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料到的回答，親耳聽到還是會痛。

林青的十指絞在一起，虎口被掐出很深的印記：“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醫生表示遺憾：“她被灌了強酸液體，嗓子沒有徹底毀掉已經是奇跡了，現在就要看她以後自己的康覆程度，如果恢覆好的話說不定還能發聲，但像正常人說話是不可能的。”

如一場審判，當判決書下達時有再多的辯駁都顯得蒼白無力。

林青渾身僵硬，一張臉頓時慘白：“還有呢？”

她知道醫生要說的遠不止這些。

醫生淺淺嘆息一聲，看著林青的神色略覆雜，開口時看了看慕離，將要說的話在心裏斟酌幾番：“她身上的傷，嗯，情況也不太好，等醒過來你們要多上點心，盡量讓她的心情好一些。”

心情好一些，還有可能嗎？

林青木然地點了點頭，醫生後面說的話並未聽清。

路曉是那樣開朗的性格，一定可以挺過去的。林青不經意握緊了拳頭，一定會的。

路曉被送入病房後一直沒有醒，醫生護士隔段時間就來一趟，病房裏的氣氛始終沈悶壓抑。林青不多問，就站在床邊守著，也不礙著誰，讓人看了卻微微動容。

這一趟查完房後，林青挪到床頭給路曉掖了掖被角，看到路曉的脖子時手指向被燙傷般猛地向後縮了縮。

視線移過，她的眸子瞬間黯淡。

慕離就站在她身後一米處，不管她繞到哪裏都保持這個距離，林青全當沒有知覺，目光不知從身後掃了多少遍，卻沒有一次是落在慕離身上的。

慕離薄唇抿著，下巴的線條緊繃，他的視線一刻也沒有離開林青過。

兩人這樣無聲地僵持了不知多久，林青終於有了反應。她擡頭看一眼窗外，天早就亮了，今天是個陰天，一擡眼全是烏雲，看不出此時是幾點。

“你該去吃飯了。”林青走到窗前將窗戶關上些，外面風大而冷，吹進來滿屋子寒氣。

慕離黑眸瞇起，像是壓抑了許久：“和我一起去。”

他該慶幸嗎？她此刻還願意和他說話。

林青沒有回頭，把窗簾也拉上一小半，向對面的樓看了一眼：“我不餓。”

慕離的視線定在她偏轉的側臉，她垂著眼低低看向病床上的人，唇微微抿著，臉上仿佛只寫著兩個字：疲憊。

整晚沒睡又接連受了刺激，她最近身體不太好，上回醫生還專門交代了要好好休息調養一下。身體是自己，有多痛有多累只有自己知道。

林青的眼底沒有光芒，也沒有失魂落魄的幽怨。當她轉過頭去無意中和慕離對視了一眼時，慕離敏銳地從她的眸中捕捉到唯一的情緒。

平靜。

那種平靜仿佛波瀾不驚地大海，一望無際的海面哪怕吹過一陣風也紋絲不動，那是無人能撼動的平靜。也許是累了，她沒有多餘的力氣去掀起波瀾。

那一瞬慕離心口驟然收緊，潛意識告訴他，這個眼神他曾見過。只是來不及想，林青已經從窗邊繞過來走到慕離面前，她輕輕拉了拉慕離的衣袖，聲音輕得似在勸慰：“早飯不能不吃，你快點去吧。”

她在勸他，卻沒有想到自己。

在這裏最需要吃點東西的人不是慕離，而是她。

慕離在她松手之前已經按住了她的手背，霸道地將她拽進自己懷裏。林青沒有推拒，仰起頭淡淡望著他：“我真的不餓。”

從昨晚到現在她一直沒有進食，可是看到病床上的路曉，她就覺得胃裏滿得一滴水也喝不下去。別說喝，只要想到喝水的動作，她就忍不住作嘔。

那種精神和身體的頑強抗衡，向來都是最激烈也最平靜的。

慕離拽著她的手松了松，另一手卻扣在她的腰上。

“吃早飯和餓不餓沒有關系。”他壓低了聲音，擡起她的下巴“醫生會看著她，醒了就第一時間通知你，現在跟我出去吃飯。”

林青被他扣著微微仰頭，和他低下來的鼻尖幾乎撞到一起，她能看到慕離眼底被壓抑的某種情緒，那雙深邃的眸子只映著她一個人的影子。

曾幾何時，她做夢都盼著這一刻，為了回到他身邊，她付出了太多太多。

林青淺淺吸一口氣，吐出時臉色紅潤一些，她沒有避開慕離的直視，而是迎上了他的目光：“你吃完飯別忘了答應我的，查到那個人的身份。”

“林青！”慕離壓著心口的怒火，嗓音低啞，這女人固執起來真是要命。

林青把頭偏過去，看到病床上的人心口一堵，不由得將身子向後退了退：“還是你想告訴我那個人是你的手下，我也能接受。”

慕離眼底陰鷙，狠狠將她的臉扳過來：“你非要這樣嗎？”

“不是我要這樣，而是事實擺在眼前，我要學著接受。”林青握著他的手輕輕挪開，視線落在別處，“你當時失憶了，我不也接受了嗎？”

“這根本就是兩碼事！”接受他失憶和誤解他傷人，哪裏有相似之處！

“在我看來就是一樣的，因為沒辦法改變，想逃也逃不走，所以只能——”林青無意識說了出來，瞬間點燃男人眼底的怒火。

“你再說一遍，你想做什麽？”慕離扣著她的腰將她退到墻邊，一只手臂橫在她的臉側，傾身壓了下去，“你想逃？”

林青抿著唇，片刻的沈默在慕離看來就是默認了。

“林青，你現在膽子越來越大了，因為這種事就說想逃？”慕離修長的雙腿向前一跨，將她的膝蓋擠開，她下意識擡頭看他。

“這種事？發生在路曉身上的不算大事嗎？慕離，我真的不知道該用什麽心情來面對你，更不知道怎麽原諒自己，我現在一看到路曉，就……”林青沒有把話說完，剩下的半句被男人悉數吻了回去。

慕離簡直氣瘋了。

他可以忍受她的無視，可以讓她當成出氣筒，可以擋著她面前所有的痛，可是這女人竟然說想逃？

絕對不能忍！

他吻得唇瓣生疼，探入進去幾乎要將她揉碎，低沈的呼吸聲在林青耳邊起伏著，讓她漸漸失去了反抗的力氣。

林青只是稍稍一個走神，就完全變成了被動，她胸口一陣冰冷的顫栗，男人將大手探了進來，肆意狂躁地摩挲著。他的怒火全都發洩在手上，揉得她吃痛地皺起眉頭，她身上一定留下了不少淤青。

看到她微微蹙眉，男人心裏更激起了不滿和占有欲，他的吻霸道又帶著侵略，緊緊箍著林青的腦後不讓她有半分逃開的機會。

林青被他卡著不能動彈，後背蹭在墻上撞得生疼，她睜不開眼，突然感覺到腿根部被某個炙熱的東西頂住。

“唔……！”林青驚慌地伸手去慕離的肩，他的力氣太大，怎麽推都一動不動。

男人怎麽會輕易放開，手一動就按住了林青的手腕，一股燥熱自小腹升起，瞬間點燃了房間內沈悶的空氣。

“你別……”她的唇都要被磨破了，唇舌糾纏地越發難舍難分。

慕離修長的手指就要去挑開她的衣扣，被她的小手死死揪住：“你別在這裏……”

慕離眸中有滾燙的情緒，險些將她燃燒了，他終於肯放開林青，炙熱的薄唇湊到她的耳側輕咬：“你再氣我，我就在這裏要了你。”

林青不敢再說話，慌忙別開臉朝別處看，再不敢擡頭看他也不敢看向病床。

她的心何嘗不是矛盾的，但擋在他們之間的東西實在太多太多，不知何時才能消除。

良久，兩人的眼底都恢覆平靜，慕離放開她，細致地將她的衣服整理一下，系好了被挑開的扣子。

林青把目光瞥到一旁去，唇上還有被吻過的痕跡。

慕離的手指輕輕從她唇瓣上滑過，將上面的水漬擦去，他的聲音比剛才更低沈，透著不可動搖的堅定：“那個人，我會找到。”

林青垂著目光點了點頭。

半小時後，林青還是妥協，跟著慕離回了家。她本來就疲憊不堪，靠在座椅上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到了停車場，慕離沒有叫醒林青，把她小心地抱下車一路回了家。

家門口，慕離正準備輸入密碼的時候林青醒了，她眼皮沈得厲害，一擡眼就看到那雙深邃的眸子盯著自己。

“這是哪兒？”林青睜不開眼，一扭頭看到了密碼輸入器。

她伸出胳膊正好能夠到，索性探身去輸入了四個數字，叮的一聲門開了，慕離抱著她走進去。

門關上的一瞬林青似乎想起了什麽，聲音還有些迷糊：“那個密碼，你怎麽設那麽簡單的，不怕被別人猜出來嗎？”

0707，四個數字有兩個都是重覆的，還有0，按理說他應該不會這麽沒有安全意識。

慕離將她放在沙發上，沙發瞬間就陷了下去，把林青包了起來：“自己想。”

林青手臂一滑，軟軟地搭在沙發邊，她睡意很濃哪有力氣去想，有氣無力地念了兩遍：“0707,0707……”

一晃神，嘴裏念的似乎是自己的名字。

林青猝然睜大眼睛，睡意全無。

慕離已直起了身，眼神幽深地俯視著她。

“你再睡一會兒，我上樓一趟。”慕離沒有多說什麽，看著林青的眼神略微覆雜。

林青從沙發上坐起身，看著慕離上樓的背影心口一痛，她怎麽會不明白？可是明白了，現在的她也說不出口了。

只要閉上眼睛，她就能看到路曉全身是傷的身體，每一道傷痕都無法從她的心頭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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