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慕離為什麽會覺得耳熟？

只要能讓他變回以前的慕離，就算被當做奇怪的女人，也都無所謂了。

這時許苑換好了衣服，步履輕盈地走到慕離身旁。

她的一系列動作非常自然，定步的同時挽住了慕離的胳膊。

“離，我換好了。”那口吻透著濃郁的親密。

許苑用輕蔑的表情看著林青，明顯是在示威。

林青不惱。

因為許苑這樣永遠得不到卻還在徒勞的女人，會令人覺得可憐。

此時，林青便是用毫不掩飾的同情眼神望著許苑。

“許苑，勸你不要再繼續了。現在陷得越深，以後越痛苦。”而那種痛苦，她是最清楚不過的。

“你現在是對我說教嗎？”許苑揚起下巴，顯出幾分高傲，“林青，也不看看你現在的處境，竟然還有心情來管我。”

林青便不再言語。

慕離換好衣服，把襯衣上最後一顆扣子系住。

轉個身，見林青還沒有走。

沒有自知之明的女人，他最反感。

許苑的視線停在林青身上，一刻不離。

生怕林青再有什麽驚人舉動。

“離，我們走吧。這裏好悶。”許苑幾分撒嬌，晃了晃慕離的胳膊。

慕離雙手插在褲兜裏，側過臉望了望許苑，嘴角咻地攜起一抹笑意。

是真正的笑。

也是許苑許久未見過的神情。

這樣她一時有些呆住，連同一起的還有林青。

慕離他……

快樂嗎？

林青也曾想過，若是他只有和許苑在一起時才會快活，自己便自覺地消失。

可是她做不到。

只要一想到有一天會失去他，再也不能陪在身旁，心口就像被削去了一塊。

所以，她留了下來。

就算慕離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也絕對不會走——

除非她死。

林青像患了潔癖一般，將床上所有的物品都拆卸下來，丟進了家裏那臺全自動洗衣機。

倒進去的洗衣液也是平時的兩倍。

洗衣機開始運作，林青的眼神微微暗淡。

從二樓下來時，林青聽到了關門的聲音。

他們走了。

最後一級臺階還沒有走下，林青扶著樓梯扶手有些失神。

不行，她必須有所行動。

於是連腳上的拖鞋也來不及換了，就緊隨著沖出了門。

然而還是晚了一步。

電梯指示牌上的數字正在快速減小，最終停在了B1層。

地下停車場裏。

慕離不曉得自己為什麽會煩悶。

尤其是當他看著林青，當著自己的面將床上的東西全都拆下來丟進洗衣機裏。

這個女人，難道是在嫌臟嗎？

實在是可笑！

走出兩步，他卻突然止住了。

一旁的許苑也不僅皺眉，盯著幾步之外的停車場。

那裏一片漆黑。

而他們此時所站的地方，頭頂的光線也是極暗的。

地下停車場的燈壞了。

當他們走到車前，天花板上滅著的燈忽然閃了幾下。

啪，又滅了。

這次，大概是真的壞掉。

許苑怕黑，嚇得尖叫一聲。

慕離走過去打開了車門。

“上車。”車燈亮起。

許苑飛快鉆了進去。

隨後慕離才發現，簡直就像是故意的，整個停車場的燈都壞了。

慕離黑色的眸子在黑暗中更加深邃，凝視著某個點，發動了車子。

“等一會兒去哪兒？”慕離坐在身旁，許苑就不害怕了。

然而沒開出去多遠——

“小心！前面有人！”

一個人影閃過。

許苑大喊一聲，一手指著前方那道突然閃現的身影，一手捂住了嘴。

好在慕離反應敏捷，已及時踩下了剎車。

站在車頭，離車身只有兩三米距離的女人，卻是林青。

她正透過擋風玻璃望著慕離。

素凈的臉龐，氣定自若的表情。

陰暗的地下停車場，空氣沈悶地紋絲不動。

只有那兩道刺眼的車燈，直直打向林青。

讓她的眼睛一時將前方看不真切。

許苑一時說不出話來，滿腦子都只有一個念頭：林青瘋了。

她難道不知道，剛才開車的人若不是慕離，很可能就撞了上去嗎？

慕離盯著前方，並無表情，重新發動了車子。

“我有話對你說。”林青的聲音傳不進來，卻能隱約猜出她的口型。

車燈刺眼，卻也照亮了林青的少有血色的臉龐。

似乎從那時起，她的臉色就總是顯得蒼白，一雙尋找著希望的眸子充滿了倔強。

慕離的心口再度抽動了一下。

就是這種感覺！

令人厭惡，難以忍受，百般想脫離的抽絲般的疼痛感！

於是他張了張口，不在意林青有沒有看到。

“我們之間，沒什麽好說的。”

車子重新發動了，馬達聲環繞在整個地下車場。

林青只穿著料子很薄的裙子，沒有沒過膝蓋的裙沿微微飄了一下。

陰冷。

恐懼。

其實她很怕黑。

可是沒有人在意的。

車上的慕離，是不會因為她怕黑而哪怕皺一下眉頭。

說不定還會用戲謔且遺憾的口吻說——

早知道就該把車燈關掉，讓你感受一下真正的黑暗。

沒錯，他一定會這樣對她說。

於是她挺起胸膛，迫使自己冷靜下來，定定地站在那裏。

她要他留下，要他重新想起。

就必須付出代價。

哪怕這代價，是生命。

幾乎同時，慕離踩下了油門——

許苑倒吸一口氣，別過臉不敢再看林青。

“啊！”

只有一公分的距離。

再多向前一公分的話，車就撞到了林青。

許苑驚魂未定地扶著車把，剛才那聲驚叫，是她發出的。

而車前的林青，仿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慕離的車技很好，或許是因為這樣，林青才敢佇立不動。

又或許……

是她相信他。

“瘋了嗎？不要命了嗎？”許苑的心臟還在猛烈跳動，她大概是三人中最緊張的。

這句話，也提醒了慕離。

這個女人究竟想做什麽，竟然用那單薄的身體來擋車！

她可能會因此而死去！

那個女人卻事不關己的表情沖著車內的他揮了揮手，露出一個無比燦爛的笑容來，最終繞到了車門旁。

林青敲了敲車窗。

慕離的臉上有了陰影。

敢惹他的人並不多，而讓他在一天之內招惹他這麽多次的——

還不曾有。

三秒後，車窗放了下來。

“說。”慕離冷冷動了動嘴角。

“晚上早點回來，我會等你一起吃晚餐。”

林青微微彎著身子，湊到車窗前。

正好和慕離平視。

她揚起有些蒼白的唇角，甜甜的笑了笑。

瘋了嗎？

她用自己的命做賭註，就是為了來換一頓可有可無的晚餐。

而這頓飯，慕離八成是不會吃的。

車身側面的光線很弱，慕離看不清她的臉色。

只是他總覺得，眼前這個女人的身上總有一種強烈的信念。

沒錯。

如果失去了慕離，她的命，不要也罷。

這是林青那時的真心，卻不曾想過，終究是被一再地玩弄了。

已經等了四個小時。

餐桌上的飯菜涼了又熱，不知幾遍。

晚飯時間早已過了。

看著墻上的時鐘指向十一點，林青打起精神，端著盤子又去熱了一遍。

也許是路上堵車，耽誤了。

把熱好的盤子端出來的時候，林青一個走神燙了手指。

當即就通紅一片。

她疼得倒吸一口氣，急忙用涼水去沖。

還是被燙傷了。

聽說塗上牙膏能治燙傷。

林青想也沒想便沖進盥洗室一陣塗抹。

誰知那裏越來越漲熱疼痛。

從前受傷時都是慕離為她上藥。

她從來不知道急救箱在哪兒。

把牙膏沖洗掉，林青回到了餐桌旁。

這一桌飯菜都是她最拿手的。

恰好也是慕離最愛吃的。

這時她才發現，原來自己已經不知不覺活成了慕離的樣子。

而慕離，卻在這時將她推開了。

這幾日精神始終不好，林青擺放好碗筷和慕離最愛的檸檬茶，有些倦意。

但她不願錯過慕離回家。

一邊想著，她趴在餐桌上打個盹，竟睡著了。

十二點，慕離回來了。

他的失約這樣準時，也算是厲害。

如果林青是醒著的，一定會懷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而答案是：完全正確。

在停車場時許苑自然聽到了林青的話，於是到了六七點，便摟著慕離的脖子一陣嬌嗔。

“陪我吃飯，好不好？”許苑從前極少這樣，然而慕離接受地很自然。

“好。”他想也不想。

許苑這時才裝作想起了林青，便有些小心翼翼，露出些許遺憾：“可是，林青說會等你回去吃的。還是算了。”

慕離環住許苑的腰，絲毫不在意：“不用管。”

有這句話，許苑便放心了。

接下來的三四個小時裏，許苑想盡了所有辦法留住慕離。

而慕離絲毫沒有拆穿她的意思。

只是當臨近十二點，許苑提出去她家留宿時——

“改天再去。”

慕離拒絕了。

他並不是不願陪著許苑。

只是，當許苑興致勃勃地提議時，他的腦海裏竟然閃現過林青的臉。

該死。

一時之間沒了心情，慕離讓許苑打車回去，自己則開車回到了家。

輸入密碼的一瞬，他突然覺得哪裏不對。

這密碼和他從前使用的不一樣。

而他到現在才發覺，竟然用的也順手。

是誰改的？

客廳的燈是開著的，卻看不到人影。

茶幾上那個花瓶裏不知何時裝進了新鮮花束，紅色耀眼的玫瑰在深夜怒放。

落地窗被薄紗般的窗簾半掩著，還能看到窗外的景象。

慕離走近一些。

玻璃上映出了自己的模樣。

不知怎地，他竟覺得這一刻似曾相識。

仿佛……曾經也以同樣的方式站在這裏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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