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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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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瀚還是一切如常,到了傍晚上門板時才打算離開,周逢吉和李遇春都走了,梁宏在店中轉悠,看到旁人都走了,這才急急趕到張瀚身邊。

梁宏看著似乎有話要說,又是一臉遲疑,張瀚笑道:“三櫃有話直管說,我聽著就是。”

梁宏聽著笑道:“少東這一番病愈,人似乎也變了,直爽多了。”

“人在病中自會思索不少東西,”張瀚道:“自是與以往不同。”

“說的也是。”梁宏搓了搓手,終是道:“這日少東漲了我的月錢,先得謝過大恩。”

“咱這店這麽多年不曾漲錢,也是因為太爺和我父親都不在了,現在我既然出來當家,這事也是份內事,不必言謝。”張瀚看著梁宏,緩緩道:“梁掌櫃在店中人緣甚好,若有謝我的心田,不妨多上點心,將店中各事多管一些,這幾日我看庫門前灑著不少糧食,隔很久才有人掃,都踩壞了不少,這是小事,不過以小見大,梁掌櫃要多留心。”

梁宏臉上有些尷尬,解釋道:“這事是我的錯,這幾日人心惶惶的,有些亂了。”

張瀚心中一動,看看梁宏,問道:“怎麽人心惶惶的?”

梁宏遲疑著說道:“少東剛到店裏,怕是還不熟悉各人的心性品性,我雖年輕,當初也跟過太爺和大爺,若是有些話不說,怕對不起他們,也對不起少東的一番心意……”

“梁掌櫃有說直說就是。”張瀚道:“我雖年幼,還分的清事非黑白。”

“少東主你來店裏,有些人十分不滿,覺得你太年幼,生意上的事只怕一點不懂,是以想找你麻煩,將你趕走,最少到別家商號當幾年夥計,學會怎麽做生意再說……”

張瀚聽著這話,面色還是十分從容,只問道:“那到底是什麽人呢?”

“少東主明鑒,咱們周大櫃在店裏年頭最久,威望也最高,只是有些濫好人,下頭的人指望巴對好他,拋開東家自己另做……”

這個消息,果真是十分重大。

原來這幾個掌櫃,看看生意不景氣,果然有重新開張,自立門戶的心思。

“這幾日恐怕還不太平,”梁宏嘆道:“少東主要多加小心才是。”

張瀚一臉平和,點頭道:“大明朝廷在上,凡事還有王法,也有天理人心。再者說,周叔和兩位掌櫃在我家多年,難道還真會起什麽異樣心思不成?眼前的事只是暫時,這個坎不高,咱們邁的過去。梁掌櫃,今日的事,還是多謝你了。”

梁宏聽著張瀚的話,感覺幾乎是滴水不漏,而且眼前這少年東主也沒有慌亂,預料中的場景一點兒也沒瞧著,他自己心裏反而有些慌亂,當下忙不疊點頭道:“少東主放心,和裕升在一天,我梁宏就替東主效力一天,絕沒有二心。”

……

“梁掌櫃還真是好人。”

梁宏鬼鬼祟祟的離開後,張瀚帶著張春一起往家走,張春跟著走了一氣,看看左右無人,才這般輕聲誇讚起來。

“好人?”張瀚臉上似笑非笑,他看著自己這小跟班一眼,心道果然是小孩子。

他想了想,自己身邊沒有個得力的人也不行,張春自幼跟著他,感情上靠的住,也識得字,在當時百分之五不到的識字率來說也難得了……栽培張春一下,似乎很是應該。

想了想措詞,張瀚便點撥道:“剛剛說了半天,梁宏有沒有說自己怎麽知道這些事沒有?”

張春一征,搖頭道:“好象沒說。”

“他在這事裏是什麽角色,也沒有說吧?”

“嗯。”

“具體他們要怎麽趕我走,說了沒有?”

“也沒有。”

“那他是什麽好人?”張瀚笑笑,說道:“說了半天,雲山霧罩,含含糊糊,如果我全聽了他的,現在該怎麽想?”

張春想了想,說道:“似乎梁三櫃才是嚇唬咱的人。”

“對嘍。”張瀚讚許的一笑,又道:“他的話,除了不盡不實,還給你什麽感覺?”

“好象是周大櫃和李二櫃合謀要趕少東你走,主要是周大櫃得人望,少東你壓不住陣……”

“這樣想就正對他的意思。”

張瀚讚了一聲,接著又笑道:“這麽要緊的事,他們三人定然是一起商量,怎會拋開梁宏?梁宏的話,處處指向老周,但實際上一句實的話沒有,可見老周並不曾上他們的道,這事成不成就在兩可之間,李遇春掌握的是買糧的渠道,梁宏人事上占優,老周叔呢卻是老掌櫃,客人們都認他,壓的住陣腳,他們三人想拋開咱們家另立門戶,那是缺一不可,非得三人綁在一起不可。”

“那梁宏為什麽跑來通風報信?”

張春簡直如一張白紙,張瀚的話如濃墨一般在他小小的心靈上塗滿了暗色,只是他想不明白的東西還有很多。

“這就更簡單了。”張瀚笑瞇瞇的,眼神卻是無比淩厲。象他這樣從最底層混到開上市公司的人,其實對商業上的一些事未必比一個商會院畢業的學生精通,但如他這樣的成功的商人,最最要緊的就是對人心和陰謀傾軋的感覺和把握。

沒這一套本事,絕混不了商場,也根本成不了成功的商人。

“你想,”張瀚循循善誘的道:“他們三人,說動老周叔還有一些把握,但股本也不會很足,況且還沒有說動。那麽這事成不成就很難說,成了,梁宏原本就有一份,少不得他的。不成,他提前在我這裏有一個伏筆,還暗中擺了老周叔和李二櫃兩人一道,提了自己,損了別人,事情不妥當,我一個沒經驗的少東主,不倚仗他卻又倚仗誰去?這就叫一件事,兩手準備,又紅又黑,好人壞人他都當了,真是好人心,好算計。”

張春聽的大怒,臘黃臉真接成了關公臉,氣哼哼的道:“少東主,咱回家稟報給奶奶知道,攆了梁宏這廝滾蛋。”

“這又何必?”張瀚笑道:“你還真是眼裏容不得沙子。咱家這景況,別人有點異心咋了?月錢十來年沒漲,這幾年賠錢,分紅也沒有,各家都要養活妻兒老小,誰能沒有自己的算計。張春,當東主的最要緊的是帶著眾人發財,說別的全是虛的。這梁宏有江湖氣,會籠絡人,只要安心做事,其實是把好手。”

“這倒是。”張春眼中已經滿是崇拜,他十分敬畏的道:“少東主,你可真厲害,將來和裕升在你手裏,一定比太爺在時還賺錢。”

“哈哈,你也不學好了,別的不咋地,倒先學會拍馬逢迎了。”

此時天色已經黃昏,北街各家商號都上了板,在門首處插了燈籠,有身份的坐車或是坐轎子回家,也有安步當車走回家的,路上行人不算多,畢竟離開市還有一陣子,那些外來的客商多半是一大早就離開,大客商會在開市前後趕過來,不論是往內地販賣毛皮騾馬,或是往新平堡這些地方運糧食貨物,開市前後才是最忙碌的時候。

沿途也有不少人向張瀚打著招呼,畢竟和裕升在新平堡也是幾十年的老商號了,張瀚到商號主事的消息也傳遍了北街,雖然新平堡這裏有幾百個大大小小的商號,可畢竟北街才三裏長不到,別看那些山西爺們一個個深沈寡言的模樣,八卦起來也不比婦道人家好什麽。

商人寶典裏就有一條,少說多聽,一定要多聽各種消息,分析利弊,一條不起眼的消息可能就是商機。各人話雖不多,然而積少成多,和裕升的這個變化,還是在北街形成了小小的漩渦。

從張瀚身邊路過的一輛馬車上,就有幾道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坐在正中的是一個三四十歲模樣的中年人,倚在車窗處,身子在車上盤腿坐著,兩輪板車十分顛簸,這人也並沒有什麽不舒服的模樣,兩眼掃視人時,顯的格外有神。

打量了張瀚一番後,這個中年人點點頭,說道:“看著還算是個穩重的少年郎。”

車上還有兩人,穿著比說話的中年人華貴的多,但臉上的表情十分恭謹,聽著中年人的話,有個人答道:“東主說的是,聽說這張瀚每日在店裏看著生意,不焦不燥的。老周幾個滑頭,竟似把這少東主晾在那裏。”

另一人道:“聽說他們想自己單幹,我那遠房侄兒李遇春最起勁。”

“沒有用。”被稱為東主的這位揉了揉臉,說道:“和裕升要完了。”

另外兩人面面相覷,和裕升近來生意不好,不過新平堡在內的各堡生意均不好做,反而是那些小堡要好些,整個邊境,大同有六處大市,山西一處,宣府一處,延綏一處,寧夏有三處,甘肅也有兩處,除了不和蒙古東翼貿易外,朝廷從宣大到甘肅,數千裏的邊境線上均開設大型馬市,新平堡就是一處,近年來天時一年比一年不好,糧價猛漲,這裏頭當然還有人操控,不僅是天氣的事,眼前這東主就是其中一個,大堡的商號生意均直線下跌,更多的利益被各路豪強壟斷,反而是那些有資格互市的小堡好過一些。而邊境漫長,真正能賺大錢的其實是走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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