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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的失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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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丹翡跟著陸雲回了閬苑福地,睡在小時候住過的那間房。房中一應擺設仍是輕淡的粉色,溫馨而甜美,燈燭精巧的小動物形狀也不曾變化。五千年過去,閬苑福地變化並不大,她的房間跟以前一模一樣。然而她不過多看了兩眼,仍是什麽都沒有記起來。

陸雲想起清玄說過的話,一個傻子能指望她記得什麽呢?

因為她一身難掩的血腥,陸雲將小丫頭抱到後山溫泉,將裹著的衣袍抖開,輕輕把她放入水中:“丹翡,我在前面等你。”背過去身,便要離開。

丹翡抓住他的衣擺,瞳子澄澈不染一絲塵垢:“你洗……”

陸雲楞了楞神,方才反應過來,她的意思是“你幫我洗”。他早該想到的,他離開時她尚不能自己穿衣用飯,現在大概還不會自己洗澡。

水浸透輕薄的衣裳,將少女玲瓏的身材勾勒得曲線畢露,一覽無餘。陸雲轉開視線,哄道:“丹翡乖,自己洗。”

原身是一顆石頭,她本能地怕水,抓著他的衣擺不松手:“不走。”

昔日離別情景湧上心頭,陸雲嘆了一口氣:“不走。”

丹翡倚著泉畔,像小孩子一樣胡亂用水淋著自己,將黏在身上的血跡沖洗掉。陸雲聽著水聲,算著她差不多洗幹凈,這才回頭,將她從水裏撈出來。她已長成大姑娘,一雙眼睛透亮,眼波流轉間媚意橫生,身材曼妙,凹凸有致,修長的腿並在一起像條美人魚。

陸雲又轉開了眼,用外袍將她裹好,抱起來送入房間。他去拿幹燥的毛巾和幹凈的衣裳,她坐在床沿,雙手按在膝上靜靜地等他。陸雲轉回來時瞧見,心口騰起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此時的她像個等待夫君挑開紅蓋頭的新娘子。

丹翡又扯他的袖子:“陸雲……”

陸雲應了一聲,為她擦濕漉漉的長發。

丹翡慢慢低下頭,輕聲道:“爹爹,不,高興。”

陸雲停了動作,屈身與她平齊,盯著她的眼睛正色道:“別亂想,他只是有些事情需要弄清楚。”

丹翡擡頭望了他一眼,又低下頭。

陸雲為她擦幹頭發,展開衣裳:“會自己穿嗎?”

丹翡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指著長長的衣帶:“這個,不會。”

她自己換了衣袍,陸雲為她一一系好衣帶。他偏著視線,盡量不去看她。但那有少女獨有的芬芳卻難以躲開,絲絲縷縷地?枚他的神經。陸雲微微嘆息著想,小丫頭長大了?

為她穿戴妥當之際,九重殿的使者也到了。陸雲囑咐她等在這裏,怕她亂跑出去,又施法在院子裏加了道禁制。剛做完這些,他不由苦笑,想,如果她決心跑出去,這道禁制又豈能攔得住?

這丫頭的真實身份難以想象。

這件事亟待處理,又必須要保密,所以九重殿上只有目睹當時情景的三個人,天君又在撓頭,撓得比往日更加憂悶愁煩。然而這次,沒有一個人再打趣他。清玄坐在左邊下首的位子上,挺拔的身子彎曲著,雙手抱額頭,大家雖然不能看到他的表情,卻清晰地感受到他此刻內心的掙紮與痛苦。

南宮道君則雙眉緊鎖,一聲聲地嘆氣。

陸雲落入殿中,天君見人已到齊,以極其肯定的語氣慢慢開口:“不會有錯,丫頭是上古天族的人。”

清玄抱著腦袋,沒有擡頭:“天族不是十萬年前就已全部隕落?”頓了頓,他沙啞著嗓子又道,“如果是天族的人,為什麽她醒來之後,不是想辦法救起諸神,而是轉世投入下界呢?”

天君緩聲嘆道:“本君向諸位講一則故事吧。”

眾人已猜到他要說些什麽,卻又禁不住內心否認,或許一切並非如此呢。大家懷著一種微渺的希望聽下去。

“上古一千五百萬年之時,神界降生了一位小公主。她落地之時,麒麟來賀,鳳凰翔集,天降朱紅流光,映徹六界。天帝聖心大悅,依著吉象,為其起名曰‘太一流朱’。時間流逝,流朱小公主慢慢長大,她展現出驚人的能力,舉手投足間便可引得天地動蕩六界失色,她甚至能織就魂魄,造出全新的人,媲美創世之神。”

“或許是與生俱來此種大能,身體難以負荷,小公主天生心智不全,只會憑著本能行事,喜怒隨心,不懂善惡。說白了,即她是個傻子。”

“一個傻丫頭卻擁有可毀天滅地的能力,諸神自然容不得她。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上古一千三百萬年時,天帝痛下決心,趁她年紀尚小未成氣候之時,派了八千神兵神將,將其捉拿並封印,鎖入鎮魔塔。隨後蓋了七十二枚大印,頒下六界帝令,曰:除非六界淪亡天地崩毀,否則太一流朱永生永世不得出塔。”

“其後魔君潛入神界,在諸神歷劫時做下手腳。神族倉皇之中應付不及,罹經浩劫一夕隕落,諸神魂魄沈入虛無之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次醒來。”

天君長嘆一口氣:“流朱小公主使用法力時,瞳子會變成火一樣的紅色。剛才,你們也都看到了。本君想著大約是神族隕落,加蓋在鎮魔塔上的封印力量與日消減,流朱公主才從塔中出來。”

頓了片晌,他又道:“至於她為何投生入下界,或許是一場偶然。畢竟,一個心智不全的丫頭,無論做出何種事情都不足以奇怪。她的口吃,應是神兵神將斷絕她的五識六感時留下的後遺癥,尚未完全恢覆過來。”

說完一通話,天君眉目間現出深深的倦意,往後靠上椅背,攤了攤手:“事情就是這樣,大家集思廣益,想個法子應付吧。”

眾人沈默。

最合適的辦法是像神界一樣,將她重新封印。然而仙家與諸神能力相差甚遠,八千神兵神將能將她禁錮住,八萬仙家卻不一定能擋住她的腳步。萬一不成,激得她兇性大發,到時定是六界大亂天地罹難。

最有可能做到的辦法是殺了她。對付一個心智不全的丫頭,先設下天羅地網毀掉她的肉身,用神器擊傷她的魂魄,再與冥君聯手,將其逼入阿鼻地獄,放千萬厲鬼湧去撕咬。任憑她本事再大,也擋不住滔滔不絕的人海戰術。

最困難的辦法是教化她,竭盡全力教她懂得辨善惡,明事理,有分寸,知恩情。不過有陸雲的例子在前,辛辛苦苦養了她三千年,離開一段時間再回來,她就將他完全忘記了。

一個傻子,能指望她記住什麽呢?

沒有人接話,天君只得繼續唱獨角戲:“此事難以抉擇,依本君看不如這樣,或殺或留或封印,大家將決定寫在紙上,投入這玉石盒中,少數服從多數。”

依舊沒有人答話。

沈默,有時是反對,有時是讚同。

天君第一個寫下,整齊地折起來,掀開蓋子投入盒中。南宮道君想了許久,用法力凝出通用的字體,也寫下,並依樣投入盒中。陸雲取了一張紙,凝法力成字,投入盒中。只剩下清玄一人。

三人靜默地等著他。

許久,清玄霍地站起來,一雙眼通紅,面上憔悴不成樣子,怒目道:“我反對。丹翡從未為惡,你們有何道理審判於她?”

天君慢吞吞道:“防患於未然。若待她為惡之後再行裁決,恐怕諸事已遲。”

清玄拔出了劍,冷然道:“我不管她之前是誰,她現在是我的女兒。若她為惡,我第一個不饒她,若她不曾做過錯事,誰要動她就踩著這把劍走過去!”他以劍入道,劍在人在,劍亡人亡。這番話是拿命保她了。

天君語速更慢了:“你冷靜一下。”

清玄卻不再搭話,提著劍轉身離開大殿。

天君將玉石盒打開,一一展開紙條,只見上面三個一模一樣的“留”字。輕輕一拂,其上的字跡消散成空白,天君向旁邊兩人攤了攤手:“清玄不信任我們呢。”

陸雲道:“關心則亂。”

天君慢條斯理道:“清玄不太冷靜,回去不知要發什麽瘋。陸雲,丫頭暫養在你府上,別急也別慌,慢慢教她。”

南宮道君見他說得底氣很足,不由問:“天君很有信心?”

天君呵呵道:“扯淡的信心,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這把老骨頭賠上去。”

丹翡越來越沈默,話也越來越少。想前幾日,悶在府中三兩天便按捺不住,鬧著出去玩。如今她已在閬苑福地許多日不曾出門。

事情發生的翌日早上,她去了一趟九重殿,想見一見文昱。在禁地中對付梼杌時,他受了傷,不知可好利索了?

文昱沒有見她。

天後著侍女傳話,“我兒仙劫在即,需要閉關專心修行,你不要再來擾他。以後也都別來了。”這番話說得很直白,很生硬。不過也是沒辦法的事,對一個傻子說得太委婉對方很難聽懂,更何況天後一直不喜歡她。

畢竟,她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傻子。世上有哪個父母願意自己兒子娶個傻丫頭做媳婦,萬一生下的後代也是傻子,日子還怎麽過?

侍女傳話時怕她不懂,還帶著誇張的比劃動作,甚至趁機推了她一把,將她推得差點跌倒。侍女轉身時小聲嘀咕一句,“一個傻子還想嫁給五皇子,真是異想天開。”

丹翡在九重天外站了一整日。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站在這裏,她的世界裏是沒有為什麽的,大多時候憑著本能行事,她想站也就站了。後來天黑了,風吹得有些冷,她又很餓,只得回去。

她本就摸不清路,天一黑更不知要往何處走。正茫然間,望見夜幕中行出一個人影,白袍闊袖,眉目冷清。她叫了一聲:“陸雲。”猶帶稚氣的聲調中含了濃濃的委屈。

陸雲走過來,牽了她的手:“丹翡,我們回家。”

她站了一整日,腿腳又酸又痛,走了兩步便不願再走,扯了扯他的袖子:“陸雲……”

陸雲會意,將她抄著腿彎抱起來。

丹翡高興了,靠在他胸膛前,抓皺了他平整的衣袍。他懷中有絲冷且淡的梅香,丹翡深深嗅了一口,沖他露出笑臉。有那麽一個人,總能懂她說不出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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