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家夥沿著那老人說的方向一直找到天快黑了，洛陽城下再次施粥放賑，於是兩人也就老實的跟著排隊領吃的。

可是到了跟前別的人都能拿出來個容器，或是碗碟甚至竹筒瓦罐之類的，這兩位倒好，空手的。

“站一邊去一邊去，空手我們怎麽給你施粥？放你們手裏還是直接餵你喝下去？”那施粥之人有些不耐道。

狄仁傑好奇道：“不是說施粥的地方提供碗筷的嗎？”

那人好像是聽到了好大的笑話一樣，嘲諷道：“真是好笑，小子，回頭看看洛陽城外多少難民？十多萬，如果個個都要我們提供碗筷，整座洛陽城的碗都搬出來不知道夠不夠？

你小子真敢信口開河，賑災之所是你家的後廚不成？

快些去別處尋覓來個盛飯的破碗，若是晚了這鍋裏空了，小心你餓肚子。”

狄仁傑一頭黑線。

這時身後的小萱萱機靈，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扯開嗓子哭嚎了起來：“哇……大兄我餓，壞人把我們的碗筷搶走啦，咱們要被餓死在這裏啦……”

狄仁傑：……

旁邊圍觀的百姓看到這個蓬頭垢面滿身灰塵的小姑娘哭的這麽傷心，紛紛面露同情，這太慘了，原來是兩個沒了爹娘的小孩子，十歲的哥哥帶著個妹妹，這個災年，可怎麽活下去呀。

很快這邊的情況就引來了施粥的主事，“去，尋兩套碗筷來，這可憐的孩子。”

就在這時，小萱萱身邊出現了一副幹凈的碗筷：“小妹妹，別哭了，這副碗筷給你好了。”

嘎！

小萱萱的哭聲戛然而止，回頭一看，是一個十幾歲麻布衣服的小哥哥，不認識啊。

再低頭看了一眼那碗筷，小女孩狡黠的眼珠轉了一下，隨後再次哭嚎了起來：“我不要我不要，大兄沒飯吃我也不要吃飯……”

嘩……人群大嘩，這小姑娘簡直太可愛了，這麽小小年紀，卻心地善良，知道掛念著兄長，好孩子呀。

那個送碗的年輕人距離最近，好像看到了小丫頭的狡黠，暗道這小丫頭機靈，不過沒有生氣，而是回頭給身邊之人使了個眼色，那人約莫三十多歲，同樣一身麻布補丁衣服，遞上了自己的碗給狄仁傑道：“小夥子，你用我的碗好了。”

“這，多謝這位大叔和大哥，我們不能要你們的東西，拿來你們的碗筷，你們吃什麽？妹妹不懂事。”狄仁傑推辭道。

“無妨，我們已經吃過了。”那少年寬慰道，加上旁邊之人的勸說，狄仁傑二人順利收下了碗筷，施粥之人好心給兩個小家夥一人盛了一碗厚實的百寶粥。

說是百寶粥，卻是個賤名，洛陽城中又有多少賑災存糧？所以賑災講究個細水長流，純粹的白米煮粥你想都不要想，四成的大米，混合其他各種雜糧粗糧熬制出來的一鍋灰色的粥，人們戲稱為百寶粥。

盡管如此，卻仍然是災荒年數得上的、最高端的——救命糧。

兩個小家夥端著飯碗，走出了很遠，蹲在大隊人群的邊緣，準備大快朵頤今天的晚餐。

可是僅僅吃了一口，狄仁傑就像是被鎖住喉嚨一樣，卡住了，而且面部表情糾結到了一起，很明顯他沒想到這百寶粥的味道會是這難以下咽的。

反倒是旁邊的小萱萱渾然不覺一樣，津津有味的吃著，在狄仁傑目瞪口呆之中，很快喝完，然後還回味一樣的舔了一下嘴角，“嗯……好久好久沒有吃到這個味道的粥了，我都快忘記這個味道了。”

“小妹，你……你是真的餓壞了吧。”狄仁傑難以置信道。

“咦？怎麽？大兄你不餓嗎？想要將你吃不完的給我嗎？

那可不行，人家的小肚子已經裝的滿滿的了，吃不下了。”小萱萱天真答道。

我……

“不是，這個味道，你真的沒問題？”狄仁傑確認道。

小萱萱眼珠一轉，就明白怎麽回事了，直接咯咯笑了起來，“原來大兄你都是裝的呀，哼，還一直騙我想把我趕回去呢，還不如我呢。

這有什麽的，我小時候吃的還不如這個，你不知道，娘親做的飯比這個味道還不如……”

說到這裏她停下了，因為面前來了兩個人，小丫頭機靈，連忙改口道：“大兄，好飽！

你不用給我省下，快點自己吃吧。”

額……好吧！狄仁傑也看到了來人，只能硬著頭皮慢慢吃著碗裏五味雜陳的百寶粥。

旁人不知道的，只當是這孩子珍惜糧食不舍得吃，而心知肚明的小萱萱強忍著笑意，看著狄仁傑仿佛被人捏著鼻子一樣吃飯的樣子，那模樣，嘖嘖……小萱萱只咽唾沫。

走過來的兩個不是別人，正是剛剛幫過狄仁傑他們的那個少年和中年，少年走在前面，很顯然二人是主仆關系，這樣的情況在災民裏面並不少見，雖然落難，但主仆有序。

“小妹妹，又見面了，怎麽樣？吃飽了嗎？”那少年蹲下身子，笑著問道。

小萱萱瞇著眼睛甜甜的點頭道：“嗯嗯，吃飽了，好飽，謝謝大哥哥把碗給了我們。”

雖熱小萱萱蓬頭垢面的，但依舊擋不住那惹人憐愛的笑容。

少年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巴掌大的餅子遞了過去：“別強撐了，我都看到了，明明沒吃飽，卻強裝樣子，都看到你咽口水了。”

小萱萱：……

真想給對方一個無辜的眼神，告訴他我咽口水不是因為餓。

可又還要保密，小萱萱朝著狄仁傑遞去了求助的眼神，狄仁傑快被那碗粥折磨壞了，哪有什麽心情，應付道：“小妹快點接著吧，謝謝這位好心的大哥哥。”

什麽？？？

小萱萱沒想到狄仁傑竟然故意整自己？對，就是故意惡整，至少小萱萱是這麽認為的。

本想讓你幫著拒絕的，你倒好，明知道我吃撐了還要我接著人家的東西繼續吃？想撐死我嗎？如果這是在長安的家裏，估計小家夥已經露出殺人的眼神叫大貓了。

撅著小嘴接過了那個餅子，小萱萱使勁想要掰開，“我吃不下這麽多，給大兄分一半吧。”

“不用了，這碗粥足夠我吃了。”狄仁傑拒絕道。

在一旁的兩人不禁唏噓，多麽好的兩個孩子，兄妹二人雖然年紀小，卻能夠相濡以沫，難得啊。

於是那少年伸手又掏出一個餅子遞給了正在喝粥的狄仁傑，“小兄弟，拿著吧，我這裏還有一個。”

小萱萱一看，就感覺一陣頭暈，完了，這下半張餅子都推不出去了，這人不會是在故意坑我吧？

狄仁傑終於回過神來，有些詫異，但堅持拒絕道：“多謝這位大哥好意，只是這個時節，一張餅子就是救命糧，您留著吧，我這碗粥足夠了。

等我將粥喝完，找地方將碗洗了還於您二位。”

這是小萱萱終於費勁撕開了有些發硬的餅子，驚訝道：“這是……肉餅？”

嗯？？？怎麽可能？

狄仁傑心頭一動，都是落難逃荒的人，手上能有張粗糧野菜餅就不錯了，誰會有肉餅？就算有，誰會拿出來送人？

可是當他回頭看向小萱萱的時候，眼睛掙了老大，可不就是肉餅嗎？

這是怎麽回身？於是狄仁傑本能的對眼前兩人產生了警覺。

也虧得幾人是在災民隊伍的邊緣角落，要不然小萱萱這一聲肉餅，不知道要惹來多少人眼紅。

那少年伸手在嘴邊噓了一下道：“沒錯，是肉餅，小妹妹別聲張，別被人聽到搶了去，你們逃難到這裏，想必吃盡了苦，這肉餅就當解解饞吧。”

額……狄仁傑真想告訴對方，我們在家肉餅都是吃厭煩的東西，我們都喜歡吃炒菜和饅頭呢。

小萱萱看對方這麽好心，也不好意思再拒絕了，小心的將肉餅收在了懷裏。

“哦？怎麽？小妹妹不喜歡肉餅嗎？為何不吃呀？”那少年不解道。

“這頓已經吃飽了，先藏起來，等到什麽時候沒東西吃的時候再拿出來。”小萱萱解釋道。

少年笑著感慨道：“沒想到小妹妹這麽聰明，知道存糧呢。

多好的孩子，竟然也成了流民，到底這災禍的根源在於何處啊？”

狄仁傑心中不解，聽此人的話語，似是有學識在身，而且充斥著一種憂國憂民，又是贈碗又是贈肉餅的，出手很是大方，一點都不像是流民，莫非跟自己一樣，也是扮豬吃老虎？

“這位大哥，你們兩人應該不是逃荒的流民吧。”狄仁傑問道。

“咦？讓小兄弟看出來了，倒是我走了眼，小兄弟你很聰明。”那少年誇讚道。

小萱萱暗中撇了撇嘴，心說可不是聰明嗎？爹爹說過，狄仁傑小哥哥是同齡人中最最聰明的那個，只比自己這個小公主差了那麽一丟丟，對，就一丟丟罷了。

“真的？我就是一猜，給蒙對了，那大哥你們是什麽人啊？能夠好心接濟我們兄妹的，肯定不是壞人。”狄仁傑好奇問道。

那少年呵呵一笑，“我叫王策，本是這洛陽城中的人，這次河南道大旱，百姓竟然將洛陽圍住，還聲稱禍首是長安的杜少清神醫，何其可笑。

雖然我跟那杜神醫素未謀面，但他可是在下心目中敬仰的英雄，所以我就想站出來查清楚是誰在背後煽動流民造謠生事。

當然了，我也想試試看，能不能找出這場巨大天災的源頭，倘若能夠找到旱災的源頭，並且從源頭遏制住的話，那麽以後恐怕大唐將永遠不會再受旱災之厄了。”

這、這……

狄仁傑被這個王策一番話說得心潮澎湃，放下手中的碗，拉著妹妹恭敬的朝著對方行了一禮，“王大哥胸懷救國救民大義，小弟佩服，我不如也。”

這句是狄仁傑的真心話，真心佩服，連自己的師父，天下第一才子都沒能想要做這樣的大事，眼前一個洛陽書生竟然這麽敢為？單憑這份勇氣和豪情，就足矣讓人敬佩。

“聽這語氣，小兄弟也是讀書人？”王策有點驚訝，本以為偶然遇到兩個落難的小孩子，看兩人行禮的儀態，可不像是初學乍練那麽生硬，甚至像是自**出來那種，如果不是兩人這副狼狽的外表，王策都以為這兩個孩子出身不凡了。

很快他就甩開了心中的疑惑，就算是有人跟自己一樣混進來玩鬧，也不會有這麽小兩個孩子這樣的，如果真的是富貴人家出來的，哪家的父母會放心這麽小的孩子出來冒險？

“小時候家裏富裕，跟著先生識得幾個字，可沒什麽用，遇到個災荒年還不是出來逃荒。”狄仁傑滿臉的失落。

“呵呵，小兄弟不用這麽悲觀，災荒早晚會過去的……”

“公子，還是讓小兄弟先吃飯吧，再不吃就冷了。”旁邊之人打斷提醒道。

額……狄仁傑只能閉著眼睛將一碗灰不溜秋的百寶粥狼吞虎咽草草吃完。

放下碗筷之後，朝著那王策再次行禮道：“王大哥，讓我跟妹妹跟著你可好？”

“啊？為何？小兄弟，你看我這身打扮，跟你一樣也是流民呀，跟著我作甚？”對方楞了一下笑著問道。

狄仁傑心說，總不能告訴你，之前聽那個老人家提起過你，一直想找到你吧，思考了一下，狄仁傑誠懇道：“沒什麽，就是覺得王大哥你的志向很好，跟著你，我也想找到這個旱災源頭，但願以後我們別再遇上他。”

王策看著對方一個十來歲的孩子誠懇的眼神，感動的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道：“好小子，有志氣，行，那你就跟著我吧，你們兩個小家夥相依為命的出來逃荒，看著挺讓人心疼的，出了事可怎麽好？你們還這麽小。”

這時小萱萱在一旁撅著嘴拆穿道：“哼，大兄真壞，明明是想要跟著王策大哥哥有飯吃，偏偏說是一起找什麽東西……”

額……哈哈哈哈……王策和狄仁傑對視一眼，同時大笑了起來，這小丫頭太可愛了，簡直機靈的不像話嘛。

不說別的，就算是沖著這個機靈可愛的小妹妹，王策也準備要帶著這兩人，遇上就是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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