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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7章 商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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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看……”

嘴巴和眼睛都閑不住的張仲明停了筷子,眼神瞟向不遠處。

軍官們都看了過去,眾人都停下了筷子。

四周官道和曠野裏到處都有行走的人群,雨雖然不大,但長時間的淋在身上會把衣服淋濕透了,然後秋意寒氣會侵襲到人體內,感冒是小事,發燒甚至傷寒都是要人命的事情。不光是淋雨,這些人還完全沒有安置的地方……遼鎮官員並不是有意虐待這些從十三山上救下來的百姓,而是他們已經習慣了眼前的場景,在一年多前,當時最少有數十萬難民扶老攜幼的逃難至此,放眼過去到處都是逃難的百姓,道路上到處都是經受不了苦難死去的百姓的屍體,相比之下,眼前的情形又算得了什麽,不僅不會觸動老爺們的愁腸,反而還會感覺到脈脈溫情呢。

已經有一些壯丁和他們的家人在寧遠被安置了,代價當然就是劃為軍戶軍籍,充為滿桂和祖大壽等實權將領的佃農,寧遠城外開墾的荒地很多,未來還會開墾更多的荒地,對人力的需求當然是多多益善,只是滿桂等人根本沒有能力一下子安置這麽多百姓,所以在安置了幾千人之後,還是有相當多的難民被要求繼續向前,陸續在寧遠和廣寧中後所再到關門一帶,逐漸安置。

所有的一切還在陸續準備之中,至於住處當然要難民們自己設法,官府給他們劃定區域叫他們蓋些棚子,然後定期施粥,給他們地塊開墾,自己設法扛活打短工甚至乞討,在入冬前一定要有住處和取暖的木柴,再儲備一些糧食,做不到這些的……也就只能等死。

在輜兵們吃飯的時候,可能是這些難民聞到了香味,不過他們強忍著沒有過來,人要臉樹要皮,這些輜兵把他們從十三山一路運了幾百裏安全的地方,從大山裏把他們救出來,山上還有他們的親人鄰居和朋友,又是這些人一路運糧食上去,聽說為了保護糧食還和建虜打了一仗,也是真的拼了命,死了不少人……這樣的情形下,難民們又怎麽可能跑過來找自己的恩人乞討吃食呢。

小孩子們在雨水裏被凍的瑟瑟發抖,腳上,腿上,身上到處都是濕汙和爛泥,臉被凍的鐵青,上下牙齒不停的打著寒戰,老人們則是哆哆嗦嗦,兩眼昏花,不少老人已經只是在用慣性行走了,很難說清楚他們會在什麽時候倒下去。

婦人和男子們還好,但他們的負擔也重,婦人臉上滿是憂色,既憂心長輩會倒下,也憂心小孩子會挺不過去……男子們則擔心到地方之後的諸多為難的事情,他們多半是兩手空空,想安下身來,並且熬過這一冬,那真是千難萬難的事情。

一個婦人抱著孩子走過來,她臉上滿是為難之色,但還是走了過來。

幾個軍官都看到孩子臉色通紅,顯然是在發燒。

婦人臉上滿是水跡,不清楚是雨水還是淚水,她操著廣寧那邊的口音道:“各位軍爺,按說不該來煩難軍爺了,但這孩子一直淋雨,身上又熱……”

張仲明也不等長官指示,一下子就把孩子接了過來,嘴裏道:“大嫂子,別客氣了,人心都是肉長的,咱們也不是朝廷的兵,沒那麽多講究……”

李宏浚瞪眼看了張仲明一眼,這廝就是有名的滿嘴胡咧咧,盡放大炮,和裕升確實不是正經的兵,可論起規矩來,哪一點不比朝廷要嚴格的多?

張仲明臉上有些訕訕的,他小聲道:“先叫軍醫給孩子治病,咋樣?”

“還能咋樣?”李宏浚想了想,說道:“這種情況,就算軍法官找我麻煩老子也認了。”

和裕升的車隊當然是有條例規矩,等閑不能放人上來,不過眼前這幾個軍官都沒有一個有異議的,張仲明抱著那個兩歲多大的小孩,用油布擋著雨,猛的就竄向軍醫所在的大車那邊去了。

開了這個頭,一下子就過來好幾十號人,都是小孩淋了雨生病的。

事情鬧大了,李宏浚眼看著大隊軍法官金士明走過來,頓時矮了三分。

“還耽擱什麽?”金士明怒聲喝斥道:“把人都先帶過去看病,該熬藥的就用藥,你們幾個家夥用薪餉先記賬,然後把小孩們都放車上避避雨,下一步怎麽樣,我去見張指揮,問清楚了再說。”

眾人都松了口氣,馬陽先想說這事和自己沒關,不過眼看李宏浚瞪眼看過來,也是半個字都沒敢說。

金士明大步走到指揮車所在,發現張春牛已經和李平之等人坐在一起商量了。

“這事兒還是幹犯例禁的。”金士明身為軍法官,研習的不僅是和裕升的內部軍法,對大明的法度也有頗多研究,這也是軍司的要求,軍法官對內維護和執行條例軍法,對外則是規避和裕升與大明的律法體系發生沖突……

金士明的聲音幹巴巴的,聽不出情緒來,他接著道:“大明現在路引是不大用了,百姓尋常的遷移也沒有人管,特別是難民災民這樣的,官府不僅不會管,還會動員大戶施粥舍藥,但如果是咱們大規模的把人帶走,朝廷裏肯定會有官兒說話,會說咱們大人居心叵測,這一次咱們和裕升出的風頭是大,可也真的是招人忌恨了……”

劉吉有些不安的挪動了一下身子,說道:“可能我在京城久了,膽子小了,朝廷,官場,水又渾又黑,深不見底。咱們和裕升一向的宗旨就是不出風頭,不招人忌,這一次算是破了例,主要也是為了十三山上的袍澤兄弟,可是帶上這些難民,那就是兩回事情了。我想,還是盡可能的給他們一些幫助,比如救治生病的難民,再把他們往前帶一帶,給他們一些銀錢安身,別的事還是交給地方官府吧。”

劉吉說話時,不停的看向張春牛,觀察他的臉色來揣摩他的看法。可張春牛明顯有些疲憊,半晌都沒有說話。這個靈丘城的小康之家的子弟從來沒想到自己會指揮一場極為血腥的廝殺,指揮打仗的時候還好,只是緊張,晚上他巡視了軍醫院,又主持了對陣亡將士的追悼會和火化儀式,當天夜裏就病倒了,高燒不退,夢裏盡說胡話,病還沒好利落就開始主持撤退事宜,在臨走時還被禿頭那廝好生取笑了一通……其實誰都知道,張春牛主持打了這一仗,等於是溫忠發在讓功勞給這個礦工一脈的後輩,這場仗之後,不管是在輜兵體系或是戰兵體系,張春牛升遷的機會都是大增,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但對於這個剛剛立功的當紅炸子雞來說,現在唯一的心願就是盡快回到大同,在自己熟悉的軍營宿舍或是回靈丘的家裏,好好的休養調理一陣子再說……

可能會有人詬病這個指揮了一場激戰的指揮官並不是英雄,可是從張春牛的內心來說,他壓根也沒有想過要當一個英雄。

“平之怎麽看?”張春牛頗有些虛弱的問。

李平之灑然一笑,說道:“現在已經不是要各部合作需要我協調的時候了,你是這個輜兵大隊的直接指揮,這事兒別問我,就問問你自己是怎麽想的。”

劉吉聞言,一挑眉毛。

張春牛閉目不語,又沈默了半晌過後,這才用沈穩而堅定的口吻說道:“斷然沒有好事做半截的道理。咱們把人救出來,就這麽摞在這裏,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說是幫,遼東這裏的官員什麽德性,我已經是很清楚了。孫閣部是不錯,可他也管不了太多的事,況且朝廷的制度規矩在這裏,他能做多少?這些人,既然是咱們救出來,也就得負責到底。這事兒,我拿主意,只要願意跟著咱們的,就一路帶出去,京城,永平府,遵化,三屯營,通州,河北各府,車隊會分流,他們愛去哪兒就去哪兒,投親靠友都成。要是沒地方去,又信任咱們,那就一路都帶回大同。咱們和裕升,永遠不嫌人多。”

“照!”李平之兩眼瞬間變得炯炯有神,他笑著道:“春牛不愧是領兵的大將,有決斷。既然如此,我也提供個思路辦法……咱們車隊幫了朝廷老大的忙,春牛可是有衛所官職身份的人,直接上奏就是了,車隊損失人員甚多,乞用逃難遼民暫充為夫役,俟車隊入關折返之後,自然原本遣散,善加安置……朝廷也就是要個名份,是當今天子要這個臉面,真的難民救回來了,你們看哪個老爺上心了,只要有個名目,對上交代的過去,不會有人管這個閑事的。”

張春牛聽的笑起來,也有一些不安的道:“我居然能給朝廷上奏折?”

“能啊。”李平之笑起來,他道:“本朝洪武年間,百姓還能逮拿地方官員送到京城治罪呢。後來也是不禁百姓上書,太祖皇帝為了聽取民意,專門設了通政司,雖然現在已經成了閑曹冷衙,當初的用意總是好的。以春牛你衛所武官的身份,上書奏事是可以的,並不違例犯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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