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姐師妹這樣的稱呼放到現代來,聽起來總有點違和,孔天微輕輕揚起頭看了一眼那個說話的女人。

女人化了精致的妝，頭發編成辮子盤了起來，穿著雅致的旗袍,肩上還披了一條絲巾，看起來更像是一個闊太太。

這個女人就是章老師的師妹嗎？

孔天微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先入為主了,總覺得章老師的這個師妹看起來年紀似乎要章老師還大一些,不需要走近就能聞到那個女人身上的濃郁的香水味,不像個音樂人。

章樂音完全不掩飾自己對這個師妹的厭惡，此時自己這個師妹樂呵呵的過來跟她打招呼，她也依舊擺著一張臉，說出來的話也很嗆人,“哦，我覺得這輩子都不要再見更好。”

“音姐,你說話還是這麽讓人傷心啊,誒,這個漂亮的小姑娘是誰啊？”女人註意到孔天微後,立即詢問孔天微的身份。

章樂音繼續一句話堵回去，“關你屁事。”

“音姐，我們好歹是同一個老師教出來的，一起在老師門下學習這麽多年，好久不見，不要這麽不給我面子吧？”那女人還是樂呵呵的。

那笑容孔天微看著有些不喜，總覺得笑的很假。

她安靜的不摻和大人之間的對話,發覺那個白襯衫少年也不說話，卻在笑盈盈地盯著她，好像看穿了什麽。

這個笑容簡直跟他那個師傅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章樂音懶得理這個師妹，主動拉著孔天微的手，指著師妹和白襯衫少年道，“那個女的叫做姜靜，那個男生叫做項識。你不用管他們做什麽，反正你每次見到他們兩個就繞道走。”

孔天微很認真地點點頭，發現項識從頭到尾都笑瞇瞇地盯著她看，並沒有因為章老師的話而惱怒，也沒有因此說些什麽，頗有幾分不喜形於色的意味。

姜靜有些無奈地擺擺手，看起來好像真的很傷心，“師姐，我雖然可能做了一些讓你不開心的事情，但是也不至於讓你討厭我討厭到這個地步吧？”

“你做了什麽你自己心裏清楚！”章樂音惡狠狠地道，“假惺惺！”

章樂音說完這句話就拉住孔天微的手大步往前走。

孔天微發覺章老師的手好像在顫抖，不是因為情緒激動導致的，就是好像……受過傷之後發病的顫抖。

她忽然想到了一些細節。

在為了出國而做各種準備的時候，章老師也來看過她幾次，聽到她練琴也指導過一些。

但是她很少會示範給她看，就算彈也只是彈一些非常簡單的指法，覆雜的指法她反而不演示。

孔天微那時候還以為是因為自己的水平還不夠，還沒有能讓老師親自上場演示的水平，但現在看來，最大的可能是老師的手出了什麽問題。

而再從老師對姜靜的態度來看，或許是姜靜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情讓老師的手受傷了，所以錯過了某一次很重要的比賽？

孔天微覺得她或許要去查一下章老師參加過什麽比賽，又在哪場比賽中沒有拿到冠軍。

他們在這邊校門口統一登記好之後，就會有一個莉迪亞音樂學院的老師過來帶他們去夏令營的舉辦地點。

夏令營的舉辦場所不是莉迪亞學院，莉迪亞學院可以說是大本營，早上出發和晚上回家都是在這裏集中和解散。

巧的是來這裏帶隊的老師居然是孔天微之前見過的歐格登，章老師在一旁解釋道，“本來就是招生處的老師，現在負責招待新生，帶領新生去參加這個相當於入學教育的夏令營活動，也很正常。”

“大概會有多少新生啊？參加夏令營的都是鋼琴專業的嗎？”孔天微好奇地問。

“具體的人數我也不清楚，每年招收的人數都不一樣，只要是符合他們招收標準的人就都可以入學。肯定不可能只有鋼琴專業，有很多方向的，到了夏令營地點你就知道了。”章老師解釋的同時也收到了莉迪亞那邊發下來的夏令營手冊。

夏令營手冊上面會對於這次活動的行程進行詳細的解說，而且還是雙語，只可惜這個雙語是英語和法語，章老師以為她都看不懂，因此又翻開冊子跟她介紹今天的行程安排。

“今天要先熟悉同隊的同學，同專業的學生會分到同一個隊伍，一個隊伍的人數為六到五人。重點的活動是在藝術廣場的音樂劇院裏舉辦的交響樂演奏。”章老師翻看著冊子，很認真地解說。

孔天微聽著章老師溫和的聲音，心裏非常感激。

最開始還沒有深入接觸的時候，她一直覺得章老師是一個很難親近的人，畢竟章老師是鋼琴天才，有這麽多成就，對於她來說應該是高高在上的。

可是這個她仰慕的人現在很耐心仔細地陪著她熟悉國外的環境，她有時候會想，就算章老師是抱有目的找到她，就沖章老師親力親為這一點，就能看出她的為人了。

很顯然，章樂音對孔天微的態度也被姜靜和項識看在眼裏。

姜靜也不需要章樂音的介紹也能猜出孔天微的身份，她有些不屑，因為這個女娃她連聽都沒聽說過。

章樂音那邊在說悄悄話，姜靜和項識這邊也在說悄悄話，“那個女生，你記下她的樣子沒？”

項識乖巧地點點頭，漂亮的女生自然很容易讓人記住，而且項識也暗中觀察過那個女生的手了。

那個女生的手……就算是放在正常人裏，也是偏短的，完全就是不會被建議學鋼琴的手。

項識倒是有些意外，這個女生是靠什麽拿到錄取通知書的？

他不僅在心裏這樣想，還把自己的疑惑問了出來。

姜靜哼了一聲，“你要看看人家的師父是什麽人，以章樂音的名氣，要塞一個廢物進來又是什麽難事。”

能說出這種話，很顯然，姜靜也看出孔天微的手並不是非常適合學鋼琴。

在姜靜的眼中，沒有天賦還妄想走專業路線，簡直就是異想天開。

她也一直認為她比不過章樂音只是因為她天賦不如章樂音，那一道鴻溝她跨不過去。

項識意有所指地道，“或許她還是有點能力的。”

“或許是有那麽點能力，但是上限不高，有天賦跟沒天賦之間的差距，是努力也追不上的。你放心好了。”姜靜拍了拍項識的肩頭，“我看你好像對那個女生很感興趣？”

項識打哈哈笑起來，“只是好奇她是靠什麽打動了章老師，居然能讓章老師做到這個程度。”

“誰知道章樂音在想什麽，該不會是手壞了不能彈琴，腦子也跟著一起壞了吧？你要是真的很不放心，你就觀察一下，看看她到底是有什麽能耐。”姜靜只是送項識過來，待會項識上校車，她就走了。

項識垂下頭，“嗯。”

“有什麽事情我會手機上跟你說，你在這邊隨時向我匯報學習情況。”姜靜晃了晃手機，“上車吧。”

孔天微上車後也跟章老師坐在一起，座位是三個座位排在一起，她們兩個坐好之後還空出來一個。

她看中了一個沒找到位置的白人女孩，想招呼那個女孩過來，沒想到有人先坐下來了。

她一楞，對方已經帶著歉意，臉上掛著如沐春風的笑容很友好地問道，“我可以坐在這裏嗎？”

是項識。

說他不是故意的，她絕對不相信。

人都已經坐下來了，還問可不可以坐在這裏，真做作，真虛偽。

孔天微莫名不喜歡這個男生，覺得這人給她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她看了看章老師，發現章老師擡了擡眼皮，一點不留情地懟了一句，“你是眼瞎了嗎？沒看到她在招呼另一個女孩過來，你搶著坐下來還好意思問可不可以坐在這裏？”

孔天微暗中豎起大拇指，本來的客套話也咽回去，懟了一句，“你都坐下來了，還問可不可以，有意思嗎？你這跟打了別人一巴掌還說不好意思我打錯人了有什麽區別？”

講道理，開懟之前，孔天微也不知道自己居然還能這麽嗆人。

不過好像感覺還不錯？

尤其是看到對方吃癟的表情，心情就更好了。

章樂音也有些驚訝的看向孔天微，她印象中這個女生一直很溫和，就跟沒脾氣一樣，她被別人罵了能還嘴就不錯了，更別說是主動去懟別人。

項識被兩個人連續懟了一句，臉上的笑容頓時就沒那麽陽光了，他的語氣顯得更加溫和，“好吧，我只是想坐在你旁邊，校車上的位置也不是你專屬的，你也不能阻止我坐在這裏吧？”

這是禮貌不行就開始耍無賴了？

孔天微看了一眼章老師，發現章老師不想理會，撐著手看向窗外。

她深思片刻，板著臉嗆道，“隨你便。”

校車已經駛出一段距離，車內有說話的聲音，孔天微細細聽能聽到這是學生們在進行自我介紹互相認識。

項識好像也聽得懂外語，也有可能只是想主動搭話，便主動道，“剛才章老師應該已經介紹過我的名字了，但是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真的很想認識你，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孔天微索性雙手抱胸靠著椅背，假裝自己已經睡著了。

“你在裝睡？我也發現了，你好像對我印象不好，我應該沒做什麽讓你生氣的事情吧？畢竟我們才第一次見面。”項識說著恍然道，“是不是因為章老師的態度？”

“就算我沒睡著，但是章老師也在閉目養神，你能不能安靜一點？”孔天微不耐煩道。

可能是受到了章老師的影響吧，她發現她對項識完全不能心平氣和。

項識探頭看了一眼章樂音，發現章樂音確實閉著眼睛，眉頭緊皺，好像下一刻就會忍無可忍破口大罵。

他立即噤聲，很認真地點點頭。

孔天微松了一口氣，還以為他就此罷休了，結果才過了一分鐘，她的手就碰了一下。

她低頭看過來，就發現項識開始給她遞紙條，她不耐地掃了對方一眼，不想接過紙條。

項識意識到這點，又把紙條攤開，讓孔天微第一眼就能看到上面的字，[我只是想跟你交個朋友，沒有別的意思！其實你現在不說你的名字，之後我們同班也會知道的。現在就是提前認識一下而已！]孔天微沈默地看完，沒有出聲。

項識又遞了一支筆過來，示意她寫字。

孔天微擺擺手拒絕了對方的筆，閉上眼睛，耳目清凈！

她的抗拒很明顯，正常人在這裏碰壁就不會再往前湊了，可是項識偏偏就好像看不懂，下了校車後項識便借口說他沒有大人陪同，非要跟她們組隊。

孔天微不敢做主，是看了章老師的態度後，經過章老師的默許才不反對的。

夏令營的活動場所在藝術廣場，這裏周邊都是樂器店，各種琴行，廣場上搭起了一些篷子，拉起橫幅，上面寫著預祝本次新生夏令營舉辦成功之類的賀詞。

第一個活動是找到各自同專業的同學，然後表演一個小節目，讓大家認識自己。

孔天微跟在章老師身邊，因為多了一個項識，章老師下車後一直板著臉，一句話也不說。

氣氛有點僵硬。

孔天微有點看不懂章老師的用意，章老師應該是不喜歡項識的，但是為什麽章老師又不直接一點把項識趕走？

要找到同專業的同學並不難，因為有專門的老師舉著牌子，讓相應專業的學生集中到一起。

他們找到寫著鋼琴牌子的老師跟前，這邊已經聚集了不少人，一個個陌生的面孔上洋溢著燦爛的笑。

有些學生很開朗，已經認識了不少新同學，在人群裏混的很開。

項識就是其中之一，孔天微還是跟這些同學集合之後才發現項識在這邊認識的同學還挺多的，他一到這邊，就有好幾個同學跟他擊掌打招呼。

章老師讓她專心一點，等會大家表演小節目，註意看一下項識的水平，讓她自己心裏有個底。

既然是鋼琴專業，那麽表演小節目自然也是彈奏自己拿手的曲子，他們整個專業的新生都集合了之後再排好隊，一隊人往一個琴行走去，找到屬於他們專業真正集合的琴房，在這裏有鋼琴供他們隨意發揮。

期間，孔天微偶爾也會去看一下項識在做什麽，結果發現他經常把手機拿出來，好像在通過手機跟誰聯系。

表演小節目進行自我介紹的順序不做強硬要求，誰自願先上來就先上來，老師說完後，就有好幾個金發女生舉手，巴不得馬上就讓大家認識自己的樣子。

孔天微註意到項識也舉手了，而且還是舉得最高的那個。

老師看了一下，果然對項識做了一個請的動作，用外語問項識，“你是項識先生嗎？我記得你，你面試時候的表現讓人印象深刻，相信同學們也會被你驚艷的。”

項識謙遜地笑笑，很顯然聽得懂老師的話。

章老師以為孔天微不懂，又在孔天微耳邊翻譯了一遍，末了安慰道，“他之前考了一些外語證書所以外語能力已經很ok了。你沒有考，也不影響，莉迪亞不需要外語方面的證書已經錄取了你，剩下的我們慢慢來。”

說話時，項識已經開始彈奏，他的優勢很多，比如說手指夠長，跨度比較大，能夠彈奏出音域廣難度大的曲子。

孔天微只是聽了一個前奏，心就在不停的往下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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