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離勾了勾唇，沈玉荷已經在揮手趕人。

他要不這麽轉移個註意力，沈玉荷多半又要因為揣測慕永浩的心思，在這邊獨自糾結半天。

既然她開了口，慕離也不多留，他拉著林青起身：“媽，等爸下來，有些話你要想得到答案，最好的方法是直接問個清楚。”

兩人正走上臺階，遇到慕永浩送張伯下樓，慕永浩盡管身體不適，還是堅持要親自送下去。四個人在樓梯口相遇，莫永浩看去一眼，慕離便又隨著他們下樓，林青自然也跟在一旁。

“爸，張伯。”慕離目光落定，同時朝兩人開口，林青也隨著喊了人，慕離把林青拉到身邊，“張伯，這是我太太，林青。”

“好。”張伯不知是否聽見，他的視線單單落在慕離身上，“真是意氣風發，現在可是A市的軍長了。”

“過獎了。”

“你張伯這次回來暫時不走，他會在A市呆幾個月。”慕永浩這才開口，轉頭對張伯說道，“哪裏需要人手了就找他，我這個兒子，現在說話比我管用。”

“瞧你說的，誰聽了你的名字不都敬畏三分，而且，我這能有多大的事，不必再麻煩慕離了。”張伯笑著擺手。

慕離知道張伯和慕永浩的關系不淺：“張伯，有需要幫忙盡管開口。”

“好，有你這話就夠了。”張伯也沒再推辭。

四人一同走到客廳中央，這才站定腳步，沈玉荷見他們下樓便也從沙發起身，她正往這邊走，張伯又看向林青，仔細打量了一番有些疑惑：“這位是？”

“她是我太太。”

慕離牽著林青的手又介紹一遍，他們的關系昭然若揭，能跟在他身邊又進了慕家的還能是誰？可張伯也不知今天怎麽，剛才沒聽清也沒看清，這會兒看在眼裏也沒想清這道關系，連林青也是直到走下樓梯才註意到她的存在。

見他這不走心的狀態，再看慕永浩的隱藏極深的眸子，慕離多精明一人，一眼便看出其中藏著問題。

想必，這也是沈玉荷擔心的原因，不知張伯方才對慕永浩究竟說了些什麽。可二三十年前的那些陳舊往事，他如今確實無從得知。

“看著和以前的樣子倒是不太一樣了。”或許是還在走神，張伯看著林青的模樣和記憶中某個人重疊，沒留心便脫口而出。

“以前？你見過她？”慕永浩驚詫，這麽一說也瞧了林青一眼，隨即，視線有些模糊。

林青在慕家住了些日子，可一起吃飯的時間不多，五年前更別提有多少相處的機會，他從未留意，可此時聽到這番話，不由眼神恍惚。

“這，我也不十分確定。”張伯搖著頭趕緊糾正，“或許是認錯了。”

慕永浩收回視線，不做任何變化：“我就說，她來我們慕家的時候，你人可是還在國外。”

“也對。”

張伯也是看到這麽和睦畫面有感而發，林青並不是他記憶裏的人，這一點他十分清楚，然而本來是無心之舉，待語音落下才察覺出不妥。

沈玉荷走近，聽到這話心裏咯噔一聲，她再看向林青，似乎終於明白為何會對林青那般刁難反感。她潛意識裏將林青同某個影子交疊，又抗拒那些記憶，也難怪，至今無法釋懷。

有些人和事，註定是個劫。

聽到這句話中的人，林青才是最詫異的那個，她很確定，這個張伯從前和她可是從沒碰過面。沒有交集怎麽會認出她從前的樣子，那麽他口中的人必然也不是她，可又會是誰？

林青不著痕跡看向慕離，他聽了那番話倒是丁點異常也無。

“你恐怕是認錯了，這是我們家兒媳，可不是你心裏想的那個人。”沈玉荷信步走來。

“是嗎？看著倒是有幾分相似，只不過二十多年了。”張伯喃喃幾句，忍不住再度沖著林青開口，“你父母是誰？”

“老張。”沈玉荷面色不悅，揚聲喊住他。

張伯這才終於恍然回神，連連搖頭：“抱歉，是我唐突，看來真是老了。”

沈玉荷隨他們一道穿過客廳，走向鋪撒著光線的門外：“你二十多年前認識的人，恐怕永浩也都認得，林青來我們慕家這麽久，也沒聽他說起過，不是嗎？”

慕永浩隨口應和。

林青跟在身後聽出些不同尋常，雙目下意識就去尋找慕離，男人有所感應一般扭頭同她對視，卻露出一臉茫然。

慕離拉緊她的手，看到她垂眼之際微變的神情，手指用力一捏，臉上卻猶是正色：“張伯，您常年定居海外，也有十多年沒回來了吧。”

“是啊。”張伯掩飾剛才的尷尬，慶幸話題被這麽轉移，他和慕永浩對視一眼，空氣中，氣氛略微有些微妙，“那時候我和你爸都還年輕，可不像現在，一把老骨頭了。”

慕永浩聞言，在旁邊難得地露出笑容。

這個話題就這麽終結，沒人再追問林青，可林青始終不那麽自在。

他們邊說便走，已經到了門口，慕離同張伯道：“要有時間，改天還想和您喝一杯。”

“好。”張伯朗聲笑道，拍了拍他的肩臂，又轉過頭，“老慕，到時候你可要一起來。”

“一言為定。”慕永浩應下，看著他們一言一語，眼神中多了幾分追憶往事的深思。

林青同慕離沒有跨出門檻，前面慕家二老同張伯道別，十幾年沒見自然有說不完的話。

不舍離開，一拖，又是許久。

三人走出幾步，張伯忽然回頭，話是朝著沈玉荷說的，那雙眼卻瞥向同行的慕永浩：“你還同她有過聯系嗎？”

“她？聯系？”沈玉荷挑起眉尖，嗓音陡然拉得尖銳後變得刻薄，她極少露出這樣失控的一面，“她的身價，我可高攀不上什麽關系。”

先前在客廳內，沈玉荷將他們的一舉一動都盡收眼底，該看到的，不該看到的，也全都無法挑揀地落入眼中。

慕永浩幾乎出神的表情，就是她心頭最大的一根刺。

慕永浩沈默良久，此時卻忽地臉色一沈：“玉荷，別說這種話。”

這話裏有突如其來的警告，和被當眾打臉並無兩樣。沈玉荷臉色並不好看，她眼眶急得通紅：“你這話什麽意思？護著她？”

“老張，你先走吧，有事我們再聯系。”慕永浩不想看沈玉荷胡鬧，他身體這些天又不好，在外面呆得久了難免不適。

張伯知道他的身體狀況，見狀也不再多留。

門口兩人遲遲沒有返回，光線從側面照射而來，林青能看到沈玉荷急切想問出些什麽，卻一無所獲的失望表情。

林青把視線挪開，手被拉住後身子也跟著往那個方向傾斜。

“那個和我長得像的人，你認識嗎？”她脫開慕離的手才能好好走路，剛走兩步，又被拉住。

慕離拉著她走上樓，等拐了彎才詳細說明，可他知道也並不多，只是個道聽途說的大概：“我只小時候無意中聽說了一回，他們口中提到的那個和你幾分相似的女人，大概和媽從前是親密好友。”

親密好友，這個詞在林青心底炸開條裂痕。

也就是一個眨眼的功夫，她似乎能夠理解沈玉荷這些年的心情，腦海裏不期然冒出一張有些生疏的臉。

這麽多年沒見，那個人仿佛早就成為很久遠之前的模糊記憶，又好像仍然近在眼前。有些關系，說變也就那麽一瞬改變，說沒有，也就是徹底煙消雲散。

再想起那個人，那張臉，曾經發生的點點滴滴都歷歷在目，付出的感情不是假的，此時林青也說不出心情如何。然而，她自知，盡管內心沒有那麽平靜，卻也沒有太黯然傷神。

至少，在那段曾一度親密無間的關系裏，選擇拋棄和背叛的並不是她，所以於她內心，並沒有任何愧疚和遺憾。

林青看向慕離，那個人在他們之間算不上禁忌，但不會有誰提起，也沒有提起的必要。

她想起沈玉荷在客廳的那番話和男人的態度，林青的手掌貼向額頭，他們有一天會不會也面臨無法逾越的阻隔？

慕離去了趟診所，治療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看似不會再有任何問題，可專門為他打造的治療室總給人那麽些壓抑感。

“你老婆沒說什麽？”江彤冷不丁出聲，手裏正在給他做血液測試。

慕離坐在椅子上，眼神很冷。

又不說話，但這再正常不過，江彤把測試結果給他看了看，指著其中一項：“你想恢覆正常，這個數值必須降低，目前只有一種藥能起作用。”

她明顯停頓，站著的緣故垂眼才能看他。

“現在情況已經很穩定。”慕離把紙張拍在桌上。

“你還會上癮，現在只是控制上癮的感覺而已，別以為這就結束了。”江彤指正他的話，“所以，我今天才讓你過來。”

慕離擡眼：“你有更好的辦法？”

“不是我。”江彤搖頭，“是莫氏，他們不知從哪兒壟斷了配方，現在這東西是絕密。”

這個答案對慕離而言並不意外。

“那就等莫氏生產出成品。”

江彤再次搖頭，這回她攤開雙手：“你以為你能等到那天嗎？”

“他生產個藥，難不成還要三年五載。”

“是不需要。”江彤看向他，“可莫氏不打算生產這種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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