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小女孩把姬傲劍喊醒，“小劍，你現在不能練拳，跟我去練氣。”

姬傲劍本來天亮之時定然會醒，只是現下失血，故此睡過了頭。

他迷迷糊糊問，“怎麽練氣啊？”

姬靈星指著外面道，“上屋頂，曬太陽，睡懶覺。”

姬傲劍納悶：這算什麽練氣？一樣是睡覺，你還不如讓我在床上繼續睡。

小女孩硬是把他拉扯了出去，帶著他爬上了南面有陽光的屋頂，然後身子蜷成一團，說道，“睡吧。”

姬傲劍見她這一蜷身，活靈活現得和一只貓兒幾乎沒有區別，暗暗佩服，盡量學著她的樣子，也蜷了起來。

只是姬靈星帶著他是在屋檐邊躺下，姬傲劍雖然還有睡意，卻擔心睡著了掉下去，始終不能放心合眼。

姬靈星瞇了一會眼，見他呼吸有些紊亂，說道，“小劍，你的心靜不下來，是睡不了懶覺的。”

姬傲劍實話實說，“睡著了容易掉下去。”

姬靈星轉了轉眼珠，說道，“你練過浮雲樁的吧，這屋頂才多高，也怕掉下去？”

姬傲劍忍不住道，“浮雲樁又不是睡覺樁，難道你練浮雲樁的時候會睡懶覺？”

姬靈星點頭，“當然睡過呀，這也是練貓拳的訣竅。”

姬傲劍不言語了。

姬靈星想了一想，“小劍，你還沒有把自己真的當成一只貓，所以有些害怕。這樣好了，我們來練貓叫，叫著哼著就能睡著了。”

說罷她立時發出“喵嗚”一聲，音色又長又亮，和一只真貓發出的叫聲完全沒有差異。

姬傲劍臉色有些發黑，心想：九姐，我是跟你學拳法的，不是跟你學賣萌的！

小女孩叫了幾聲，催促道，“小劍，快跟我學呀。”

姬傲劍低聲道，“九姐，咱能不能不學這個？”

姬靈星奇道，“為什麽呀？”

姬傲劍道，“這樣子真不好看。”

姬靈星道，“練功有什麽好看不好看的，有用就行了呀。”

姬傲劍道，“可是我覺得這也沒什麽用。”

姬靈星小臉蔫了下來，“小劍，你是不是嫌棄我的拳法了？”

姬傲劍沒有說話。

姬靈星見狀，小嘴一扁，淚水在眼眶裏直打轉。

姬傲劍見她這副模樣，心裏痛了一下，說道，“九姐，你怎麽了？”

姬靈星一副十分委屈的樣子說道，“武林之中，要學一門拳法，有人求師多年，誠心侍奉，都不一定能學到手呢。做徒弟的，每學到一點點功夫就感激不盡了，哪有對師父傳授的東西挑挑揀揀的。師父教徒弟的時候，學得有半點不合心意，就是拳棒責罵。”

她說著說著，當真哭了起來，“小劍，我是真心實意把我的拳法都教給你的，一點都不會藏著掖著。而且不管你學得怎麽樣，我也不會打你，不會怪你。可就是這樣子，你還不肯好好跟我學……”

聽她哭聲中透著傷心之意，姬傲劍心中如有驚濤巨浪翻滾起來。

九姐說的一點也不錯，學拳學藝有著嚴格的規矩。

練武之人，首先要尊師重道，對於學藝抱有嚴謹端正的態度。如果這點都不做到，那絕無可能練出一身高深武功。

雖然九姐長得像個小孩子，性情也像小孩子，拳法又那樣萌得可愛。但九姐的武學造詣是實打實的高手，再萌的拳法，也確實是一門拳法。

九姐一心一意地要教自己拳法，但自己對她的這份心意卻不夠重視……

“九姐！”姬傲劍沖她喊了一聲。

正自傷心的小女孩停住了哭泣，有些疑惑地看著他。

姬傲劍在屋檐之上，將趴下的身體改成跪姿，恭恭敬敬地對她行武林中的拜師叩頭之禮。

“九姐，是我錯了，請你繼續教我吧，我一定聽你的話，好好去練。”

姬靈星立時手忙腳亂地扶他，“小劍，你不要這樣，我不會怪你，不怪你的。”

屋檐之上，便不斷傳出貓咪叫聲。

姬靈星一邊叫喚，一邊說道，“小劍，你叫的時候要覺得全身微微震動，那樣自然就像貓兒的叫聲了。”

姬傲劍點了點頭。

姬靈星道，“這便是貓拳的練氣了，對於你調養氣血，恢覆元氣，很有好處呢。”

姬傲劍問，“原來練叫聲也能練氣？”

姬靈星道，“呼吸發聲，本是一體。練了發聲，當然也是在練呼吸。外家拳法很少有專門的呼吸吐納之術，主要就是以叫聲為內功，來增進氣血，鍛煉筋骨。”

姬傲劍道，“我一直以為叫聲是為了在打拳的時候守住節奏。”

姬靈星道，“這當然也是叫聲的作用。與人動手的時候，你叫起聲來，不僅招數穩當，還會讓別人怕了你呢。”

姬傲劍想，人家練虎拳的發出虎嘯，當真是可以嚇人。咱們這貓拳“咪嗚”一聲，能嚇誰啊？除非是讓對方笑場了，那或許也能有機可乘。

他說道，“九姐，這叫著叫著，我就覺得累了，嗓子受不了。”

姬靈星點頭道，“這尖聲高調的叫喚，是威風八面，顯露氣勢的，所以不能持久。平時裏練氣養身，用到最多的是低沈的哼法。”

她改成了貓咪低聲的叫哼，姬傲劍跟著哼了起來，果然覺得全身顫動起來十分方便。這低沈的發聲，似乎更容易帶動身體共振。

姬靈星道，“小劍，咱們練貓拳的，有事沒事都這麽叫著哼著，哪怕不是站樁練拳，也是無時不刻地在練功。”

姬傲劍道，“那動物自身的叫喚也可以養身嗎？”

“小劍，你看夏天池塘中的青蛙，樹上的知了，終日都在響個不停。”

姬靈星道，“天地萬事萬物，一定都有各自存在的道理，這蛙鳴蟬叫，之所以終日不歇，當然是在養身。”

中國古人認同的是常識理性，萬事萬物所見即為合理，因此主流思想能夠有效抵抗神秘觀念的泛濫，不至於形成宗教國家。

姬傲劍此時腦中靈光一閃，明白了這哼法的緣由。

人體對越是低頻的震動，越是敏感。

低沈的哼聲震動起來的聲波，能引起體內皮肉筋骨、乃至氣血臟腑的共振，所以能鍛煉全身，固本培元。

不過，每秒低於二十次震動的聲波即是次聲波，某些頻率的次聲波由於和人體器官的振動頻率相近，容易和人體器官產生共振，對人體有極強的傷害性。

姬傲劍想起當日在黑虎門的虎欄裏，被老虎一嘯，全身突然一麻，正是被虎嘯中的次聲波傷害了。

他低聲道，“九姐，這哼法可能會傷身的。”

姬靈星搖頭道，“沒有這事，你哼著哼著，身體會越來越舒服，然後自然而然就會哼得更低。”

姬傲劍一楞，暗想，難道這哼法能讓身體鍛煉得適應次聲波？

只聽姬靈星又道，“佛門神功裏有獅子吼，能震懾敵人心神，讓人一下子身體麻痹。練出吼功的人，當然得受得了獅子吼，否則不就成了自殘嗎？”

姬傲劍問道，“九姐，那你有沒有聽過猛獸吼叫？”

姬靈星道，“當然聽過呀，以前我們家裏養過老虎豹子，姐姐們就聽著吼嘯之聲練功。那時候我初聽了也好害怕，可是家裏的貓兒卻很快就不怕了，姐姐們就讓我跟著貓兒哼叫，到後來身體哼起來，就再也不怕老虎咆哮了。”

姬傲劍問，“那我沒練嗎？”

姬靈星瞪眼道，“你每次聽到老虎叫，就跑得比兔子還快，躲得遠遠的，還練功？”

她想了一想，忽然奇怪道，“小劍，我怎麽覺得你好像忘了很多事呀？”

姬傲劍心頭一緊，口中長嘆道，“半年前生了場病，發了高燒，把腦子燒壞了，許多事都忘了。”

姬靈星恍然大悟道，“難怪我覺得你和以前不一樣了，好像是換了個人，比以前可愛多了。這場病生得真是好呀！”

姬傲劍翻眼，無話可說，只好又學起貓咪哼叫。

他哼著哼著，只覺得這聲音和運轉的氣息暗合，體內的四肢百骸也被震蕩得好生暢快。心道，這哼叫果然也是練內功的法子。

一頓飯的時間過去後，他只覺得心中氣息鼓蕩，越溢越滿，忍不住又是一聲尖高的“喵嗚”沖口而出，仿佛是把積蓄已久的力量都抒發了開來。

這一叫之後，身後竟然也跟著傳來一聲“喵嗚”，轉頭看去，只見不遠處的墻頭上，一只黃貓懶洋洋地伏在那裏，沖著他叫了一聲，尾巴甩了一甩。

姬靈星高興道，“小劍，你學得很好啊，那只貓兒都把你當成同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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