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離沒有握住她伸來的手，只將她臉上的淚擦了擦。在他的大手要撤離時，林青急忙將他的手抓了回來，用兩只小手握得很緊。

“慕離……”她聲音輕緩，把男人的手握得死死的，生怕他突然就抽走了。

慕離眼底的陰沈散開了些，他想問林青是不是還不相信他。還沒來得及開口，手術室的燈滅了，醫生從手術室一邊出來一邊摘下了口罩，視線掃過門口的四個人。

“你們誰是家屬？”

林青蹭一下站起了身，快步走到醫生面前：“她的家屬都不在A市，我是她的朋友。”林青說想起身後的人，“他們也是。”

醫生放眼望去看到慕離也站在後面，沒想到手術室裏的小姑娘和慕軍長還有關系。他看林青眼眶微紅，想必是擔心朋友的緣故：“已經搶救過來了，你們這個朋友命好，雖然車禍很嚴重，好在沒有傷到要害。一會兒把她送回病房你們就能去看她了。”

林青松一口氣，一雙手扶在了她的肩頭，她回頭一看正對上一雙黑色的眸子。從慕離的掌心傳來的熱度裏，她感覺到了安心。

仿佛只要有他在，一切就沒事了。

其實剛才聽到陳瞿東的話，林青並不是十分相信，即便他說的不假，怎麽又能肯定是和戒指有關？而且路曉要是去和慕離見面一定會提前告訴林青，不屑地說一句你老公冤枉我挑撥你們來打擊報覆之類的玩笑話。

當林青鎮定下來之後再細想，那些所謂的真相就不那麽靠譜了。只是她剛才那樣懷疑了慕離，他顯然是生氣了。

護士醫生把路曉從手術室推出來，他們四人就一路跟著到了病房，林青看了一圈是個雙人間，另一張床是空著的。她心想這樣安靜些倒是不錯，卻不知道這是慕離剛才吩咐了一句醫院特地準備的。

這會兒已經到了上午九點多，陽光透過紗窗打進來有一種很微妙的暖意。林青坐在床邊，看著有細碎的光照在路曉的臉上，路曉的臉色仍很蒼白。

聽醫生說路曉身上大小傷一共二十七處，可見那一下撞得不輕，要不是英豪在市中心離醫院很近幾分鐘就能送到，誰也說不好路曉這會兒會怎麽樣。

總之，活過來就好。

路曉始終不醒，林青焦急地一遍遍去找醫生詢問。

“不用著急，這兩天就會醒的。”醫生越過林青的肩膀看向身後的慕離，要不是慕少一句話交代下來，他們也不用既要把路曉安置地妥帖又不看出受到了照顧，在醫護人員的增設上面還認真考慮了一番。

林青對此並不知情，想到之前慕離住院動不動就有人去病房檢查，覺得這會兒也沒什麽特別的地方。倒是小可拽著林青到一旁偷偷問：“是不是慕少打過招呼了？感覺平時醫生護士來得沒這麽勤啊。”

林青看了一眼站在門外的慕離，笑著搖頭：“應該不會吧。”若是慕離真的這麽做了，她一定很感動，但她也知道慕離不會對她這麽用心。

林青和小可約好兩人輪流來照顧路曉，因為路曉的家人都不在身邊，讓人有些擔心。

出了醫院大門慕離擋住要上車的林青：“明天還來？”他在醫院的時候明明連一日三餐都向醫生吩咐過，這女人怎麽就不領情？

林青很堅持地點點頭：“我要來陪著她。”也許是之前鬧了一出，林青越發覺得對路曉很愧疚。

第二天慕離還是把林青送來了。林青擔心路曉醒了沒有東西吃就提來一只精致的保溫飯盒，慕離看了看時間去主樓六層，他讓林青等著中午一起吃午飯。

“你去哪兒？”林青眼中有緊張神色，她並不知道慕離會來看醫生。

慕離揉揉額角：“頭疼。”

他只是隨口一句，還不願讓林青知道他在接受治療，林青一聽直接抓住了慕離的手：“是之前手術的地方嗎？什麽時候開始頭疼的？經常疼嗎？”她一連串問下來讓慕離失語。

“沒事，你上去吧。”

看著慕離嘴角勾起的笑意，林青一怔，雖然只是一閃而逝，也是他第一次對自己笑。

“你笑了。”她腳下失去了挪動的力氣，只專註地望著慕離。醫院人來人往，他們又正好站在路口，不時有人從他們旁邊經過，但林青全都看不到了。

她只看到了慕離的笑。

有人從後面走過的時候不小心撞了林青一下，林青一個失神身體前傾就要跌倒，她晃了兩下還站不穩，眼前一黑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慕離的下巴正好抵在了林青的發頂，他沒有說話，只是一手護在林青的腰上。撞了林青的人連連道歉，慕離眉頭微皺讓那人走開。

林青的心口微微一跳。

“慕離？”過了好久慕離還保持著抱她的姿勢，林青淺淺開了口。

她的聲音很輕，一擡頭正好對上男人深邃的眸子，一瞬，她怔了怔。

“以後小心點。”慕離將她放開，整理一下弄皺的衣角。

“你剛才說頭疼……”林青還惦記著這件事，其實慕離當時出院後她就偷偷去醫院找醫生問過，醫生說要多註意休息，偶爾頭疼也是可能的。

慕離的眼底有某種情緒不著痕跡地閃過：“沒事。我是去看個熟人。”

他到底還是沒有說了實話。

林青聞言也只點了點頭，沒再多問。

住院部普通病房內，路曉安靜地躺在病床上雙眼緊閉，她的臉色依舊蒼白，手臂上插著軟管有透明的液體流入血管中。這樣安靜地路曉真讓人不習慣，林青更想看到那個每次一見面都張揚開朗的路曉，而不是現在無聲躺在病床上的這個。

人有時候真的很奇怪，直到察覺到有失去的危險，才會瘋了似的拼命想要挽留。

到了中午路曉還沒有醒來，林青看看時間對管床護士交代了幾句便下樓去找慕離。慕離半小時前就發來一條短信，說他一會兒忙完就會在樓下等著。

住院部的人很多，不時有提著花籃水果的人來探病，每天都有人受傷，每天都有人住院，每天也都有人在死亡。林青突然覺得只有死亡這件事是無人能夠阻止的，甚至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她的心突然莫名刺痛，整個人變得不安起來，林青回頭看一眼路曉的病房，正要下樓時聽到經過的兩個小護士在交談：“21床那個女人和慕少是什麽關系？我聽說是慕少吩咐了特別看護的。”

“誰知道呢？我看她不是慕少喜歡的類型啊。而是不是傳聞都說慕少很寵他太太？”另一個小護士抱著一摞病例搖了搖頭。

21是路曉的床號。

林青的腳步微微頓住，她的心頭一酸，鼻子輕吸了兩下。

原來他一直在自己身邊，即使沒有了那段記憶他還是慕離，這一點誰都無法改變。

林青的眼角彎了起來，某種感情在心裏驟然釋放。就算沒有了那些記憶又能怎樣？對他們而言，重要的不是過去的記憶，是現在。

從前她並沒有多想，現在想通了心中豁然開朗，腳下加快了步子迫不及待地想走到慕離面前，見到他就要給一個溫暖的擁抱。就算他再想推開，她也絕對不會放手。

想到此，林青走得更快了。

三號住院部對面就是主樓，一下樓林青就看到一尊挺拔的身影在不遠處背對而立。她加快速度只想下一秒就出現在他的面前，走了兩步卻微微定住了腳步。

慕離對面站著一個男人，交談中的兩人氣氛如緊繃的弦。林青只能看到慕離的背影，也因此看到了對面的男人，男人臉上的笑容有一種說不出的暧昧，像是勝券在握。

這是林青從未見過的表情，他雖然在笑，卻讓人從頭到腳都一陣寒意。林青猜不透男人在想什麽，也不想去猜，她定了定神緩緩走到慕離身後挽住了慕離的胳膊。

“學長。”林青禮貌地打個招呼。

陳瞿東並不知道林青看到了什麽，剛才的笑容已轉為溫柔且深情的：“林青，路曉的情況怎麽樣？”

陳瞿東和路曉會認識還是因為那次林青突然被公司派去出差，但他們的關系也不會好到這種地步，林青想了想還是回答：“還沒有醒。”

她看到陳瞿東的表情並沒有太多變化。

或許是多心了，林青心下安慰自己，自從慕離失憶之後她變得敏感許多。

慕離在一旁並未說話，薄唇抿得很緊，林青擡頭去看他，他精致的側臉棱角分明。他在想什麽？林青很想知道，但到最後也沒有開口。

後來她曾回想，如果當時開了口，他們是不是就不會走到這一步？但所有的現實都告訴她，不可能回頭了。

陳瞿東笑意不明地看了慕離兩眼，覆而眸子一瞬不離林青：“既然在這裏碰面了，一起去吃午飯？”

他的話意圖太明，顯然不是真心想來看路曉的。

林青並未立刻回應，她挽著慕離的手臂輕輕向自己這邊晃了晃：“你不是說今天中午想換換口味嗎？醫院附近正好有一家中餐館聽說不錯，要不要去嘗嘗？”

她笑容燦爛，清澈的眸子含著淺淺光芒，仿佛這是他們之間再平常不過的詢問。其實林青心底是害怕的，她害怕慕離一把將她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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