姬夢影”厲聲道，“胡扯，我怎麽會是心魔？”

姬傲劍哼了一聲，“天魔就該有天魔的氣質，就應該性情古怪，不可理喻。要是溫柔親切的話，就顯得反常了。這還有魔女的範兒嗎？”

“姬夢影”臉上的神情變得怒極，“我告訴過你。我修煉的是天魔萬相，怎麽就不能溫柔了？”

姬傲劍道，“四姐就算再怎麽溫柔對我，會色誘我麽？”

“姬夢影”臉孔扭曲了一下，“在天魔心中，根本沒有禁忌……”

姬傲劍截口道，“行啦，你若真是四姐，就與我動手一戰。真假立刻就知。”

“姬夢影”咬了咬牙，“你對待四姐，就是用拳頭來招呼？”

姬傲劍道，“四姐距離先天只有一步之遙，大道氣質根本是你裝不了的。你雖然媚功不錯，可是你的心境太低，再怎麽冒充，也裝不出宗師的味道。”

容貌可以一樣，聲音可以一樣。甚至身體也可以完全一樣，但武學高人的心境極難偽造。雖然小艾曾在琴聲中偽裝過姬瑤光的意境，但琴中的意境本源相通，氣場只有強弱之別。當時深宮的大宗師遠離補天侯府，遙遙感應之下，自然難以細辨。

眼前的“姬夢影”盡管氣質清麗如仙、出塵脫俗。但和天魔宗師浩瀚如海，深邃如淵的氣質比起來。相差極大。姬傲劍是武學名家，意境感應十分敏感。只覺兩者之間，有如粗布和精繡之別。

“姬夢影”喃喃道，“原來，你也已經是練出小三元的內家高手了。”

姬傲劍道，“是啊，你的層次太低，看不出我的深淺，但我卻已經知道你是什麽心魔。”

心魔其實也是心境的一個層面，內家高手進入意境，也可以說是進入心魔。區別在於不受本心控制的是心魔，受到本心控制的就是意境。

修煉魔門功法而產生的心魔，若能被本心降伏，從此就多了一種意境。

“姬夢影”疑惑道，“你知道什麽？”

姬傲劍道，“你說四姐還有幾個最垃圾的心魔沒有降伏，其實並非是你們差勁，而是因為你們這幾個心魔是人性本源之惡，難以斷絕，所以四姐還沒有最後成功。”

“姬夢影”問，“什麽本源之惡？”

姬傲劍道，“之前那個魔王是傲慢，你又說了還有貪食，貪財，我就知道這是七大原罪。”

任何宗教都註重探究人的心靈層面，對於人性本源都有極深的研究。西方宗教曾經總結，人有七項原罪：傲慢、暴食、貪婪、妒忌、憤怒、懶惰、色欲。

“而你，一出現就對我使用媚功，所以你是一定是色欲心魔。”姬傲劍作出了定論。

“色欲”呆呆楞了半響，忽然怒喝起來，“我不是心魔！我就是姬夢影！”

姬傲劍不屑道，“別嘴硬了，你哪一點比得上四姐？除了媚功，你還會什麽，連和我動手的勇氣都沒有，比那個‘傲慢’還不如。”

“色欲”怒道，“天命在我，姬夢影生來就註定應該走天魔媚道，所以我才是本尊。”

姬傲劍一怔，“天命在你？”

“色欲”道，“我是天生媚體，而且是獨一無二的玄清媚體，只要練起雙修神功，修為就能一日千裏，這是最適合我的道路，我當然是天命在身。”

姬傲劍被震得徹底傻了，“你有什麽天生媚體？”

“色欲”的聲音漸漸平靜起來，眼中帶了一絲霧氣，“我初出道的時候，就被稱為天下第一美人，多少名門大派的俊秀弟子一見到我，都對原來的戀人妻子棄如敝履，拜倒在我裙下……”

姬傲劍攔住道，“等會，你是天下第一美人？我怎麽不覺得？”

“色欲”又怒了，“難道你見過比我更美的女子？”

姬傲劍道，“太多了，我家裏哪一個姐妹都比你更美。”

“色欲”喝道，“胡扯，我在家中時是公認最美的。”

姬傲劍揉了揉眼，“是嗎，那我再看看。”

他仔細看了一會，忽然“噫”了一聲。

“色欲”得意道，“你看出來了吧？”

姬傲劍道，“論姿色好像是你勝出三分，可是你氣質太差了，所以你是完敗。”

“色欲”臉色一怒，“我氣質哪裏差了？”

姬傲劍道，“對於一個人來說。最重要的就是氣質，沒有氣質的人。不過是雕塑畫像而已。你這種媚功的氣質層次，不要說和大宗師、宗師不能相比。就是和小棠姐、素先生都沒法比。”

非但是氣質不如，姬傲劍因為心中極其討厭眼前的“心魔”，此時更是不在意“色欲”的模樣。

“色欲”被說得一呆，“素先生又是誰？”

姬傲劍道，“素先生叫做素錦年，雖然是個女子，卻懷有報國救民的大志。她十七歲就高中解元，盡管不谙武功，也毅然游歷大江南北。要做到知行合一。像你這樣滿腦子只有媚功雙修的，怎麽和人家相比？”

“色欲”楞住了，“你簡直不可理喻！普天下的男人喜歡的都是我這樣的類型，誰會去喜歡什麽報國救民、知行合一的女人？”

姬傲劍懶洋洋道，“你的媚功頂多只是死意境的層次，或許對於定力不足、閱歷淺薄之人來說，最有誘惑。但在修成心境的高人眼中，你根本就沒有魅力可言。”

“色欲”怒道，“我的媚功只修煉了一年。當然還沒有達到至高層次。若不是她不給我修煉的機會，我怎會進境如此之慢？”

姬傲劍得意道，“看吧，你果然是個心魔。只有趁四姐不知道的時候，才偷偷冒出來，偷偷摸摸練媚功。”

“色欲”氣急。“你憑什麽說是偷偷摸摸？我是天生媚體，最應該就是練媚功。只要我勤奮不懈，今生也有希望成就一代宗師。”

姬傲劍不屑一顧。“對四姐來說，宗師根本不算什麽。就算練媚功能成為宗師，難道還能覆返先天？”

“色欲”登時露出洩氣的神色，“不能……”

姬傲劍大笑起來，“看吧，誰規定了是天生媚體的就一定要練媚功的？四姐走的是海闊天空的大道，怎麽會走你那種投機取巧的死路。”

“色欲”咬牙道，“要不是她一直在限制我，我怎會連一次雙修的機會都沒有過！否則我一定會比她先成就宗師，滅了她的意識，讓她永不出現。”

姬傲劍背上不由透出陣陣冷汗，恨恨道，“你真是個禍患！”

“色欲”的語聲依然滿是怨念，“當年我每次找到了一個美少年，正要上手的時候，她就會突然醒來，一掌把人家拍死。幾次之後，就害得我傳出了毒心魔女之名，被天下名門正派追殺。”

姬傲劍又是一身冷汗，後怕不已，“還好我剛才把持得住，不然我多半也已經被她一掌拍死了。”

這才是四姐真正的“夢中殺人”吧？

“色欲”忽然溫婉一笑，“你大可放心，這次她入定太深，再也醒不過來了。”

姬傲劍心中一驚，喝道，“你胡說！”

“色欲”悠悠說道，“她對自己太自信了，意識自我封閉在心魂的極深之地，我有把握壓制住她。你莫非忘了她說過，能解開九連環的就是真正的姬夢影，而我也能解開九連環。”

姬傲劍見她說得煞有介事，不由升起了一絲陰影，但依然大聲道，“你所說的，我一個字也不相信。就算你解開了九連環，你也不是四姐，不是！”

“色欲”咯咯笑道，“我為什麽不是你四姐？我的身體是姬夢影，我也記得姬夢影從小到大經歷的一切事，只要她不在了，誰能說我不是？”

只聽她放聲狂笑，“這麽多年了，她一直在壓著我，這次她終於因為狂妄自大，自取滅亡！”

姬傲劍本來對四姐有著無比的信心，但此刻的心也不由得慢慢下沈：如果之前那個四姐真的不再出現了，自己又要如何對待眼前這個人？

要承認她是四姐，那是萬萬不能的。但如果不承認，難道要殺了她嗎？

過了良久，姬傲劍臉色鐵青，一字字道，“四姐一定會回來的，就算她不回來，你也只是另一個人，和四姐全無關系。”

“色欲”冷笑道，“你這是偏見，就因為她比我強一些，所以你就只承認她是姬夢影，這不過是等如嫌貧愛富的世俗之人一樣的見識。”

姬傲劍厲聲道，“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你要真是記得四姐的一切經歷。有過同樣的磨練，你的心境層次怎麽會和她差距那麽大？你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四姐。”

“色欲”嘿嘿笑道。“就算我不能知道她的全部事情，那又如何？我不是真正的姬夢影。難道你就是真正的姬傲劍？”

姬傲劍心頭陡然巨震，大喝道，“你說的是什麽意思？”

“色欲”道，“如果不知道自己的經歷，就不是本人。那你也不知道姬傲劍原來的經歷，你也不是真正的他。”

姬傲劍怒道，“我只是暫時忘卻了，以後一定會再想起來。”

“色欲”冷冷一笑，“忘了？這和不知道有什麽區別？再說。你不僅僅是忘了，你還有另外一段人生經歷，我至少還有部分是姬夢影，而你完全就不是姬傲劍。”

她一字一字，都如同九天重雷，重重炸在姬傲劍的心頭，似乎是要把他最深的創口再次炸得鮮血淋漓。

姬傲劍面色慘白，他發現自己錯得很離譜，一直都小看了眼前這個心魔。卻沒有預料到。一個具有宗師潛質的心魔，怎會是尋常之流？盡管對方遠遠不如姬夢影，但折磨人心的功夫也非同小可。

只聽“色欲”又在說道，“你知道‘她’昨天為什麽一直對你冷淡不理嗎。因為‘她’心中根本就沒有當你是原來的親人，只是要利用你應付一下追兵，等你沒了價值。‘她’就會把你拋之不顧，說不定還會親手殺了你。”

姬傲劍怒道。“你這是挑撥，我不會相信的。”

“色欲”道。“你不用欺騙自己了，‘她’可曾對你有寒暄招呼？可曾喊過你一聲小劍？這並不是‘她’顯擺什麽天魔的脾氣，而是‘她’完全不認為你是‘她’的兄弟。”

姬傲劍喝道，“你和她怎麽知道我忘了前事？”

“色欲”道，“今年年初，她暗中去過京城，會過姬瑤光。”

姬傲劍心中湧出濃濃的苦澀：四姐聽說了我的遭遇，她對我竟是這樣的看法？還想殺我？

雖然其他姐妹都知道自己是神游之後忘了前事，但天魔宗師不可用常理揣度，除了她自己，誰也不知道她會怎麽解讀。如果她認定自己不是原來的姬少爺，似乎也有可能。

他的心情漸漸變得冰涼，意識也在往黑暗深處迅速墮落。

只聽“色欲”柔聲說道，“你看，既然我不是姬夢影，你也不是姬傲劍，我們之間根本沒有任何關系，那我們為什麽不能在一起？”

姬傲劍憤然道，“誰要和你在一起？”

語氣之中，卻已不如先前激烈。

“色欲”的聲音越發溫和，“我們在一起，自然是互相大有好處。”

姬傲劍道，“有什麽好處？”

“色欲”道，“你年紀輕輕，就已是武學名家，今生十之八九會成為一代宗師。而你與我雙修，我也能修煉成為魔門宗師，現下你要攻取關外，到時我就可以成為你的一大助力。再說，我也不能去和姬家其他人見面，只能暗中與你來往，所以我們的私情也不會暴露，你不必怕被別人知道。”

她娓娓道來，將其中的利害分析得一清二楚。

姬傲劍道，“聽你這麽一說，好像是很有道理啊。”

“色欲”嬌媚笑道，“既然你覺得有道理……”

她話語未完，就見到一個腳底忽然朝自己臉上奔來，慌忙雙手一擋。登時被一股大力撞上，如同“傲慢”一樣，被踢得重重撞上了背後大樹。

“色欲”大怒道，“你瘋了不成？”

姬傲劍淡淡道，“這一腳是讓你住口的，你根本不明白我追求什麽。”

“色欲”道，“你追求什麽？”

姬傲劍道，“第一，我除了先天之外，再無所求。第二，我絕不會不相信四姐，她就算站在面前要殺我，我也不會躲避她。”

“色欲”冷笑，“她已經出不來了。”

姬傲劍道，“四姐一定會回來，就算她一時不回來，我也有辦法讓你消失。”

“色欲”一驚，“什麽辦法？”

姬傲劍道，“你並不知道四姐的全部經歷，心境修為又這麽差，那很顯然，當四姐遇到重大磨難、生死關頭之時，你們這些心魔一定都是消失自閉，不敢面對。”

他說著嘿嘿一笑，“比如我要是在你身上用點什麽酷刑手段，你受得住嗎？”

“色欲”花容失色，“你別忘了，這是你四姐的身體！”

姬傲劍道，“如果四姐天亮後沒有回來，我自然只好用一些特殊的手段喚醒她。”

就在這時，一個低沈幽細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夢姑娘，你一直在這小子身上花功夫，純屬浪費。要想雙修，還是應該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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