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第一次發脾氣吧。”李適野的笑聲在電話中回旋，“放心，晚上好好睡一覺，明天上午起床這事就能解決了。”

哪來那麽大自信？沈白華暗搓搓地念叨，對這份盲目樂觀不抱多大希望，輿論的邪風哪可能輕易就轉向或者止住。

這時，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我明天出去一趟，過段時間再回來。”

“去哪？”李適野秒變語氣，聽起來些許緊張感覺。

“回家，C城。”沈白華淡淡地說，“我爸媽看到今天的新聞，認出那是我。”

無論如何，有些事情還是要當面說清楚，此時必須先把沈父沈母的情緒穩定下來，年齡大的人不能受太長時間的刺激，自己也有必要和他們好好坦白未來的打算。

“明白了。”李適野說，“那你出去的時候註意看後面有沒有人跟著，狗仔不達到目的很難甩掉。”

“好。”

第二天早上天還沒亮，沈白華拎著行李悄悄從小區最偏的北門離開，由於這兩天他的車太過註目，便叫了輛出租車直奔火車站。

他特意買了六點十分開往C城的動車，狗仔不可能24小時都在他家樓底下蹲消息。

C城是個二線城市，比不上X市的繁華。

出了火車站，天已經大亮。沈白華沒通知人來接他，就自己打個車，告訴司機師傅家裏的地址，心情忐忑地望著車窗外閃過的高樓大樹。

“叮咚——”

“老哥，你怎麽回來了？”沈白瑤打開門，看到門外站著的沈白華嚇得眼珠子快要掉出來。

“爸媽呢？”沈白華進屋掃了一眼。

“他們倆幾乎一晚上沒睡，剛出去到公園晨練冷靜冷靜。”沈白瑤欲言又止，看了沈白華一眼，小聲問，“昨天微博上的圖片好像是我讓他留家睡的那次……你和李適野來真的？”

“我和他半個月前才在一起。”沈白華解釋說，“那張照片其實是我臉上沾了東西，他幫我拿掉，結果拍照角度造成了誤會。”

沈白瑤對於後半句話並不在意，直接圈出重點說：“意思指你們是來真的！”

“嗯。”沈白華點了點頭，昨天在電話中也沒有否認。

“先讓我緩一下。”沈白瑤需要時間消化，她並不歧視同性戀，可突然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老哥承認他出櫃了，出櫃對象還是超級男神，聽起來就是很魔幻的一件事。

沈白華把行李放回自己的房間，好久沒回來了，還和以前一樣。

他坐在床邊，看著李適野剛發來的消息。

-到了嗎？你爸媽現在怎麽樣？公司要在上午9點發聲明，之後劇組那邊也會以你的名義發一份澄清書。

沈白華手指飛速地打字回覆，依舊延續簡單的聊天風格把這裏的情況粗略說了一遍。

興許今天李適野要應對的事情很多，沒有很快回消息。沈白華也不在這時候打擾他，隨意聊了幾句就找個話題中止這段對話。

在房間裏躺了一會兒，門口傳來動靜。

“他回來了？”沈母看到門口的鞋子，立刻火氣竄上來，沖到沈白華的房間。

“啪！”耳光打在臉上的聲音在不大的房間裏格外響亮，後面跟進來的沈父黑臉不吭聲，沈白瑤靠在門框不敢動彈。

氣氛頓時硝煙暗起。

沈白華的眼鏡直接甩出去，臉上腫起了一個通紅的巴掌印，“對不起。”這是他現在唯一能說出口的話。

“丟人丟到全國了你還敢回來？生怕左鄰右舍不知道來看笑話？”沈母委屈地自己先哭了，“那個叫李適野的，我就說人家一個大明星，上次你生病怎麽還特地帶著東西過來，他那就是心懷不軌，成心到面前惡心我們！”

“你也太誇張了。”沈白瑤嘀咕著，打斷說，“除了咱們自家人，鄰居也不知道照片裏的那個人是誰，哪來的笑話。還有李適野，我那段時間一直在家，他人挺好的，也沒做過出格的事，那天留宿還是我提出來，怎麽從你嘴裏出來就跟犯了什麽罪似的。”

“你還說！”沈母厲聲呵斥。

“夠了！”沈父沈默了半天，“你們先出去，我和他單獨談談。”

要是往常，沈母的更年期定會再發作一會兒，這次卻一聲不吭，拉著沈白瑤一起出去，順手把房間的門關上。

沈父走到書桌旁，拉開椅子坐下，指著對面的床沈聲說：“眼鏡撿起來，坐下。”

沈白華看了眼沈父的臉色，彎腰撿起眼鏡戴好坐到床邊，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從小到大，他看起來很怕沈母，實際對於輕易不發火的沈父更有幾分畏懼心理。

“你回來，劇組那邊的工作呢？”沈父先問，口吻比想象的要平靜許多。

“不用去也行，劇本改好用郵件發過去。”沈白華說。

沈父點點頭，片晌，嘆了口氣，“我和你媽當了幾十年老師，但是在家裏，在你面前，沒有做好為人師表該有的樣子，經常為了一點小事吵架。”

他頓了頓，拿出一根煙遞給沈白華，又拿出一根給自己點燃，吐著煙圈又說：“我記得以前只要一吵架，你就躲進房間不和任何人說話。後來上了中學，我在班裏看到別的學生都是成群結隊放學一塊回家，而你就自己背著書包回去。我當時以為是班裏的學生知道你是我兒子就故意排擠，卻忽略了你的性格問題其實已經開始發酵。”

“不關你們的事。”沈白華清咳一聲，吸了吸鼻子說。

“那個姓李的大明星，我不看什麽娛樂新聞，不了解他。”沈父說，“他人怎麽樣？”

沈白華唰地擡頭，對沈父這迷怔的態度有些不解，“還可以，就是話多了點。”

偶爾也會仗著是同性不用顧忌隱私，和自己坦坦蕩蕩的耍流氓。

當然這點肯定不能說出來。

“是個話多的孩子，那天吃飯看得出來。”沈父小聲嘀咕，“和你的性格完全相反。”

這時的沈白華心裏逐漸生出一股錯覺，貌似眼前的沈父和昨天在電話裏的語氣差距很大，說到現在，除了進門的黑臉，沒感受到半點火氣。

一般父母知道自己兒子是同性戀，像沈母那樣才應該是正常反應。

沈父似乎是看出了沈白華的疑惑，眉毛糾結了良久，最後尷尬說：“以後註意點，我看到網上很多新聞說那個艾滋……這方面我比較擔心，你們也多看點預防措施。”

話說到這份上，沈白華臉熱之餘，簡直明白地透徹心底。

他最擔心的就是沈父的態度，卻沒想到，結果遠遠超出他的意料之外。

“我們只是在一起，還沒什麽。”沈白華不自然地側過頭，手裏沈父給的煙被捏地彎成了回形針。

“我年紀大了，眼不見為凈，你和瑤瑤愛怎麽樣就怎麽樣，你媽這個年紀脾氣不好，罵你兩句也別在意，過段時間就能想開了。”沈父從椅子上起來，佝僂著背仿佛瞬間老了幾歲，“網上的新聞對你工作有影響嗎？”

“沒有。”沈白華搖搖頭，“李適野說今天上午會發聲明，公司那邊也會控制下輿論，應該能過去。”

“噢。”沈父朝門外走去，“那些網上的我也不懂，都沒事就好。”

沈白華看向重新關上的房門，鼻子霎時酸了起來，眼眶變得通紅硬是沒讓眼淚擠出來一滴。

半晌，他拿起桌上的打火機，點燃沈父給他的那只煙，吸了一口，竟然有他第一次學吸煙的那種嗆鼻感覺。

到了上午九點，微博上昨天的新聞還沒壓下去，又掀起新一輪更大的波浪。

李適野個人微博及所屬的經紀公司和劇組同時發表照片不實聲明和不良記者侵犯藝人隱私的律師函。

他大致掃了一眼具體內容，聲明半真半假，沒有解釋李適野是不是同性戀，一再強調照片中的情景只是朋友之間的正常互動，卻被有心人刻意選擇令人誤會的角度進行借位拍攝，並多次對旗下藝人勒索錢財，下面還配上先前八卦工作室威脅李適野讓他付天價買消息的聊天截圖。

粉絲的力量是想象不到的，公司的公關能力同樣不容小覷。

一瞬間，風向逆轉。原先的辱罵被粉絲的心疼覆蓋，經紀公司雇來的大量水軍在買通的營銷號大V的評論下開始瘋狂帶節奏，一秒鐘也不懈怠地控評控場。

微博上的網友漸漸忘了那張照片和輿論的重點，把目光全部轉移到不良媒體為賺黑心錢故意捏造博眼球的惡臭新聞。

沈白華翻著李適野微博下面的評論，松了口氣，手一滑，不小心點了個讚。

屏幕上方出現微博私信的通知提醒——@李適野：請問，這是沈先生的小號嗎？[親親]

沈白華不記得有告訴過李適野自己的微博小號，頭像和昵稱和本人完全沾不上邊，於是打字回他——你怎麽知道是我？

——@李適野：趁你睡覺偷看手機，悄悄關註了你。[可愛]你這時候還能玩手機，家裏還好嗎？

沈白華沈思了一會兒，仍是有些理不清沈父有沒有全部接受李適野，回覆他這麽一句——我爸說，眼不見為凈。

很快，屏幕上方提示微信未讀，李適野發來的。咱爸意思是雖然不反對，但不能看見我或者我不能出現在他面前，不然就渾身不得勁兒是嗎？

……沈白華心裏也是這麽理解的。

忽然他意識到哪裏不對，立馬回了句。那是我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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