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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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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居然這麽熱,還真是出乎意料。”

一路走來,四處盡是熔巖火山,連一條平坦的小路也沒有。三人盡量放慢了速度,卻還是熱得滿頭大汗。

“幸好是泉脈,不是住人的地方,誰受得了啊。”夏侯懌忍不住抱怨。

“書上說,泉脈的狀況,同泉眼所在的環境差不多。估計這炎波泉眼的所在地,應該也是個很熱的地方。”羽步說。

“這麽熱,還是個人住的地方嗎?”夏侯懌不太相信,“人間這麽大,好像也沒有哪裏是熱成這個樣子的吧?”

“也許不在人間。”柳兮月推測,“畢竟,九泉散布各界,說不定這炎波神泉就不在人界。”

又走了一陣,來到了路途的盡頭。展現在三人面前的是一片看不到盡頭的巖漿火海,而在火海之上,懸空立著一塊巨大的紅寶石。愈是靠近,撲面而來的熱浪便又多一重。除了散發著源源不斷的巨大熱量,還有耀眼的紅光。

“這就是……泉眼炎波?”羽步擡起頭,有些吃驚,“樣子居然是紅寶石……”

“這種地方,看起來還真不像是跟夢境有關的泉眼啊。”夏侯懌揮手擦掉臉上如雨水般直往下流的汗,“夢境不是應該很美好的嗎?”

“現在不是管那個的時候。”柳兮月搖搖頭,“要怎麽樣才能知道,小羽的夢到底在暗示什麽?”

話音剛落,異樣的震動從腳下傳來,令三人大吃一驚。

“這……這裏不是泉脈嗎?怎麽還會地龍翻身?”夏侯懌一臉驚異。

“小心!”柳兮月大聲提醒二人,“掉到巖漿裏就完了!”

隨著劇烈的震動,四周的巖漿如火山噴發般飛濺,落在三人僅有的那一方可以落腳的土地上。除了避免掉到火海之中,還要躲開如雨點般密集的巖漿。

然而誰都沒有註意到,他們僅有的這一方小小的落腳之地,亦正在慢慢下沈,被腳下的巖漿吞噬。

“糟糕!快跑!”等到柳兮月反應過來他們真正面臨的危險時,腳下的土地已幾乎不覆存在。三人拼命往回跑,然而比起巖漿吞噬的速度,可謂小巫見大巫。

“沒路了!”一個急剎車,三人差點沒掉到面前的巖漿中。原來他們來時所走的路早已淹沒在熔巖之中,再回頭,發現後方亦沒有路了。

“這……”此刻,夏侯懌臉上的汗不再是熱出來的,而是急出來的了。如今眼前的狀況,除非他們能飛,否則根本無法離開此地。

“怎麽辦……”一向鎮定的柳兮月,這時也沒了主意。

突然間,周圍猛地迸發出萬丈光芒。三人回頭一看,正是那顆紅寶石——泉眼炎波刺得人睜不開眼睛。

“呃……”

腳下的土地完全被巖漿淹沒了,三人只覺得重心一空,便沈了下去……

“呃……”

渾身上下的刺痛感喚醒了昏迷中的少年。努力撐開沈重的眼皮,朦朧的視野中隱約可見,什麽人正站在自己面前。

“誰……”

沒有回答。

費盡力氣,一點一點地挪動著僵硬的身體。好不容易能夠擡起頭,進入視野的卻是一張陌生的面孔。

威嚴,卻不失風度。

紫色的箭袖,配著靛青的祥雲刺繡,玄玉高冠,將一頭恣意的黑發束成長辮,隨風揚起。沒有過分華麗的衣飾,似乎掩蓋了眉間原有的懾人氣魄,卻多了幾分魔族罕見的灑脫。劍眉恣意,目帶鋒芒,卻透著清朗,細看之下又好似藏著憂傷。

“你……”回過神後從地上爬起來的三人,望著面前這個仿佛不屬於凡塵的男子,一時間竟面面相覷。

“長得……真好看……”絡緗忍不住心中暗自驚嘆。

要知道魔族常年生活在煞氣充盈的九幽大地上,身形外貌多受其影響,醜陋無比是常有的事。像煜燊和宇文翀這種看起來還像個普通人的,在魔界已經算得上是美男了。

煜燊微微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說不出來。從對方身上,他能感受到一股無比強大的力量。如果要幹起來,自己這邊三個加在一起也未必是對手。

“這家夥……明明看起來跟我們差不多大,竟然有這麽深的修為……”煜燊心中不由得多了一分訝異,“而且,明明是魔,卻又好像跟我們不太一樣……”

“這般氣度……”雖然沒有將話說出口,但宇文翀一眼就能認定對方絕非等閑之輩。思慮之下,還是決定先試探一番。

“多謝閣下救命之恩。”宇文翀拜謝。

男子眉頭微微一動,眼中的鋒芒似乎收斂了不少,卻沒有回應宇文翀的話,而是掃視了一眼面前這三個不速之客。站在最左邊的青衣少年一身富貴氣,眉目清朗,可見其出身不凡。而中間的女子與最右邊的男子則沒有這般氣質,完全是平民布衣,細看之下還有點補丁的痕跡,只是這點瑕疵並沒有掩蓋眼中那獨有的幹凈純粹。男子一頭清爽的短發,其中夾雜著血色的發絲。女子則是一頭茶色長發隨意地散在腦後,沒有任何多餘的雕飾。

“……”

眼看著對方沒有要開口的意思,這邊三人都有些不安。而男子似乎並沒有惡意,只是目光輪番落在三人身上,最終停在了煜燊面前。

“你……”這一看令煜燊頓感不適,他下意識地將手往腰間伸去。

“你們為何闖入此地?”紫衣男子終於開口。從平靜的語氣中可以聽出,他沒有多少憤怒。但言談中自有一股震懾人心的威嚴,令人心生敬畏。

“闖入這裏?”煜燊環顧四周,這才發現周圍竟是一片無盡空虛般的白色,仿若夢境一樣,唯有腳下僅有的一條小路,是這片天地間唯一的色彩。

“這裏是什麽地方?”絡緗露出驚異的神色,“居然……什麽都沒有!”

“此地乃是九泉泉脈。”紫衣男子淡淡回答。

“不知閣下是什麽人?”宇文翀的聲音沈了幾分,“又為何會在此地?”

紫衣男子卻不回答,深不見底的目光在宇文翀身上停駐片刻,竟讓宇文翀莫名生出一絲轉瞬即逝的畏懼。“九泉泉脈不是爾等該來的地方,速速離去吧。”

“這裏是九泉泉脈?”煜燊難以置信,“我們……我們並不知道此地是泉脈,也不知道是怎麽進來的。”

聽了三人的遭遇之後,紫衣男子原本肅穆的神色似乎緩了緩,目光中的清朗貌似又多了幾分。

“我叫煜燊,這位是絡緗和宇文翀,我們原本打算途徑泉脈前往人界尋藥,但是沒想到……”

“你們見到的那顆紅寶石,便是泉眼炎波。”紫衣男子淡淡回答,“炎波在九幽大地上沿一定路線游移,所到之處偶爾會出現一片無盡的汪洋,但這種情況很少見。況且即便出現了,也不會掀起滔天巨浪。想必是泉脈異動,使其受到了影響。”

一番話聽起來毫無敵意,也許對方並不是難相處之人,這多少讓三人松了口氣,緊繃的神經看來是能放下了。

“泉脈異動?”絡緗不明白。

“每隔一段時間,九泉泉脈都會發生一定程度的異動。只要情況不嚴重,周圍環境就不會受什麽影響。”紫衣男子說,“只是泉眼異動之時,你們三人碰巧就在泉眼處,所以被卷入了泉脈。”

“這麽說來,還真是因禍得福呢。”煜燊笑了,“省了我們許多功夫。”

“幾位剛才說,你們是要前往人界尋藥?”紫衣男子又問。

“嗯,是啊。”煜燊點點頭,“絡緗的魔獸中了奇怪的毒,大夫說,需要用人界才有的藥材,叫什麽楓來著?只有它才能解毒。本來我們想經由神魔之井前往人界的,不過聽說那兒被封堵了,過不去。後來又有人指點說九泉泉脈可以連通人魔二界,所以我們才想試試。”

如連珠炮般翻出全部故事,清澈的瞳仁中毫無汙垢,這多少讓他有些意外。

“既然你們想要前往人界……”紫衣男子微微揚起嘴角,“在下身為炎波守護,或許能略盡綿薄之力。”

“原來你是炎波守護嗎?”絡緗有些驚喜,“你願意幫我們那真是太好了。聽說只有泉脈守護者才能打開泉眼,我還在擔心要怎麽離開這泉脈呢。”

“多謝閣下出手相助。”宇文翀行禮拜謝。

“不必多禮。”紫衣男子搖搖頭,“在下碰巧也有些事情需要前往人界,幾位的事不過是舉手之勞。”

“同行就是朋友了。對了,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呢。”煜燊問,“怎麽稱呼?”

“鄙姓龍,單名洹字。”

“這裏……怎麽白茫茫一片……”

羽步坐起身,揉了揉酸痛的太陽穴,好讓自己清醒清醒。不遠處,躺在地上的柳兮月和夏侯懌也爬了起來,審視著周圍的情況。

“這裏……不會是夢吧?”夏侯懌不停地張望,似乎想在這片虛空中找出什麽。

“看樣子,我們似乎是掉進另一條泉脈裏了。”柳兮月推測,“這裏只有一條路,只能先走出去再說。”

“不會又像上次那樣,走到盡頭就遇到危險吧?”夏侯懌皺起眉頭。

“比起這個,夏侯公子更願意選擇坐在原地等死?”柳兮月反問。

眼下別無他法,三人唯有打起精神,繼續前進。

走了好一段路,眼前突然出現了幾個人影,令他們驚異萬分。要知道泉脈之中是絕不會出現所謂的“人”,根本不可能有人住在這裏。

“誰?”

隔著千萬重迷霧,此刻終於完全散盡。當相遇的那一刻發生,大概誰都不會想到,彼此間今後的命運,將再也無法分割。

“那人……”當生命中第一次的四目相對,心中便好像有個地方被觸動了。羽步覺得自己的目光似乎被牢牢地吸引著,卻說不出緣由。

“他……那身紫色的衣服……為什麽見到他,會有一種很特別的感覺?好像認識一樣……”

比起羽步心中疑惑,夏侯懌卻多了幾分驚嘆。紫衣男子一身恣意的灑脫讓他頓感自行慚愧。“江湖中人,果然不同於我等富家子弟。這麽一比,我還真是泥豬癩狗啊。”

至於行走江湖多年的柳兮月,第一反應自然不是讚美與欣賞。她迅速地思索著要如何應對這些不知來自何方的陌生人。

同樣地,這一邊的四人亦是思緒各異。

人間沒有煞氣。比起魔族,人類自有一股說不出的清爽,但卻沒有魔族那歷經刀山火海所得到的磨礪與堅韌。自然,這邊四人一眼就認出了那三個人類的身份,但對方卻不知這邊的根底。

“她……”

素衣如雪的柳兮月和書生意氣的夏侯懌都沒有引起龍洹過多的關註,只有那位站在最後面的女子,自進入他的視野,便再也沒有離開過。

“她的氣息……還有這種感覺……到底怎麽回事?我的直覺應該不會錯,可是……”

“幾位是……”柳兮月試探著問。

見對方首先發問,煜燊正想開口回答,卻被站在前面的龍洹暗暗一擋。

“看來,又是誤闖泉脈的人了。”龍洹輕輕一笑,“今天還真熱鬧。”

這一笑分外好看,羽步三人都不由得楞了楞。

“什麽誤闖泉脈?”夏侯懌搖搖頭,“我們是主動進來的。”

“爾等並非九泉守護,何來主動一說?”龍洹反駁。

“這……”能夠一眼看出來人身份,柳兮月便明白此人絕不簡單。未免造成沖突,她還是決定小心周旋。

“我們前往泉眼,是有要事在身,就不打擾幾位了。”柳兮月心存戒備。

“是嗎?”龍洹不以為然,“泉脈之中,走得通的路只有一條,若真要前往泉眼,恐怕這一路上還請幾位多多關照了。”

柳兮月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心中卻難以應允。

“柳姑娘,我看這也沒什麽。”夏侯懌倒沒有那麽多的戒備,“書上也說,多交一個朋友便少一個敵人。況且,他們似乎沒有惡意,應該沒問題。”

“夏侯公子,須知江湖險惡,你的經驗畢竟還太少。”柳兮月打住他,“況且……”

況且……那個人,那身氣質,總覺得他不簡單……

“可是,兮月姐,我們不是也要去泉眼嗎?”羽步插話道,“如果那個人說的沒錯,這裏只有一條路,那我們還是得一起走。既然這樣,倒不如結伴而行,萬一遇到什麽危險,還可以互相照應一下。我想,既然是他們主動提出,應該不會出爾反爾的。”

思索片刻,柳兮月覺得這確實比較妥當,便同意了。雙方於是互相行禮,自報姓名。

“姑娘叫羽步?”龍洹不自覺地多看了她幾眼,若有所思。

“叫我小羽就好了。”羽步笑著說。

羽步……小羽……

走近之後,她的氣息便愈發清晰地呈現在自己面前,讓龍洹更加疑惑,也更加好奇,更加不解。

他們二人並不知道,這同一時刻,彼此間的心中卻是同樣的想法:

這種熟悉感……

“龍公子不打算準備出發了麽?”柳兮月忽然走到羽步身邊,下意識地將她往身後微微拉了一把,“耽誤你們太久,我心裏可過意不去。”

“柳姑娘說的是,我們這便出發吧。”龍洹倒不在意,只是微微頷首。

熟識之後,一行人便一同上路了。當他們來到路途的盡頭時,蒼白的虛空中忽然傳來一個威嚴的聲音,響徹雲霄:

“擅闖照膽者,殺!!!”

“照膽?”

還未等眾人反應過來,劇烈的搖晃便從腳下傳出,不言而喻的壓迫感,幾乎讓人喘不過氣。

“大家小心,是照膽衛戍!”龍洹提醒眾人。

“衛戍?”煜燊不解。

“九泉除了各有守護者外,其泉眼所在地還有衛戍保護。”柳兮月解釋,“衛戍實力強大,不可小覷。”

說話間,一只巨大的神鷹出現在半空中。

“吾乃照膽衛戍羽落碧穹,擅闖者,殺無赦!”

“餵等等!我們才不是什麽擅闖者,只是路過……”

夏侯懌正想解釋,然而話還沒說完,便被一陣狂風卷起,又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現在說什麽都沒用,先打敗它!”

話音一落,龍洹便閉目運功,將力量都集中到了手中的八卦上。

八卦陣出,瞬間便逼退了羽落碧穹。趁著這個空當,柳兮月使出三尺白綾,將對手牢牢纏住,下一個瞬間,煜燊架起手中的蔔字拐,激發自身強大的力量,給了敵人狠狠一擊。

“再來!”一鼓作氣,眾人聯手將羽落碧穹狠狠地擊倒在地上。

“哼,就這點能耐……”

原以為衛戍早已倒下,誰知卻又立刻站了起來。雙方擺好了架勢準備再戰,卻聽到一個震徹雲霄的聲音傳來:“住手!”

?!

那一抹翩翩白衣,如同凡塵外客,俊雅脫俗,不染一絲汙垢。面前的男子,真比神仙還要美。連龍洹也不由得心中一震。

“他……”一向遇事冷靜的柳兮月,此刻心中卻恍然一楞,有些怔然地望著面前忽然出現的人,似有疑惑,又好像不解,目光卻始終無法挪開。

或許,只是錯覺罷了……

“羽落碧穹,你下去。”男子淡淡開口,言辭不怒自威。

眼見風波平息,眾人都松了口氣,但隨之又緊張起來。畢竟此人能夠命令衛戍,想必來頭也不小。

“爾等凡人,擅闖泉眼照膽,有何指教?”白衣男子問。

煜燊正想上前解釋,卻被宇文翀一把拉住,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

“我等誤入此地,不過是為尋求出路罷了。”龍洹淡然一笑,直面相迎。

“誤入?呵。”白衣男子輕輕一笑,似有不屑。他上下打量了龍洹一番,眉頭輕挑:“炎波守護……還真是個有意思的人。”

“閣下過譽。”龍洹似笑非笑。

“炎波守護?!”羽步三人吃了一驚。

“此地不得擅闖,若是無事便速速離開。”白衣男子也不多說,沒幾句就下逐客令。

“不是我們不想走,可這裏只有一條路啊。”煜燊有些委屈。

“哼,堂堂炎波守護,走不出這九泉泉脈?”白衣男子冷笑一聲,“龍洹,你連這點能耐都沒有?”

“你……”龍洹眉頭微皺,一時語塞。

“照膽神泉能窺探世間萬物清濁。你們的身份,自然瞞不過我。”白衣男子顯得胸有成竹。

“如此看來,有失公平。”龍洹搖搖頭,像是有些失望。

“呵,有意思。”白衣男子轉過身,掃了眾人一眼,目光最終卻落在龍洹身上,“照膽守護,澹臺悾。”

“照膽……照之能窺天下清濁,卻難料天道無常,實在可惜。”龍洹輕嘆一聲。

澹臺悾忽然收起了原有的威嚴,神色中恍惚閃過一絲異樣。沈默片刻,他才似笑非笑地揚了揚嘴角:“也罷,不過是九泉之一的照膽。能入得泉脈,想必也有些能耐。”

原本沒有路的盡頭,忽然出現了一個不大的祭壇。祭壇上,懸空高掛一面巨大澄清的鏡子,散發著陣陣令人敬畏的肅穆。

“這便是泉眼照膽。”澹臺悾說,“照之能窺心之清濁,能閱世間百態。”

“小羽,這就是泉眼了。”煜燊說著轉過頭來,“你們剛剛說要去泉眼,還不上去麽?”

“我……”到得此時,羽步才明白剛剛的一切是為了自己,“其實……我們原先不是想去泉眼照膽。”

“我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我想知道那個夢到底是怎麽回事,所以想前往與夢境有關的泉眼炎波探個究竟……”

“如此說來,你要找的人,應該是龍公子才對。”澹臺悾微微揚了揚嘴角,眼中卻沒有笑意。

“夢境……”龍洹輕聲重覆著這個詞,神色卻平添了幾分哀傷。

“如此,我們可是多有打擾了。”宇文翀朝澹臺悾一拱手,“還望澹臺公子見諒。”

澹臺悾冷哼一聲,不語。

“不過……龍公子,你剛剛怎麽都沒告訴我們,你就是炎波守護?”羽步不解。

“你沒問。”龍洹很平靜。

“這算什麽回答啊?”一旁的夏侯懌聽了在心裏直嘀咕,“我們可都自報家門了,你也太沒誠意了。”

與羽落碧穹的戰鬥消耗了不少體力。得到澹臺悾的允許後,眾人便坐在祭壇上稍作歇息。周圍一片虛空,不見得能看什麽風景,大夥兒便圍在一起聊天。澹臺悾顯然對這群不速之客毫無興趣,獨自一人站在祭壇的另一頭,背對著這邊負手而立,不知道在想什麽。而龍洹環顧了四周一眼,對眾人的話題明顯也打不起精神,索性走到了另一頭,來到澹臺悾身邊。

“不知炎波守護特來拜訪,有何指教?”澹臺悾語氣很冷,頭也不回。

“想必閣下也清楚在下為何而來,何必再問。”龍洹輕輕一笑。

澹臺悾轉過身,目光直盯著他的雙眼,仿若直搗內心。龍洹也不畏懼,似隱若現的弧度掛於嘴角,淡然處之。

“你我同為九泉守護,不妨有話直說,何須如此戒備。”龍洹輕輕舒了一口氣。

“自古神魔不兩立,我怎麽知道你不是另有目的?”澹臺悾瞇起雙眼,“何況,你還欠我一個人情。”

龍洹微微挑眉,似有疑惑。

“若我剛才在那些人類面前將你們四人的身份點破,以人類的排異之心,你說你的計劃又是否能成功?”澹臺悾冷笑。

“如此看來,在下還得多謝閣下相助。”龍洹有些無奈。

“罷了,言歸正題吧。”澹臺悾也不願多耽擱,“九泉的異動我也有關註,近年來似乎日漸頻繁,且愈發強烈。”

“我起先並不在意,直至近年鑰環時有反應,我才開始關註。只是炎波雖然異動頻繁,卻始終找不出原因,我想可能另有緣故。”

“九泉異動,想來並非空穴來風。”澹臺悾十分肯定。

“九泉本為天地靈脈。天道無常時,異動為常態。然九泉異動過於頻繁,確實有問題。”龍洹也同意他的說法。

“你覺得是二十多年前那場大變動所導致的餘波?”澹臺悾問。

“或許不止。”龍洹搖頭,“近年來,寒髓、霧魂、毒瘴不時異動。我雖多番探查,但始終沒有任何發現。剛才,我忽然感到泉眼有異。趕到之時,卻發現泉眼處驚現滔天巨浪,我進入泉脈查探,卻被直接送到了神泉照膽。看來這異動,對炎波的影響尤為嚴重。”

“泉眼炎波地處九幽大地,遠離盤古大陸,與之聯系最為疏遠。一旦九泉失衡,炎波必定首當其沖。”澹臺悾分析,“照膽位於神界,汲取大量天地靈氣,即便失衡,亦尚能維持自身穩定,所以一直沒怎麽受影響。”

“如此看來,你輕松不少。”龍洹輕輕一嘆。

“無垢、熱海、龍潭倒也平靜,不過春滋……”澹臺悾忽然想起了什麽,“泉眼春滋,你可有去過?”

“不曾。”龍洹搖頭,“我追查異動的線索,卻從未追到泉眼春滋。因此未有前往。”

“兩年前,我曾往泉眼春滋走了一趟。”澹臺悾輕輕閉上眼,“不過,我並未遇到衛戍。”

“這不可能!”龍洹心中一震,頓生不好的預感。

九泉各有衛戍保護著泉眼,且衛戍實力強大,即使將其打倒,也無法消滅它。

“衛戍由九泉之力幻化而成,只為保護泉眼而存在,不可能擅離職守。”龍洹沈聲道。

“你可以去看看。”澹臺悾輕輕揚起嘴角。

龍洹沒有說話,目光投向了無盡的虛空中,片刻沈思後,他長嘆了一聲,不再言語。

另一邊,圍坐在一起聊天的眾人並沒有註意到這邊的沈重,臉上不時浮現寬心的笑容。

“這是什麽動物?看起來跟小貓好像。”羽步對絡緗懷中抱著的魔獸很好奇。

“這是……角貓,也是貓的一種,不過比較罕見,是我們家鄉那邊才有的品種。”都說人類的排異心很重,絡緗不得已胡謅了個理由,免得自己身份暴露。

“它病了?”柳兮月發現小聶的精神不大好。

“嗯,它中了毒。”絡緗點點頭,“大夫說,要用一種叫‘寒山楓’的藥材才能解毒。我們幾個此番出門,便是來尋找這味藥的。”

“寒山楓生長於高山狂風肆虐之地,十分罕見。其葉可入藥,作解毒之用。”夏侯懌忍不住給大家做起了科普,“後來由於其入藥之法失傳,江湖上已經不怎麽為人所知了。”

“這麽看來,這寒山楓在人界也不容易找。”宇文翀若有所思,“還要費好一番功夫。”

“讓我們來幫你們吧。”羽步主動提出,“我知道有個地方可以找到寒山楓。”

“這……”絡緗猶豫了,“素昧平生的,怎麽好麻煩你們?”

“沒關系啦。”羽步絲毫不在意,“我們現在也算是認識了,朋友之間互相幫忙嘛。”

一旁的柳兮月聽見她這番話,正想開口說什麽,想了想卻還是沒有這麽做。她身邊的夏侯懌察覺到了她的神情變化,便悄聲開口安慰她:“不必太擔心,我看他們都不是什麽十惡不赦之人。人在江湖,總要多結識些朋友。況且,難得小羽這番熱心,我們阻止她豈不掃興?”

“嗯。”柳兮月頷首,神色平靜了不少。

休息過後,眾人再次踏上了旅途。臨別之時,澹臺悾忽然叫住了龍洹。

“照膽所示,他們之中,現清濁不明。”

“澹臺公子何意?”龍洹似笑非笑地問。

“你自己心裏清楚。”澹臺悾收起了臉上的溫和。

轉身,掃了一眼等待自己出發的大家,有些無奈地搖搖頭:“看來,我這個炎波守護,可不是輕松的角兒。”

“九泉守護,本就身負重任。”垂首,望了一眼手上的九泉鑰環,澹臺悾猶豫片刻,卻終究沒有將嘴邊的話說出口。

活得太久,連感情都麻木了嗎……

目送幾人離開後,無盡的虛空中只剩自己一人。坐在祭壇的臺階上,心中竟多了一分惆悵與艷羨。

熾地重游,少不得又是一身汗。

“說起來,這泉眼炎波的衛戍,我們第一次來的時候好像沒看見呢?”夏侯懌突然想起來。

“你們腳下這條僅有的小路,便是衛戍。”龍洹淡淡解釋。

“什麽?!”在場的人都狠狠吃了一驚。

“你是說……我們一直走在它身上?!”柳兮月難以置信。

“難怪……所以剛剛才會地龍翻身。”羽步恍然大悟。

“九泉形態各異,衛戍自然也各有不同。炎波的衛戍便是這條一直沈睡在巖漿之中的地龍。”龍洹解釋,“除非感應到炎波鑰環的力量,否則一旦有人靠近炎波,它便會從沈睡中醒過來。”

站在那顆巨大的紅寶石面前,源源不斷的熱浪幾乎要將人融化掉。泉眼炎波,掌夢境之力,可重現夢境,亦可構造夢境,甚至令夢境成為現實,但據聞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頂著酷熱,羽步將自己的夢以及最近一段時間發生的種種詳細地告訴了龍洹。

“夢中……有個聲音一直提到神農九泉?”龍洹訝異地張了張嘴。

“你仔細想想,還有沒有什麽忽略掉的細節?”柳兮月提醒她。

“嗯……”羽步托起腮幫,努力地回憶了一下,“好像……不止一個聲音,一個是男聲,另一個則是女聲,給我的感覺都很熟悉,好像在呼喚著什麽,但我從來都沒有聽過他們的聲音。”

“這個夢……”龍洹陷入了沈思,“你剛剛說,你覺得跟你想要尋找的那架羽步琴的來歷有關?”

“嗯。”羽步點點頭,“我一直在尋找關於它的故事,找了很久了,都沒什麽線索。我想這次會不會是暗示,所以才追查到九泉。”

“那架琴……不知在下可否看看?”龍洹問。

羽步將背上的包袱解下來放在地上,打開盒子,將琴展現在眾人面前。

“?!”龍洹蹲下身,盯著琴看了好一會兒,神色略有訝異,又伸出手輕輕**琴弦,若有所思。

“龍公子?”羽步見他神色有異,心中亦疑惑了不少。

這種熟悉感……

“恕在下無知,並未見過此琴。”龍洹站起身,略帶惋惜地搖搖頭,“或許,姑娘的夢會有線索。”

“我的夢?”羽步不解,“我已經將能想起來的都說了,要是還有什麽……”

龍洹卻是搖頭打斷了她:“煩請姑娘過來一下。”

羽步聽話地走到他面前,用疑惑的眼神詢問。

“按在下所言去做。”龍洹命令道,“閉上眼,靜下心,伸出左手,放到我的手上,然後仔細地回憶夢中的情景。”

羽步一步一步地照做。當碰到龍洹的手時,她心中多了一分意外。龍洹的右手戴著手套,她剛剛都沒註意到。

一股不易察覺的氣息,通過接觸的手流進了自己的身體,腦海中的夢境漸漸清晰起來。還是那個夢,還是那個陌生的聲音,不知為何卻好似多了幾分溫暖。

“……”

閉著眼的羽步並不知道,此時此刻,在龍洹心中,卻掀起了滔天巨浪。

“好了,姑娘可以睜開眼睛了。”不知過了多久,當夢境漸漸消失,龍洹的聲音才再次傳來。再次回到現實中的世界,周圍的一切並沒有什麽不同,每個人的臉上都沒有顯出過分的異樣,包括龍洹。

“龍公子,小羽的夢……”柳兮月有些擔憂。

“……”

緘默片刻,龍洹搖了搖頭:“夢中的聲音,在下亦不曾知曉。只是這夢中的場景,似乎是碧溪村。”

“碧溪村?”羽步有些不解,“這個地方,跟羽步琴有什麽關系?”

“我聽過這個村子,好像……是在千峰嶺附近。”夏侯懌回憶道。

“我看,暫時也沒有別的線索,不如我們就去這個村子打聽打聽,或許會有些發現。”柳兮月提議。

“不急,先幫小聶找到解毒的藥材吧。它忍了這麽久,一定很辛苦。”羽步對自己的事情毫不在意,反而一直惦記著小聶的病。

“謝謝你,小羽。”絡緗心中一暖。

“不用客氣,我們是朋友嘛。”羽步沖她微微一笑。

離開時,走在最後的宇文翀回頭望了一眼那顆巨大的紅寶石,眼中閃過一絲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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