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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前世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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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了什麽?對不起什麽?

孔陽州一頭霧水,不是在切菜嗎?為什麽突然之間會變成這樣,好像下一刻就要精神崩潰了。

他轉身找來了繃帶和藥水,慌忙把妻子扶起來,發現她渾身都在輕顫,他都沒有辦法好好的幫她處理傷口。

真的太奇怪了,就算被切到手指,切的很深很痛,老婆也不應該反應這麽大,生孩子的時候她都能忍住,沒哀嚎出來,她這麽堅強的人,怎麽會因為這種傷就疼得發顫?

直覺告訴孔陽州,事情沒這麽簡單。

好不容易止住了血,繃帶又被抖散了,孔陽州氣的一甩染上斑斑血跡的繃帶,“到底怎麽了?有這麽疼嗎?弄疼了你就跟我說啊……”

“對不起……對不起……”紀伊白只是重覆著這三個字。

孔陽州只感到無比挫敗,老婆變成這樣,他總不可能對她兇,不兇她又要從哪裏開始安慰?

一直都在說對不起對不起,到底是在對不起什麽?

“不要這樣好不好……老婆,我真的,我到底要怎麽辦才能讓你們好起來?為什麽你們一個兩個都出了問題?不要折磨我,給我一點提示好不好?”孔陽州攬著紀伊白的肩頭,強行跟她對視,苦苦哀求。

紀伊白渙散的目光逐漸恢覆焦距,看清眼前的人之後反手猛地死死抓住孔陽州的雙肩,“我……我……”

說了兩個‘我’字之後,她又突然松開手,失落地垂下頭,出神地盯著血肉模糊的手指。

雖然還是沒有說明原因,但至少停止顫抖了。

孔陽州松了一口氣,蹲下來繼續幫她包紮手指,“我也不知道你是怎麽了,如果是因為天微的事情而自責……那你沒有必要,我也要道歉。我一直忙著工作的事情,忽略了你和天微。”

紀伊白怔怔地看著他,只是別過臉沒有回話,乖乖讓丈夫幫她包紮傷口。

“傷口有點深,我不是提醒過你要小心手嗎?切菜的時候都在想些什麽呢?”孔陽州光是看著這外翻的血肉都覺得疼,說這話的時候紀伊白的手抖又抖了一下,“又弄疼你了嗎?”

紀伊白緊緊抿著唇搖頭,剛才是故意別過臉不看孔陽州,現在卻突然一直盯著孔陽州看。

就好像從他的臉上看出某些蛛絲馬跡。

“等會我幫你換一下衣服沖洗一下,你去休息一下吧,廚房讓我來收拾就好了,菜你也別做了,我來就好。”孔陽州被妻子盯的不自在,“剛才沒有跟你說,對面家的小孩過來看天微了……”

他停頓了一下看妻子的臉色,發現她還是死死地盯著他,完全不像之前那樣光是聽到高玉樹的事情就擰起眉頭。

“說是他媽媽做了好吃的送一點給天微,我就讓他進來了。剛才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麽突然一聲慘叫,我就讓那個小孩先去陪天微了。”

他全程都在觀察妻子的表情,看到最後也沒從妻子的臉上看出憤怒。

“你真的沒事吧?”妻子這麽反常,孔陽州實在很擔心。

紀伊白收回目光,“嗯,我知道了。沒事,我沒事。”

居然這麽平靜?

孔陽州覺得更覺得奇怪了,就算她決定還是讓高玉樹跟天微接觸,那也不應該這麽平靜,至少還會有一點不悅。

“你不生氣?”孔陽州是在憋不住,接著問道。

“生什麽氣……?”

“我讓對面家的小孩過來看天微了,就是那個教壞了女兒的小男孩,你不生氣嗎?”孔陽州都要抓狂了。

紀伊白恍然大悟,不知道想了什麽,突然臉色一變,“當然生氣了!我現在就去把那個小男孩趕走!你幫我把這裏打掃幹凈!”

“你……”孔陽州話都沒說出口,才被包紮好傷口的紀伊白就一陣風似得跑開了。

他擔心地跟了過去,就怕妻子真的把高玉樹趕出去。

可是跟上去之後,只發現妻子像做賊一樣扒開女兒房門,從門縫裏偷偷看裏面的情況,不知道看到了什麽,松了一口氣一般又重新把門合上,垂著頭往臥室走去。

不是說要把高玉樹趕走嗎?怎麽連房間都沒進去?

孔陽州非常疑惑,只是這是一個好現象,他也不想去追根問底以免妻子真的去趕走高玉樹小朋友。

**

回到臥室後,紀伊白關上房門,背靠著門板,渾身脫力地滑下來一屁股跪坐在地板上。

她想起來了,她終於明白了。

為什麽她會在發現女兒的不同尋常後會這麽固執地認為女兒應該是一個天才,為什麽一口認定天微的智商就應該是170而不是105……

全部都是她曾經經歷過的事情。

有個名詞叫做前世今生,還有個名詞叫做重生。

她打發時間的時候看過一些類似的小說,還拉著丈夫一起吐槽某些不合理的情節,才會對這個詞有所了解。

一個人死後又帶著記憶回到了更年輕的時間點,就可以被稱為重生了。

但是她所看過的那些小說裏的重生是死的那一刻一眨眼之間就回到了過去的時間點,而她卻是以恢覆記憶的形式。

從一開始是被一些事件引發類似於既視感的感覺,之後被繼續刺激引發頭疼,最終完完整整地把全部事情想起來。

紀伊白為想起這些悲傷的事情而感到壓抑,卻又無比慶幸她能想起來。

切到手指,湧出來的鮮血灑在衣裙上,對她造成了巨大的刺激,因為前世天微去世前就在她的懷裏,天微身上的血跡蹭了她一身,從鮮紅變成暗紅,一點點失去生機……

她差點以為她回到了那一刻,失去女兒的那一刻,那個瞬間她才知道什麽叫做追悔莫及,什麽叫做大錯特錯,才知道她這固執的一生究竟有多失敗。

記憶還有點混亂,紀伊白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靠著墻往衛生間走去。

事情要從天微被發現是天才神童開始說起。

前世,天微被發現是神童的過程跟這一世大同小異,她之所以會註意到天微的不同凡響,主要有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找菜刀,女兒說出一孕傻三年這句話,還提到過用他們的手機搜索過相關信息。

第二件就是小學四年級的陸采童把數學作業交給天微寫,天微把寫題目當作玩游戲一樣寫出了正確答案,但是,前世的天微寫字的字跡並不是她這一世所看到的瘦金體。

前世的天微寫出來的字歪歪扭扭的,但對於前世的她來說,不管天微寫的字有多難看,一個四歲大的孩子能寫出四年級的題目,就已經是驚人的能力了。

第三件事就是她之後拿了一個打亂的魔方讓女兒還原,女兒一開始有點不知道怎麽玩,但是很快就好像掌握了技巧,不需要特地去學習,就找到了還原魔方的辦法。

後來的發展就是去測智商,測智商的結果是170分,她和丈夫都高興壞了。

他們的女兒是一個天才啊,沒有經過系統的學習就可以自己學會小學的知識,學習能力如此強大,如果找人專門教她,她一定會進步神速,小小年紀就取得成功。

測完智商回來之後,他們就讓天微從幼兒園退園了,知道女兒是一個天才之後,他們就不屑於讓女兒跟那些普通小孩待在一塊,沒準會把他們的女兒帶蠢了。

他們不惜透支收入請來最好的家庭教師教導天微學習知識,那個經驗豐富的家庭教師教了天微一個小時之後也對天微誇個不停。

比如說這個小孩是他教過最聰明的孩子,這個小孩的學習能力簡直逆天,她一定會有很大的成就……

到現在紀伊白還記得她的女兒被誇獎的時候,她心裏湧上的那種驕傲感,仿佛她家天微已經是一個很偉大的名人。

所有人都會誇他們真會生,生了個一點都不比男孩差的女兒。

其他認識的人的孩子都比不上他們家女兒,他們的女兒是最優秀的。

不管走到哪裏,只要說起孩子的成績,天微就永遠都是話題中心。

天微會有一個光明的前途,天微會考上最好的大學,從最好的大學畢業出來。

或許她會去做科學研究,成為第二個居裏夫人;或許她會在最好的企業工作,小小年紀就成為管理層,收入遠超同齡人。

不管是哪條路,她只要好好學習文化知識,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前世的她和丈夫都是這樣認為的,所以所有跟文化知識無關的東西都不讓天微學習,那些什麽畫畫唱歌演奏樂器都是歪門邪道,學習成績不好的學生才會去學那些。

天微這麽好的學習天賦,只要在他們為她設定好的道路上什麽都不用想一直勇往直前就可以了。

她不能去結識在他們看來是壞孩子的同齡人,比如說那個叫做高玉樹的男孩。

她更不能浪費時間,如果做完了一套題那就做下一套,做完下一套那就去參加培訓課,因為她不只要參加考試,還要參加各種各樣的競賽,那些競賽會讓她的履歷更加優秀。

每一次考試她都要做到完美,滿分是最低要求,因為在他們夫妻眼裏,天微這麽高的智商就應該對自己的要求更高,不能以普通人的標準去要求她。

在他們利用所有資源為天微提供最好教學條件的情況下,天微的發展正如他們夫妻倆預想的那樣,一路暢通無阻,考上大學乃至大學畢業再到她考上研究生為止,一切都很順利。

突然就有一天,在他們還在備受別人羨慕的時候,學校打來電話告訴他們,建議孔天微同學退學,希望家長來把人帶回去。

他們的天才女兒竟然在考上研究生或許很快就能研究生畢業的時候,被學校勸退了。

紀伊白扶著墻來到衛生間,照著鏡子,看到鏡子裏衣服上斑駁的血跡,眼淚不受控制地湧出來。

她開始不敢繼續往下回憶了。

她都做了什麽?她都對什麽都沒做錯的天微做了什麽?

前世,去學校接天微之前,她打過很多個電話想問問到底怎麽回事,為什麽會好好的突然就被勸退了?

她第一時間想到的竟然不是安慰被勸退的女兒,而是想到如果別人知道天微被勸退了,還不知道會怎麽取笑他們呢,尤其是那些老早就看他們不順眼的親戚,一定會對他們家冷嘲熱諷,把他們家踩到泥裏。

有多少人羨慕她家天微的優秀成績,就有多少人等著天微從神壇上掉下來,再踩上幾腳,吐上幾口唾沫。

一直到她見到縮在寢室床角的天微為止,天微都沒有接聽她的電話,明明手機就在手邊。

導師擔憂地向她解釋說明,天微可能是患上抑郁癥了,他們試圖帶天微去看病,但是遭到了嚴重的反抗,所以才會聯系家長過來帶她先去看病。她已經無法再繼續學習了,先把病看好了再說,學業這方面可以休學,但累計休學時長不得超過一學年。

也就是說孔天微能在一年之內減輕抑郁癥還是可以回來繼續讀書的。

紀伊白抓住了這一點,很爽快帶天微回去看病,他們以為這個病很容易治好,治好了就不會覆發。

即使他們去醫院檢查了之後,被醫生告知天微的抑郁癥已經是重度抑郁癥,需要住院治療,而且還要時時刻刻看著她,避免她趁別人不註意的時候自殺,他們仍舊沒把這個病太當回事。

只是因為天微看起來除了不怎麽露出笑容,其他一切正常,她本來就不是喜歡笑的孩子,所以就連那個不怎麽露出笑容的異常表現也不算什麽。

最開始,為了讓天微開心,他們不管天微做什麽事情都順著她,即使她已經喪失了興趣,配合藥物,一年之內天微的抑郁癥減輕為輕度抑郁癥,他們認為她沒有問題了,在休學的最後期限又把她送回學校去。

因為天微長期在家裏治病,已經有很多盼著天微不好的人旁敲側擊地問這問那。

他們覺得女兒因為患上抑郁癥而必須休學一事說出來真的有些丟臉,至少她也要先研究生畢業了,說出去也不至於這麽難聽,去找工作也能找到比很多人都好的企業和職位,也還是優秀的。

天微被送回學校不到半個月,紀伊白又接到了導師的電話,導師真誠建議孔天微同學退學,因為她出現了自殺傾向,搶了同學的水果刀想割腕,被及時攔住了。

他們盡最大的精力花了一年時間把她的重度抑郁癥減輕為輕度抑郁癥,可她從輕度抑郁癥再加重為重度抑郁癥,只用了半個月,甚至還出現了自殺傾向。

前世的紀伊白在看到天微的遺書之前,一直都沒想明白,天微到底為什麽會患上抑郁癥。

她唯一能找到的解釋就是因為天微太天才了,腦子非常活躍想的也多,才會把自己繞進去走不出來了。

抑郁癥覆發,已經休學過一年的天微已經不能再休學了,只有退學一條路可以走。

紀伊白忍痛幫女兒辦理了休學手續,卻並沒有死心,想著等到治好天微的病之後要讓天微考更好的學校的研究生。

只要天微還能重新振作起來再去考更好的研究生,那些想看他們家笑話的人就不敢說什麽閑話,她的女兒只是因為生病所以才會耽誤了學業,等到病好了還會有光明的未來。

於是,漫長的治療開始了,從天微十九歲就治療到她二十四歲車禍去世,抑郁癥一直伴隨著她,在減輕和加重中反反覆覆。

每當她的癥狀減輕,紀伊白就開始讓女兒覆習知識去考研。

其結果則是讓孔天微的病癥又繼續加重。

有些抑郁癥病人表面看起來跟常人無異,但內心已經沈入深淵。

而孔天微就是這種抑郁癥患者,她會失去食欲,會無法入睡,會反應遲鈍,但這些所有的這一切,紀伊白前世都看不到。

因為孔天微是一個很細心的孩子,她掙紮著的內心認為自己就是一個沒用的人,一個總是給別人增加負擔的人,一點點的過錯都被加倍放大,所以拼命隱藏著自己的病癥,把飯端回房間吃,其實是把飯菜都倒掉了。

睡不著也會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造成正在熟睡的假象,只是不想讓父母更擔心她。

她的父母只能看到她明明好好吃飯卻日漸消瘦,明明好好睡覺卻一天比一天萎靡。

所有的這一切,都是紀伊白在女兒死前才知道的。

長期的治療,看不到治愈的希望,紀伊白到後期也成了她最討厭的人,她不反思自己的行為,卻開始責怪女兒.‘為什麽別人都沒得這個病,就你這麽特殊患上這個病?'‘你就是太閑了所以才會想這麽多,如果你像以前那樣忙著學習知識,你就沒事了!’‘你看起來這麽正常,一點都不像生病的樣子!你是不是在裝病?’‘天微,你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你真的太讓我們失望了……’……

……

一開始她反駁的那些不懷好意的人嬉皮笑臉對天微的各種語言攻擊,到最後,都變成了她的臺詞。

用這些不該對天微說的話一次又一次地傷害她支離破碎的心。

後來或許是天微撐不下去了,崩潰地跟他們吵了一架,卻不是訴說自己的辛苦,而是懇求他們的原諒,原諒她的錯吧,她已經熬不下去了。

吵架的第二天,天微奇跡般地恢覆了正常,就好像病癥已經被徹底治愈了一般,提出要獨自出去旅游一趟,就當作出去散心。

他們同意了,雖然並不放心讓女兒獨自出遠門旅游,但她幾乎是哭著懇求,他們無法不心軟。

送天微去旅游之後,紀伊白心血來潮幫天微收拾了一下房間,結果從她的枕頭底下翻出了一封信和無數張帶血的手絹,以及一把水果刀,不知道天微是什麽時候買的。

紀伊白幾乎是顫抖著雙手把這些東西拿出來,不敢去深想這些東西究竟是為何而存在。

那封信上勁瘦的瘦金體寫著‘寫給爸爸媽媽’,這個字體還是她嫌棄天微的字難看,逼天微去練習的。

她展開了信,覺得自己打開了一個潘多拉魔盒,盒子裏關著天微所有的負面情緒,那些被天微藏的很好的負面情緒。

【爸爸,媽媽。當你們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解脫了,原諒我最後還是沒撐住選擇自行了斷。

抑郁癥究竟是什麽時候患上的呢?大概是在我八歲的時候吧。你們還記得那次我偷偷跑出去,跑到對面家那個小男孩家裏玩的事情嗎?這種小事你們可能已經不記得了吧,可是我卻永遠也忘不掉。

因為你們一直只讓我學習文化知識,我的生活如此枯燥,我不知道除了學習知識還有這麽多精彩的事情可以做。去他家看到那個東西後,我才知道原來那個叫做鋼琴,原來彈奏鋼琴比學習知識快樂,原來我還有快樂的能力。

可是我太貪玩,被你們發現了,你們不僅罵了我,回去打了我的手板,還兇了那個小男孩。

都怪我都怪我,如果我沒有遇到他,如果我沒有貪玩跟他一起玩鋼琴,他是不是就不會被你們責怪了?

我真的很喜歡彈鋼琴,為什麽我不能做那些事情?為什麽我考試的成績比別人好這麽多還是被媽媽嫌棄考的不夠好?為什麽我考滿分不能得到獎勵?我是不是其實很差勁兒?

為什麽我比別的同學年齡小就要被他們孤立?為什麽你們都說我一定要成為一個有成就的人,可是我不想成為什麽有成就的人,我只是想可以出去玩一玩,可以像其他孩子那樣,可以玩各種各樣的游戲。

為什麽別人都可以,我卻不可以?

為什麽說好的我考全科滿分媽媽就會讓我畫畫,媽媽最後卻沒有兌現諾言?

為什麽說好的我拿到競賽的第一名,媽媽就讓我學習彈古箏,媽媽最後卻讓我去學習奧數?

為什麽我都已經這麽努力了,還是不能做想做的事情?

真的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也不想被退學的,我一點都不想讓你們擔心的,可是我真的撐不下去了。

我好累,媽媽,我真的好累。

活著為什麽會這麽累?

我真的不想讓你們失望,我知道你們是愛我的,可是為什麽你們更在意那些叔叔阿姨伯伯嬸嬸的眼光?難道他們是怎麽看待我們家的,比我更重要嗎?

我真的吃不下飯,我也真的睡不著,我真的已經盡力了。

我真的應該把這些話悶在心裏直到我死為止,可是我可以坦然去死,卻放不下爸爸和媽媽。

只要一想到如果我死了,爸爸媽媽要怎麽辦,我就會猶豫。爸爸媽媽,我真的好難受,為什麽會這麽難受?難受得好像要死掉了一樣……

如果有一場意外災害奪去我的性命,造成我的意外死亡,該多好,這樣我就不必帶著對爸爸媽媽的愧疚死去了。

說笑的,我可能沒有這麽好的機會了。

請不要為了我的離開而感到悲傷,為我這種失敗的人難過,根本就不值得。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後面是整整一頁淩亂的‘對不起’,有一些字像被水漬暈開了,不用猜都知道是寫遺書的人一邊寫一邊落淚留下的痕跡。

手絹上的血跡觸目驚心,根本不知道天微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都暗中自殘過多少次。

她藏的太好了。

紀伊白終於明白為什麽她每天都會把飯菜端回房間裏吃,可是還是越吃越瘦;為什麽每天都說睡眠很好,可始終精神不好。

她也終於明白為什麽大熱天女兒還要穿著長袖,只是為了遮掩她自殘留下來的傷痕。

她也最終明白了,抑郁癥到底是怎麽來的。

終於明白為什麽天微會一直說原諒她,撐不下去原來是這個意思……

這是遺書……

遺書……

她瘋了一般拿著遺書沖出天微的房間,撞上了同樣沖過來的丈夫,兩個人都臉上浮現出同樣的驚慌。

‘天……天微,她出車禍了……’再後來就是一片混亂。

紀伊白和丈夫趕到醫院的時候,醫生對他們搖頭,傷勢太重,失血太多,已經無法搶救了,讓他們有什麽道別的話就趕緊說吧,再不說就遲了。

孩子的父親無法接受現實,跟醫生鬧了起來,大吼著,‘你們不要胡說你們一定根本就沒有盡力搶救!我女兒還有救的,她還會好起來的!’她顫抖著手把重傷的天微緊緊抱住。

她的寶貝女兒,明明前兩天還在笑著對她說想出去旅游一下,明明前兩天還活蹦亂跳的……

可是現在一身重傷,渾身的衣服都快被血浸染了,進氣比出氣少,生命在一點點流失。

‘寶貝,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媽媽知道了,媽媽都知道了,媽媽錯了,是媽媽的錯,不要就這麽丟下我們好不好?’她啞聲哭訴著。

可天微的意識好像已經渙散了,她已經開始僵硬的手死死地抓著紀伊白的衣擺,說出來的話卻牛頭不對馬嘴。

‘媽媽……我真的好難受,為什麽會這麽難受?難受得好像要死了一樣……我好痛,我的這裏真的好痛。’她每說一句話就吐出一口血,血肉外翻的手死死按著胸口。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天微,你一定能撐住的。’紀伊白眼睛都紅了,‘醫生!醫生!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女兒,快救救她啊,她一定還有救的!她一定還能活下去的……’那只緊緊拽著她衣擺的手突然松開了。

醫生嘆著氣讓他們節哀順變。

紀伊白擡起頭看向鏡子裏的自己,還無法從這些記憶中走出來。

一輩子的記憶,真的太多太長,也太悲痛了。

為什麽她上輩子這麽愚蠢,為什麽不能早點發現不能早點醒悟,還要對天微進行一次又一次傷害!

那些虛榮心,那些人對他們家的看法,還有那個見鬼的光明前途……全部的一切,都沒有天微健康快樂的活著重要。

造化真的弄人,為什麽偏偏就在她幡然醒悟的時候,天微卻突然離開了,連一個補償的機會都不給她!

為什麽她明明重生了,卻沒有前世完整的記憶,到這種時候才想起來,不該做的生氣都已經做過了,還導致天微年紀這麽小就患上了抑郁癥。

抑郁癥有多可怕,她前世真的已經見識過了。

她到底都做了什麽!天微還這麽小,就已經查出抑郁癥了!

補救!一定要補救,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

她重生唯一的意義就是好好補償天微,不管天微是天才神童也好,只是一個普通人也好,她只希望天微從此以後,健康,幸福,快樂,一世無憂。

或許這一世的天微只是一個智商正常的孩子,就是在讓她明白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麽。她不是為了自己而活,而是為了讓天微能夠擁有幸福快樂的一生而活。

“篤篤篤……”敲門聲打斷紀伊白的思緒。

她用力抹了一把臉,想讓自己看起來更有精神一點。

“你沒事吧?要不要我幫忙幫你換衣服?我們是夫妻有什麽好避諱的,你的衣服換下來拿去洗了吧。”外面傳來孔陽州的聲音。

紀伊白定了定神,聲音有些沙啞,“沒事。我自己可以換。”

哪怕手指被切了一個很深的傷口,她也不能借助丈夫的幫助。

疼痛會時時刻刻提醒她,前世的天微比她更痛,前世的天微哪怕到死去還籠罩在抑郁癥的陰影之下。

她就這麽孤獨地一個人死去,還沒有聽到媽媽的道歉,很久沒有體會過快樂,也很久沒有真正的笑過了。

換了衣服出來,傷口又滲出血,紀伊白跟守在衛生間門口的丈夫撞上了,她沒想到丈夫會在外面等著。

“怎麽了?在這裏等著,客廳不是也有衛生間嗎?”她故作輕松地問。

不想被他看出來,她有那麽糟糕的前世,有過這麽糟糕的人生。

如果被他逼問,讓他知道她做過這麽多這麽多錯事,他會用什麽眼光看待她?

這個家庭會不會就此破碎?她會不會連補償天微的機會都沒有了?

所有的這些後果,都是紀伊白承擔不起的。

“我還是覺得很奇怪。”孔陽州認真地盯著妻子哭到紅腫的眼睛,“你到底是怎麽了?以前生天微的時候,你都沒有疼哭,難道切到手指會比生孩子還疼嗎?”

“沒有。”紀伊白嘆氣道。

“那你哭什麽?”

“天微的病,她還這麽小……我真的,我到底做了什麽孽。”她捂著嘴,好像又要哭了。

“別太自責了,以後我們一起努力,好好讓天微開心起來。”孔陽州心疼地把妻子攬入懷裏。

雖然一些疑問已經得到了看似合理的解釋,但孔陽州還是覺得眼前的妻子很奇怪。

他的老婆……是這麽容易就知錯認錯的人嗎?

紀伊白也隱隱感覺到老公好像還有疑惑,看來她不能一下子轉變地太明顯,要慢慢地一點點來。

**

孔天微的房間內,高玉樹自發搬來椅子坐在床邊,像個小大人一樣打開保溫盒後就勺了一勺濃湯送到孔天微的嘴邊,“啊——張嘴,喝下去。”

高玉樹能被允許來看她,她其實很開心,但是她暫時還是沒有食欲。

她抿著唇,像是在跟高玉樹做對。

“不是你說了要讓我來救你的嗎?”小正太板起臉,十分嚴肅。

“嗯。”孔天微柔柔地應著,十分溫順。

“既然要我救你,那你就應該聽從我的指揮!首先,把這些湯喝了。我告訴你,這湯可不是普通的湯,而是加了魔法的湯,喝下它之後,你就會感到非常幸福快樂!”

像是為了證明這湯真的是有魔法的,高玉樹自己喝了一口,“你看,我喝了。”

喝下去後,他揚起一個燦爛地微笑,像一個小太陽,暖化人心,“我現在覺得超級幸福!非常開心的!這個魔法湯真的太有效果了!”

孔天微看著他的笑臉,覺得有魔法的不是湯,而是他這個人。

只要跟他待在一起,就總是會覺得很幸福,很開心。

“那……那我也要試試是不是真的這麽有效果。”她打起精神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這就對了!聽我的絕對沒錯!”高玉樹嘿嘿笑了笑,傻兮兮的卻很可愛,“我餵你喝,這個魔法湯如果不是經過我的手餵出去,就沒有效果了!”

孔天微驚訝地點點頭,他的腦袋裏,為什麽總是這麽多奇思妙想呢?

紀伊白之前過來偷看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高玉樹一勺又一勺給孔天微餵濃湯的一幕。

小正太一邊餵還一邊正經地解釋說,“你體內的‘不高興’積攢了太多,需要喝完所有的湯才能驅除,喝完你就能變得超級開心了!”

好多天以來,她第一次感到飽腹感,高玉樹餵的湯她一口不剩都喝完了。

他還非常滿意地擼擼她的頭發,“很好,算你還算一個識相的人質,有沒有感到渾身充滿了力量?快樂能量不停地湧上來?”

其實她沒什麽感覺,但是確實恢覆力氣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可以跟他待在一起,心情很容易變好。

“嗯,真的變開心了。”孔天微認真地點頭道。

“那我們就開始計劃2,從這裏逃出去!”高玉樹好像是來真的,收拾好了保溫盒後,他就抱著保溫盒開始鬼鬼祟祟地往房門逼近。

孔天微看不懂他的計劃了,“逃出去?”

“當然了!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暴露我的第三層身份了。其實我是一個天使,六個翅膀的那種。這裏是地獄,屬於惡魔的地盤,天使不能在這裏久留,我們一定要抓緊時間!魔王和撒旦無恥地綁架了身為耶穌之女的你,在地獄久留,你會變得越來越虛弱的!”

孔天微望天,又換設定了呢,只是好像槽點有點多。

魔王和撒旦難道不是同一個惡魔嗎?

耶穌之女又是什麽?從來沒有聽說過有這號人物好不好?

為什麽又把不同體系的人物串到一起甚至還出現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原創人物?

可是……她的心情真的在明顯變好,慢慢的開始對事情提起興趣了。

“不要發呆了,我先去探路,你在這裏等我的信號!確定魔王和撒旦都不在這裏,我們就偷偷跑出去。”高玉樹把保溫盒塞到孔天微懷裏,“我去去就回!”

門外,紀伊白聽到房裏的談話後猛地把丈夫拉回臥室裏。

孔陽州措不及防,“老……唔!”

才發出一個音節就被捂住嘴了。

高玉樹悄悄拉開孔天微的房門,小腦袋探了出來,認真掃了一眼客廳,確認客廳裏沒有人之後就朝後面招招手。

孔天微看到他的手勢了,遲疑了一會還是邁出腳步,其實她真的很害怕。

她害怕被爸爸媽媽發現,如果被發現了,高玉樹會不會被牽連?她被責罰都無所謂,可是她真的不想看到高玉樹也被連累。

結果一路走到家門外都暢通無阻,爸爸媽媽沒有突然出現把他們攔住。

高玉樹比了一個v字,一手提著保溫盒,一手抓著孔天微的手,“計劃成功!跟我走吧!”

真的可以嗎?

孔天微又猶豫了,可是對上他炯炯有神的目光,好像被打了強心劑。

沒有關系的,她要強硬一點,如果爸爸媽媽發現了責怪下來,她要像上次那樣,把所有的責任都攬下來,只要她態度夠堅定,媽媽也拿她沒有辦法。

絕對不讓他們有責怪高玉樹的機會。

從窗戶內確認兩個小孩都安全走過馬路並且走進屋子裏,紀伊白這才松了一口氣,也順便把一直捂著孔陽州的手松開。

孔陽州質疑地盯著她,“我親愛的老婆,可以說一下,你剛才是在做什麽嗎?”

這個人真的是他那個對高玉樹極其厭煩的妻子嗎?

竟然還會給高玉樹帶天微去他家玩創造機會,今天這真是見鬼了吧?

“既然她跟高玉樹一起玩會很開心……那就稍微讓她玩一下吧。等再過十分鐘我就去把她叫回來,只限十分鐘!別以為我會這麽大方讓她一直玩!”紀伊白剛才都已經把理由想好了,現在應對起來非常自在。

孔陽州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哦,原來如此。”

十分鐘過去後,紀伊白立即從家裏出發,表現出一副恨不得馬上就去把女兒接回來的樣子。

可是出了家門之後,她左右看了看,確定丈夫沒有在家裏看著她,就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這裏需要註意一下,是媽媽恢覆了記憶,爸爸還沒有,爸爸還是憑直覺行事ing為了寫這些,看了一些關於抑郁癥之類的資料,希望大家可以對抑郁癥患者多一點理解~真的很不容易,文中媽媽前世的那些話絕對不能對抑郁癥患者說,是絕對錯誤的做法qaq然後要提醒一下下,媽媽會被她自己的心病虐,所以她不會過的輕松,當然她自己也心甘情願承受這些愧疚。只能說,還算知錯能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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