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家姐妹中，老七姬墨璃，老八姬水鏡，雖然離宗師之境還差著一線，但主要是因為她倆負責出謀劃策，主持細務，操持後勤，練功進境自然就慢了下來。

雖然同是軍師的角色，兩人的風格又大有不同。姬墨璃狡詐如狐，姬水鏡卻是兇殘如狼。

姬靈星特別怕她，就是因為小時候見過姬水鏡的脾氣發作起來，那副如兇狼一般的可怕模樣。

狄心棠嘆氣道，“八妹，你太沖動了。如果是七妹，一定有更妥善的法子。”

姬水鏡平生最恨的就是被人和七姐相比，說自己的主意野蠻粗暴，只圖一時之快，卻有無窮後患。

今天被姬傲劍在商業手段上批評了一通，心中已是大為不爽，要不是她為了沖擊宗師境界，一直刻苦修行“弱女子”心境，早已挽起袖子揍他了。

此刻被狄心棠一說，火氣又勾了上來，“小棠，你也太膽小怕事了，朝廷輸了，與你又沒有關系。大明水師敗了，還有龍魂幫在呢。”

狄心棠道，“話不是這麽說的，你們引來外侮，要是最後龍魂幫沒能贏下洋人，你們兩個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姬水鏡哼了一聲，“那就等龍魂幫輸了，你再來說我的主意不行吧。千古罪人還是萬世功業，現下誰說了都不算。”

狄心棠道，“小鏡，剛才咱們還跟你弟弟說，在道上混，所作所為是不能超出底線的。在國與國之間，我們是中華子民，這民族大義就是底線，你不該把洋人招惹過來，給咱中華找麻煩。”

“招惹洋人就違反民族大義了？”

姬水鏡道，“好啊，小棠，那我就來和你說說什麽是大義，什麽是底線。我問你，這英國人來到蘇州後，大賣福壽膏，平日又蠻橫無理，專門辱我同胞，這有沒有違反你心中的底線，你難道沒有想過炸他們的船出氣？”

狄心棠道，“我當然希望它們的船沈了，但是我知道炸船會引來洋人動兵，就不會再動這個主意。”

姬水鏡道，“那你不是不想炸，是知道洋人會打過來，所以不炸是吧。”

狄心棠道，“當然如此。”

姬水鏡又問，“那麽洋人在你面前殺了本國之人的話，你會怎麽辦？”

狄心棠道，“我自然是要殺了他呀。”

姬水鏡道，“好，小棠你不愧是俠女。不過你殺了人，洋人也有可能派兵打過來。”

狄心棠一拍桌子，“扯淡。”

姬水鏡道，“剛才你還對小劍說，在船上對他們滅門做得好啊。你知不知道，人家洋人開戰的理由，許多時候就是號稱死了本國人。”

姬傲劍想起，近代史上，許多侵略戰爭都是列強以本國的傳教士等國民死亡為借口。第二次鴉片戰爭的借口之一就是馬神甫事件。

於是點頭道，“狄姐姐，這是真的，他們很多次開戰就是以死了人作為理由。”

狄心棠愕然，“這不像話，咱本國朝廷可沒對海外的百姓這麽好過。”

當年“我大清”之時，中國人在南洋被洋人殺害，清帝禦批：殺得好，殺得妙，賞賜殺人者。

現在雖然又重新是我大明了，朝廷對海外的中華子民遇害，不會再說殺得好了，但基本也是不聞不問。

姬水鏡道，“小棠，現在你知道了，下次洋人的船再過來做了傷天害理的事情，你不能炸船，也不能殺人，否則你就會引來洋人開戰。那我問你，你還能幹什麽？”

狄心棠怔道，“洋人的船，碰不得；洋人的命，也碰不得……”

姬水鏡道，“你是不想做千古罪人呢，你就一百年不聞不問吧，隨他們怎麽橫行吧。”

接著哼了一聲道，“一百年之後，大概也就沒中國了。”

姬傲劍此刻也深深郁悶了。

他穿越而來，本以為是個武俠世界，也曾想象過自己有朝一日練成了一流高手，遇見不平之事能拔刀相助，管上一管，多少可以找回一些當年心中夢想的俠義精神。

但這是中國開始積貧積弱的年代，在工業化道路上被歐美列強越拉越遠。

碰到外國人在自己面前行不平之事，插手去管的話，說不定就是為國招災。原時空裏，許多中國百姓激於義憤殺過神父、殺過外商，殺過洋人流氓，但最後無非是給列強一次又一次的幹涉借口。

一個有武道精神的武人，多半心中也以國家為念。既然以大局為重，那麽要想對作惡的洋人進行除暴安良，就是個笑話。

狄心棠兩手指節壓得哢哢作響，卻是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姬水鏡道，“那艘獅心王號這次北上進入長江，沿岸一直十分囂張，在酒館碼頭和人發生爭執時，前後一共開槍打死過五人，打傷了十一人。可有人為他們出頭過？一個都沒有。朝廷不管，當地鎮場子的幫會也沒人管，俠義道上的名家同樣也沒人出來管。我簡直都要慶幸咱中國武林界裏沒有楞頭青了。”

“你們為什麽不對洋人動手呢，因為看到他們船上的火槍多，眼光更長遠的是想到他們的軍力比我們強，因此在你們看來，誰要是動手了，誰就會招來外侮，誰就是千古罪人，誰就違反了民族大義。”

“所以你們一個個都那麽冷靜理智，洋人這次過來即使做了許多惡行惡事，朝廷照樣不聞不問，當地的各家堂口也裝聾作啞，即使小棠你這樣有俠義之心的人，也怕自己的名節受損，不敢動手。”

“但是故作視而不見有什麽用。這艘戰艦為什麽一路挑事，炫耀武力？就是為了試探中華上下的反應。洋人一次次過來，一次次囂張沒人管，他們自然也就知道了中國的虛實，最後還是要把你吞吃下去。洋人都是一條條餓狼，絕不能可能因為你裝做什麽都不知道就放過你，反而是因為你的不敢動彈，變得胃口更大、膽子更大。”

狄心棠道，“小鏡你究竟是怎麽想的？”

姬水鏡冷笑道，“小棠，如果我們的軍力比洋人強呢，洋人在你面前作惡，你敢不敢收拾他們？”

狄心棠道，“這是毫無疑問會動手的。”

姬水鏡道，“這就是了，你們害怕，你們不敢動手，是因為你們覺得和洋人較量起來，洋人必勝。所以你們全都裝不知道，但是裝不知道有什麽用，時局一直拖下去都沒有變化，只不過是坐等被洋人拿下。”

“但是我相信洋人的戰船來了就回不去了，最後贏下來的一定是龍魂幫，那我為什麽不敢動手？”

狄心棠道，“小鏡，洋人來了之後，龍魂幫要是輸了，你可真就是萬世不得翻身了。”

姬水鏡道，“那又如何，要是龍魂幫一敗塗地，我反正肯定也會死的，身後隨便怎麽說我都無所謂了。再說，就算我死了，至少洋人船隊直接轟上門以後，中國總該醒過來了，知道要奮起直追了。”

狄心棠道，“小鏡，你既然對龍魂幫的新船隊有信心，那大明水師自然也不在你們眼裏，為什麽還要弄來洋人的船隊？”

姬水鏡道，“小棠，我說的還不夠清楚嗎。洋人的炮艦已經巡游過來了，看清中華的虛實後，大船隊總會上門。龍魂幫要成為中國周邊海上霸主，和英國人就必有一戰，現下的新船隊就是為了打敗他們而組建的。”

“我們有信心贏英國人，自然見不得他們的戰船在我們眼下囂張。這獅心王號既然一路上為非作歹，我們當然不可能讓這艘船安然回去，也不怕英國人的船隊來報覆我們。至於朝廷水師順便受點壓力，我還需要為他們考慮嗎？”

她氣狠狠地跺腳道，“朝廷現在寧願把力量用來壓逼在我們姬家身上，也不去管那艘囂張挑事的洋人戰艦。我和六姐現下正忙著給龍魂幫重組船隊，大明衛還一再阻撓我們，朝廷要受點壓力又怎麽了？”

姬傲劍想起剛才八姐說壓力好大，低聲道，“八姐，朝廷已經在開始打壓你們了嗎？”

姬水鏡點了點頭，“今年你接連被人上門挑釁，這就是朝廷向我們進逼的動向。咱們本來在江湖上就樹大招風，立敵無數，朝廷再在暗中背後支持，方方面面對我們不利的勢力都會逐漸集合起來，到了公開攤牌的時候，咱們就會統統被連根拔起了。”

姬傲劍問，“公開攤牌的時候會怎麽樣？”

姬水鏡道，“那時天下人都知道我們姬家是朝廷想要除去的目標，人人都敢依勢與我們作對。就會有一流高手組隊上門去殺你，就會有宗師高手組隊來殺我，說不定還會有大宗師組隊去殺大姐。”

姬傲劍吃驚了，“天下大宗師很多，能成群組隊？”

姬水鏡嗤道，“真是膚淺，先天大宗師壽命是常人兩倍，活個百多年一點都不奇怪。天下除了明面的幾位大宗師，大門派大勢力之中，說不定還有潛修的前輩大宗師作為暗藏底牌，壓箱之寶，這是很正常的事情。”

“而我們姐妹，現在都是勢力初創，處處有場面的地方都需要高手，恨不得把一個人當兩個人用。別說是有什麽底牌了，我們的實力早都攤在明面上，被人看得清清楚楚。”

姬傲劍點頭，這就像兩個人打牌，一個人手上露出的都是明牌，要支撐下去實在太艱難了。

狄心棠道，“小劍，你別聽你家八姐嚇唬你。雖然你家姐姐實力都被別人看得見，可是她們進境快啊，一年就是一個樣。如今別說你家大姐二姐，三姐四姐也是沖擊大宗師有望。一門要是出了四位大宗師，天下誰敢輕動。”

姬水鏡道，“上天臺是很有風險的好不好，三姐四姐一直沒音訊，要麽能成為大宗師覆出，要麽就是永遠沒消息了。”

狄心棠啐了一口，“要是你家三姐四姐沒消息了，你還沈得住氣？還瞞得過我？”

姬水鏡搖頭，“要不是她倆一直沒訊息，大明衛只怕還不會有試探行動。現在覺得我們少了兩位姐姐，才敢步步進逼呢。”

姬傲劍道，“我也覺得大明衛把握很大的樣子，我去黑虎門的時候，大明衛想盡法子就要殺我。還放言要殺掉狄姐姐你，感覺他們底氣很足啊。”

姬水鏡嘆道，“是啊，底氣足，就會一步步采取大行動，攤牌的時分也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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