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林青做好早餐。

橙橙抱著碗，默不作聲地吃粥，他心裏有氣，臉上還要表現出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也真是難為他了。

林青知道，橙橙動手事出有因，可打人不認錯，這次也不知怎麽就那麽倔。

橙橙慢吞吞握著勺子，就好像要給誰作對，慕離吃完飯去沙發看晨間新聞。

林青起身收拾著碗筷，屋裏手機響了，她走去接通，沒過多久，邊說邊來到客廳。

她拿起遙控關小聲音，慕離擡眼，見她面色嚴肅，幹脆將妨礙的電視直接關了。

林青在他身側坐定，先是點頭應聲，而後才對電話那頭的女人說道：“昨天的事真抱歉，都是小孩子，打打鬧鬧，難免會失手。”

那頭說了句話，林青接過對方話頭：“除了昨天的醫藥費，如果後面還有需要覆查的，也可以隨時聯系我們。”

不料對方惱羞成怒，沖林青大吼一句，林青臉色微變：“我不是這個意思，也不是非要用錢解決，您的小孩受了傷，我和我老公都感到十分抱歉。”

林青聲音停頓了下，她是抱著和解的心態去的，可對方來勢洶洶，那聲音震耳欲聾，慕離隱約聽到裏面的吵鬧聲，似在爭執不休，仔細聽，卻也分辨不出究竟說了什麽。

林青這時開了口：“是，我知道你們不缺這些錢，也沒有侮辱誰的意思，那這事您想怎麽解決？”

“道歉！必須道歉，當著我們的面，給我孩子鞠躬道歉！”

這一聲尖銳的叫聲，慕離是終於聽見了，他蹙下眉，並未擡眼，只是繼續翻看手裏的報紙。

林青被這陡然拔高的音調驚得將話筒挪開，緩了緩，耳膜裏跟有人敲鼓一樣，鞠躬這個詞，她覺得有些過分，但畢竟橙橙有錯在先，不好發作。

林青沒有正面回應這個要求：“可以道歉，那我們找個時間，讓孩子們見上一面吧。”

“你當誰都閑得有空，就下周一，送孩子去學校的時候見。”對方家長說罷，大概是被身旁的人提醒了句，緊接又道，“還有，我要你和你老公同時在場。”

慕離這才擡起眼簾，目露不耐，不過小孩子打鬧受點傷，用得著如此興師動眾？

他和林青都想橙橙在學校多交朋友，卻不想交的都是趨炎附會的。這幼兒園在A市數一數二，裏面不乏富家子弟，可謂名額難求，動輒上萬，慕離之前特地交代過，除了院長，怕是無人知道橙橙的真實身份。

林青心想，對方不過是要個面子，想讓自己的小孩體體面面地接受道歉，不外乎是橙橙跟那孩子說聲對不起。

這說到底，不算過分要求。

林青沒立即回應，她看眼慕離，從他眼神就一目了然。

對方家長在電話裏沈不住氣：“怎麽，道個歉就這麽難啊，那當初就別動手打人，打了我兒子還不敢出面，不就是道個歉，少塊肉麽你們？”

不是對方的孩子先欺負叫小葉子的女孩，橙橙也不會動手，林青沈了沈臉色，還是將這話忍了回去。女孩的家長到現在都沒個音，昨天聽班主任的意思壓根不知情，恐怕女孩一家也不想摻和這麻煩，鬧大了，受到抨擊指責的還是橙橙。

“好，我們準時到。”

“哼，好好教育你們家小孩。”對方家長怒氣沖沖地掛了電話。

林青把手機放回去，慕離丟開報紙，單手摟住她的肩，他掌心在她肩頭輕拍下：“這種人，沒必要搭理，還給他們好臉色做什麽？”

林青看眼餐廳，剛才電話打到一半，橙橙就丟下碗回房間去了：“現在怎麽說都是那小孩受傷了，橙橙就是見義勇為，別人也能把白的說成黑的，他們眼裏，挨打的就該是弱勢一方。”

沒辦法，現在胡攪蠻纏的多了去了，誰還跟你講理。

慕離冷笑聲：“讓我兒子跟這種敗類道歉？別去了。”

“現在要讓人知道他是你兒子，單是打人這事，就夠當汙點放大一百倍一千倍了。”林青剛才一通電話就頭疼不已，還不知道見了面又該怎麽鬧騰，可不道歉，看對方的架勢不會罷休，事情鬧大到底有害無益，“到時說不定媒體要怎麽往引起公憤上寫，你兒子欺淩弱者的頭條？”

慕離沈下臉，拿起茶幾上的報紙後翻開：“沒人敢登。”

“那也是會讓他名聲越抹越黑的。”

“麻煩。”他兩指揉下眉心，報紙上的內容也不知究竟看進去沒，“這幼兒園招生質量真是令人堪憂。”

林青沒接話，昨天接到消息後她去過醫院，當時，這對父母的態度並不惡劣，她也沒想到，這會兒對方又出爾反爾。

但細想並不奇怪，誰不想為自己孩子謀取利益，哪怕是那麽一點點微不足道的，為人父母不願放過機會，也是情理之中。

林青沒往別處想，這樣一件此時還不算棘手的小事，也沒讓他們太放在心上。

無數出租在一條條馬路上行駛，匯聚又分流，混入其中的某輛車，就顯得尤為不起眼。

司機在這條路走了四五次了，可車內的乘客還是那個。

他有些不耐煩，碰到這種人，不是有病就是想逃單，司機在紅綠燈口踩下剎車，扭頭問道：“小姐，你到底要在哪兒下車啊？”

安素不敢擡頭，雙手覆面，只有指縫露出那雙不安的眼：“師傅，你幫我看看，後面跟蹤的車有沒有甩掉？”

“什麽，跟蹤？”司機恍惚了下，提高警惕朝後視鏡仔細查看，他看了半天，車流如潮，卻不見所謂跟蹤的車影，“小姐，你沒事吧？別大驚小怪的，哪有人在後面跟蹤。”

司機生怕她逃單，這樣的疑心越發地重，再度發動之前，扭頭謹慎地盯著安素。

安素面帶口罩，能露出的也就是那雙眼，天生媚眼，在此時此刻就體現出價值了。

她平日不輕易勾人，可眼角眉梢自帶風情，連媚眼都無須拋，司機就有些心神蕩漾了。

安素抓準時機，柔聲細語：“再帶我一段吧，到前面，不是有商業街嗎？我就在那兒下車。”

信號燈跳了下，司機踩下油門，他目光遲緩地收回，又自內視鏡看眼後座，忍不住抱怨了兩句：“好吧，就到前面。我也是要拉客人的，你一個人霸著車，算怎麽回事嗎。”

安素配合地點點頭：“是，是，真的對不住，讓您繞路了。”

司機在路邊停車，安素在口袋裏翻找一陣，卻怎麽湊不齊車費。

這是她早就料到的，別說車費，她身無分文，連落腳處都難找了。

安素是後悔莫及，當初怎麽就聽信了慕離的話來到A市，他給的條件誘人，可代價也不菲。安素想到以前，東躲西藏雖然苦了些，好歹不至於如此落魄。

司機見她手忙腳亂一通，也拿不出多少錢，一個勁的吐槽，安素就一個勁地低頭道歉，把手裏那把零錢全塞進司機手裏。

司機大眼一掃就知道還差得遠呢，他嘆口氣，只好自認倒黴：“下車下車，長得倒是好看，有什麽用？沒錢就別打車，以為我們都是慈善機構呢。”

安素連連抱歉一番，開門下車。

她挑了人流最大的商業區，這下，總容易隱藏了吧。

她摸了摸口罩，快步走入人群。由於走得急，她沒有註意到，方才下車的路邊，一輛車緊跟著緩緩停了下來。

車內的人落下車窗，盯著安素鉆入人群的身影，朝身側同伴道：“她這樣子，估計也該沒錢了吧。”

“沒看她昨晚差點露宿街頭嗎？都這麽幾天了，就是身上有點錢，也該花光了。”

第一個說話的人點了點頭，引擎重新發動，車輪緩緩向前滾動，卻不是安素離開的方向。

他給同伴遞個眼色，對方拿起抽屜裏的對講機：“目標正朝娛樂廣場東面移動。”

“收到。”對講機那頭的男音，如這兩人一般的冰冷。

慕離整個下午都在書房，林青去找點東西，正要推開房門時，無意間聽到他在打電話。

慕離的聲音隔著門板有些模糊，時輕時重地鉆入林青耳朵：“還沒妥協？”

林青腦海裏閃過個念頭。

慕離冷著聲，聽不出喜怒，他筆尖在桌上敲動幾下，深邃的目光忽明忽暗，如撒下一把謎團。

思索半晌，他才又說道：“既然如此留不必管了，安排的人全部撤走，讓她隨心所欲地跑，這回，沒人再跟著她。”

電話裏的人楞了下，捉摸不透他的用意：“軍長，跟了這麽些天了，目前看來是不會跟丟的，真的要放棄嗎？”

“需要我重覆一遍嗎？”

慕離掛斷電話，手機在掌心內轉了幾圈，林青敲了敲門，他擡起眼簾：“進。”

林青推開門，男人笑了聲：“怎麽學會敲門了？”

“聽到你打電話了。”林青走到他對面，給他倒杯水，“是和安素有關嗎？”

慕離看著她的動作，眉心一跳，他按住林青手背，面部線條緊繃後變得幾分嚴肅，他潭底沈了沈：“這個女人是顆定時炸dan，隨時都有被引爆的可能，離她遠點，聽見沒？”

“我知道你是擔心我，可……”林青感覺到手背的力道又緊了些，她放下水壺，坦然看著慕離，點了點頭，“好，我答應你。”

慕離這才神色一松，放開了手。

林青心想，那天她巧合之下幫了安素，慕離那些忠心耿耿的部下百分百是第一時間匯報給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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