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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君王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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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野望的一句“朕之期望”是很能打動人心的。

淺水清不能不佩服這位天風皇帝的語言藝術,只是寥寥數語就具有如斯威力巨大的效果,幾乎可令人立刻鼎禮膜拜,可他終究只能咬咬牙苦笑回答:“人這一生,總要有些值得追求的東西。”

“既如此,為何不是那大好河山,錦繡未來?”

“天下是陛下的,女人是臣自己的。陛下,臣願意為陛下去打天下,只為換自己心中所欲。”

“卻也不必如此步步緊逼,你可知你讓朕很為難。”

淺水清斬釘截鐵道:“一萬年太久,臣,只爭朝夕。”

蒼野望吃驚地看著淺水清。

好久好久,已經沒有人敢這樣跟他說話了。

他背負雙手,微微點了點頭:“好一句只爭朝夕,這正是你能在止水創下如此輝煌的原因所在,年輕人,終究是心性燥了一些。”

淺水清低頭不語。

蒼野望終究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再和淺水清多說什麽,以他的身份而言,這種事其實還是不要輕易卷入的好。朝臣之爭,歷來是王庭中無時無刻不在上演的戲碼,精於帝王之道的君主們在這種對權力的爭奪中唯一所需要做的就是讓自己成為那最大的利益獲得者,而非卷入其中,隨波逐流。

越是英明的君主,越是在感情上淡漠生死,不會因為喜歡某個臣子就輕易做出不符合利益法則的事情。反到是歷史上昏庸的君王們,常常為情感所左右,就算明知道身邊有佞臣小人,往往卻因個人感情而置國家大事於腦後。

有太多私人情感的人,註定不可能成為偉大的君主,這是千古定律。

這一刻,蒼野望的手指停留在了地圖上的一角,厚重的聲音如山岳壓頂:“朕的心,如今在這裏。”

淺水清甚至不用看,也知道他指得是什麽地方:“陛下若想要,臣就去把驚虹取來送給陛下。”

“用一個雲霓來換,朕是願意的,用一位帝國丞相來換,朕就要好好思量一番了。”

淺水清斬釘截鐵道:“陛下所願者,臣請之;陛下所不願者,臣棄之。”

“既如此,淺水清,你告訴朕,南煥林之死,與你可有關系?”

“絕無關系!”

蒼野望點了點頭:“好,既然你說沒有關系,那朕就信你一回,現在你可以下去了。明日早朝,朕自會對你的所作所為做出公正評斷。朕,會給你你想要的,希望你不會負朕所托。”

“謝陛下!”淺水清的這一聲回答,有力而高亢。

望著淺水清退去的背影,蒼野望悠然道:“出來吧。”

勤政殿的側門赫然出現一個年輕人。

“孩兒見過父皇。”

正是當今太子蒼瀾。

“剛才的話,你可都聽見了?”

蒼瀾點頭:“是,兒臣全部聽得清清楚楚。”

“既然這樣,告訴朕,你學到了什麽?”

蒼瀾微微猶豫了一下,小心道:“用人之道,在於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淺水清說他與南煥林之死無關,父皇表示信任,想必就是出於這個道理?”

“荒謬!”蒼野望氣得霍然轉身,狠狠地盯著自己的兒子:“什麽狗屁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那些哄騙世俗孺子的話你也能拿來,你將來怎麽做個好皇帝?!”

堂堂天風野王連粗話都罵出來了,顯然是真得怒了,嚇得蒼瀾大聲叫道:“是孩兒錯了,父皇定是看那南山岳權勢傾天,絕非朝之忠臣,想施以平衡之術,扶淺水清以制南山岳!所以……所以……”他所以了半天,卻是什麽都所以不出來。

蒼野望失望地搖頭:“平衡之道……哈哈,君王之道難道就只有一個平衡之道了嗎?難道非要臣子們之間殺得血流成河,皇帝的位置才能坐得安穩嗎?你看看歷史上那些有為之君,有哪一個是真正靠這種平衡之術坐天下的?平衡固然有用,但是搞得不好,就會把自己也給圈進去,平衡之道,本就是庸碌無用之主才用的伎倆!”

蒼瀾撲通跪在地上:“孩兒愚鈍,還請父皇指點!”

蒼野望陰森森道:“你飛鷹走馬挑戲宮女時,到未見魯鈍了。”

蒼瀾嚇得整個人都抖了起來。

看著兒子這般無用,蒼野望心裏真正不是滋味,終究只能嘆息道:“瀾兒,你是將來要坐天下的人,有些道理,你必須明白是用來哄騙世人的。那些騙世人的東西,本身就是為君王服務的,騙黎民百姓可以,卻萬萬不能用來騙自己。什麽疑人不用,難道說某人確有能力,你卻因一點懷疑就可不用嗎?身為皇帝者,能對哪個臣子無半點疑心?若如此,豈不是天下就無人可用了?什麽用人不疑,就算某人現在是對帝室忠心耿耿,你又怎麽能保證他將來不會隨著時間地位的變化而心思其變呢?人心善變,豈可因一時之忠而定其終身!為君者,萬萬不可說什麽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蠢話。恰恰相反,疑人要用,用人要疑,以嚴明統治為手段,嚴格律法相督促,方可保得國泰民安,皇朝永固!”

蒼瀾連連點頭稱是。

“至於那平衡之道更是無稽之談。若天子無能,僅靠臣子間的互相遏制,不但不能讓一個國家長治久安,最終的可能反而是引發政治動蕩,朝局不穩,則國勢頹敗啊!瀾兒,用人之道,千變萬化,其要旨在於把握人心所求。是人皆有欲,人有所求,惟皇帝方能給予,則可控。若無求,則再難掌控。古王今來,為何清廉之臣屢屢不受重用?未必是因為其犯顏直柬,天子無量,往往是因其所欲所求,非天子所能給予,其人有私,卻是以大公之名成其大私!是以天子不可控之,難以用之啊。正所謂天子有所予,臣下有所報,則彼此可兩利,若臣子有所求,天子難所予,則彼此兩害。你需得明白其中利害!”

說到這,蒼野望微微停頓了一下:“今天朕召見淺水清,就是想知道他想要的是什麽,朕又憑什麽可以控制他,而現在朕已經知道了。”

蒼瀾脫口而出:“他想要雲霓!”

“不錯,他要得只是雲霓。所以朕告訴他,用一個雲霓去換驚虹,朕願意,用一個帝國丞相來換,朕不願意。若是換了旁人,這樣的事情怕是難以接受的,但是對淺水清來說,這已是天大的恩典。下有所求,上有所予,上有所需,下有所報,此方為上下用人之道,才是真正的平衡之道,瀾兒,你需得給我記住了。”

“父皇英明,用一個雲霓換來淺水清之忠心,卻是上上之策。”

蒼野望冷哼道:“當初南山岳求朕做媒,朕本就是有些不情願的。如今南煥林已死,南家與雲家之聯姻成空幻泡影,對帝國來說,這未始不是好事。朕可以幫淺水清解決雲霓之事,這是朕所能給予的,他淺水清承受了,就得感恩。但朕不會支持他對付南相,南相對帝國依舊有大用,輕易不可撤之。對帝國來說,避免朝廷動亂是為大事,雲霓是為小事。對淺水清來說,雲霓才是大事,南公如何反而是小事了。所以,如此的結局是最好不過。有雲霓在手,縱然淺水清如何驕橫跋扈,桀驁不馴,卻永遠不敢反叛帝國,所以這樣的將軍,卻是可以用的。相比之下,朝中眾臣,人人貪權好利,他們要得越多,朕得的就越少,所以反是淺水清這樣的臣子,能為朕所喜所容。他給了朕朕想要的,朕便給他他想要的,彼此君臣自然和睦。但是瀾兒你要記住,人心善變,誰也不能保證將來會如何。也許有天,淺水清不再滿足於眼下,也許某天,淺水清想要更多,或者他見異思遷,又戀上別枝玉葉,則這樣的人,便再不可輕易信之用之。”

“兒臣明白了。只是父皇如此,只怕南相會面上無光。”

蒼野望怒喝:“他南相的面子,又怎麽能和帝國百年大計相提並論?”

“可現在南相與淺水清已經勢成水火……”

那個時候,蒼野望臉上浮現出一絲霸氣:“那又如何,朕不許他們鬥,他們就不可以鬥。朕要的是肱股之臣,頂梁之柱,在此非常時期,當一致對外,縱有殺父之仇,也要壓下這口氣,有本事就待朕殯天之後,再作糾纏!”

蒼瀾嚇得渾身一抖,心中的那句話終究未敢說出口。

人間仇怨,豈可因皇帝一語而消?淺水清能如願得到雲霓,或可願意放棄一切,但他南山岳,他能忍下這口氣嗎?南無傷,能受得下這口氣嗎?蒼野望雖算英明,但畢竟還是失之於驕矜,太過自信了。

這或許也是古往今來天下皇帝的通病。

那個時候,淺水清剛剛步出風雪宮,他仰天長籲了一口氣。

他知道,自己夢寐以求的時刻終於來到。

自始至終,他從未忘記自己追求的目的是什麽,雲霓,你終將入我淺氏家門,做我永遠的妻子!

想到這,他開心地笑了,相比之下,反而是和南山岳的明爭暗鬥在這刻盡諸拋於腦後。他知道,明天皇帝將給大家一個震驚世人的消息,但他同樣知道,自己也將還皇帝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患,就算是皇帝,也不可能改變這場終將到來的朝爭。

這一刻,他盡情地呼吸著這世界的新鮮空氣,從未感覺世界是如此的美好。

眼前是一輛馬車突然駛了過來,停在淺水清的身邊。那馬車上的紋飾是如此熟悉,一瞬間,淺水清仿佛回到了自己初入伍的那個時段。

架車的人用一只獨臂勒住了駿馬,用充滿戲謔的口吻道:“淺將軍若是不嫌馬車跑得慢,不妨上車與我家小姐同行歸府。”

淺水清的胸膛登時火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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