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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呦 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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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案?五雷轟頂!

“因為葉雲年輕漂亮,又身背血債,所以當時在醫院裏,也有各種各樣的傳言……” 蔡醫生說這話時有些遲疑。

“漂亮”,“抑郁”、“命案”……這幾個詞足以讓人浮想連翩,當時的流言也可想而知!

“到底是什麽命案?”

因為檔案上沒有對所謂的“命案”有什麽詳細的註解,我還是忍不住發問。

嚴謹的蔡醫生摘下眼鏡,輕輕地揉了揉眼眶,表示時間過去太久,他也記不清當時那些流言到底是什麽樣的。然後,他開始選擇緘默,一副“話以至此,請客自便”的嚴肅表情,一板一眼地整理起檔案,完全當我們不存在。

走出醫院的時候,已是夕陽丁下,暮色藹藹。

坐在丁駿的車裏,我悲痛萬分,不停流淚,為了我那年輕而不幸的母親。

此時,正值下班晚高峰,一路上紅燈不斷,那一連串閃爍的刺目紅色都被我刻意地理解成,它們都是為我已逝的母親而奏響的一曲悲歌!

丁駿沈著一張臉,一言不發,左手開車,右手緊緊地握住我的冰冷的左手,源源不斷地把他身上的熱量傳導過來,他正用這種無言的方式安慰著傷痛欲絕的我。

“今晚好好休息。我們明天去鹿縣,你媽媽的老家。”丁駿輕輕地低語。

心痛得無以得覆加,甚至連點頭的力氣都沒有。

我木然地被丁駿帶進市中心的一家酒店,酒店處於黃金地段,檔次不低,裝修得很有格調,很人性化。

在餐廳裏食不知味地吃了晚飯,然後由著他牽我的手,昏昏沈沈地回房間。

無心休息,拉開窗簾,站在大大的落地窗前發呆。甌市是沿海開放城市,入夜之後更是霓虹燈火,一派輝煌。眼前的夜景旖旎炫麗,我的內心卻是一片空白,眼睛裏時不時蒙上一層水樣的薄霧,溢不盡的眼淚,停不了的心碎!

一雙堅實的臂膀輕輕地環繞過來,我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去洗洗,會舒服一點,早點休息。” 丁駿的嘴貼近我的左耳,溫柔地勸慰。

我轉過身來,將頭埋在他的胸膛,聽著他有力的心跳!

丁駿身上有沐浴後的淡淡清香,他的嘴唇緩緩掃過我的眼皮,那一種潤濕輕柔的溫暖讓我莫名感到此刻自己的眼睛原來是如此幹澀難當。

是啊,淚水流盡了,眼底只餘一片荒蕪幹燥的沙漠!

洗手間比房間的任何一個地方都更明亮,亮眼的光線之下,我的蒼白和憔悴無所循形。

看著鏡中的自己,就象看到那案卷上葉雲清秀的臉,我和她居然長得如此相象!而我居然連見她一面的機會都已然失去!

蓮蓬頭裏的水直接將我從頭淋到腳,整個浴室都是熱騰騰的霧氣,我默默地蹲下身體,把腦袋深深地埋進膝蓋裏,感受著水流無言的沖刷,氣若游絲的意識總在恍惚和模糊之間游蕩……

“呯!”浴室門被直接推開!

“小鹿,你沒事吧!”

澆在身上的水流驟然停止,一塊大大的浴巾從天而降,丁駿不由分將我直接抱了出去。

披著浴巾呆呆地站在鏡子前面,丁駿一聲不吭地撥弄著我的頭發,電吹風“嗡嗡”的電機轉動聲響徹整個房間,沖淡了空氣裏沈默的尷尬。

我就好象一個木偶,仍由他擺布。

丁駿擰暗了床頭的夜燈,俯身過來,

一個柔軟的溫暖逐漸在我唇上彌漫開來,深入淺出,愈來愈熱……

這一夜的纏綿,無關風月,不至□□,唯有他給我的慰籍和關懷,填補了我那悲傷空洞的內心。

我要謝謝丁駿,整整一宿,他在我耳邊的囈語不是“別難過。”而是“勇敢點,有我在。”

果然,愛,也是一種治愈。

第二天一大早,夏日明亮的陽光已經晃得我眼睛痛。

坐上車,丁駿很自然地把他的墨鏡給我戴了上去,眼前瞬間一片陰涼,我心裏一動,輕輕地握住了他的手。

“丁駿,謝謝你一直陪在我身邊。”

“呵呵,事隔這麽多年,才找到你,很辛苦的。”丁駿笑了笑。

“所幸,我們還是相遇了,真好。”我拿起他的手親了一下。

丁駿楞了一下,側過臉,輕輕地說:“這種小事,應該由我來。”

然後,他再一次舉起我的手,重覆了一下我剛才的動作。

一個小時後,鹿縣就到了。

鹿縣是甌市下屬的一個小縣城,很幹凈,很宜居。

因為丁駿之前的準備工作做得很好,所以,我們很順利地就找到了葉雲以前居住的一個小區,平安小區。

看得出來,當年的平安小區在鹿縣應該也是屬於比較好的居民區,但是在這個處處都在進行舊城改造的時代,這個小區倒是越發顯露出歲月的痕跡,茍延殘喘,暮氣沈沈。

“你爸已經提早幫我們聯系了這邊的社區。”

很慶幸有這樣的父親和男朋友,他們總是無時不刻地讓我覺得很溫暖,很踏實。

平安社區的一位阿姨看起來五十歲左右的年紀,和藹可親,早就泡好了茶,切好西瓜等著我們。

“這位是鄭阿芳阿姨,在社區工作。她以前是你們家的鄰居,也是你媽媽葉雲的朋友。”丁駿向我介紹。

鄭阿姨擡眼看了看我,有些驚奇地問:“你就是呦呦?好漂亮!當年抱在懷裏還是肉乎乎的一團,一轉眼都這麽大了!你和你媽媽長得很象!”

“阿姨,我一直在南明生活,最近才知道自己的一些身世。我們來這裏就是為了能了解更多關於我媽媽的事。”

鄭阿雲理解地點了點頭,慢慢地開始述說幾十年前的往事。

我的外公葉金雄很早就開始做五金生意,當年在鹿縣也算是一個有些名氣的有錢人,財大氣粗!隨著錢越掙越多,葉金雄身邊的人也越來越多,三教九流,白道黑道,什麽人都有。他慢慢自我膨脹,也逐漸染上了酗酒和賭博的惡習!脾氣也越來越暴噪,動不動就對妻女大打出手,漫罵成性!

按照當年鹿縣的風氣,家裏沒有兒子就是最大的罪孽,所以葉金雄最大的遺憾就是我外婆只生了我媽媽一個。我的外婆是一個敏感纖弱的傳統女人,努力了很多年之後,依然沒有生出兒子,也許是覺得愧對葉家,也許也是因為受不了無盡的漫罵和毆打,在一個冬天的早上投河尋了短見!

葉金雄很快娶了一個新的女人進來,這個女人風情萬種,是鹿縣有名的大美人,也就是葉慶的生母。

我拿出手機,把陳明華的照片翻出來遞給鄭阿姨看,她看了許久,點了點頭:“這就是慶慶。”

中年得子的葉金雄欣喜若狂,對葉慶簡直是寵上了天,把他送到甌市一家收費很貴的私立民辦學校,發誓要把兒子培養成上流社會的貴族!

與此同時,他越發冷落了前妻所生的女兒,葉雲在高中畢業之後就再也沒有上學,而是一直呆在鹿縣,幫助葉金雄打理五金店的生意,日子平淡安穩。

葉金雄的賭博惡習從來沒有改變,越發變本加歷,脾氣也越發暴燥,除了葉慶,對家裏其他兩個女人一直惡言相對,拳腳相加!

葉慶的母親半老徐娘,風韻猶存,也是鹿縣很風流的一個人物,最後受不了葉金雄的折磨,終於有一天,跟著一個外地的商人私奔了。妻子的背叛讓狂妄自大原葉金雄處於歇斯底裏的邊緣,只身出去尋找葉慶的母親,半年未歸。

而葉雲在葉金雄離家的這段時間生下了一個女兒!無論誰問,她死也不肯說出女兒的生父是誰!

坊間一直流傳,孩子的父親是葉雲以前高中時期的一個同學。那個男孩子考上大學後,舉家遷往滬市,去年曾經出現在這個小縣城,並曾有人看到他來過葉家的五金店,可是自從那個夏天以後,他就再也沒有出現在鹿縣。

沒有找到妻子的葉金雄把一腔怒火全部發洩到女兒頭上,越發喪失了理智,每天都在家裏摔打漫罵,要麽一醉不起,要麽一宿不歸,通宵賭博,生意一落千丈!

而葉雲以及在繈褓中的小嬰兒呦呦經常半認三更地被趕出家門,只能在勉強在自家店裏過夜。

那段時間,平安小區的鄰裏都非常同情這一對弱勢的母女,尤其是鄭阿芳有時也會幫著葉雲照顧呦呦。

有一天,葉金雄趁著葉雲出門,悄悄地把呦呦抱出去準備賣給一個人販子的時候,被當時剛好回家過暑假的葉慶發現了,葉慶第一次反抗了他的父親,攔住了葉金雄,並及時告知了葉雲。

一向溫和忍讓的葉雲那一刻就象瘋了一樣大哭大鬧,葉金雄才不得已作罷,但是他只是同意讓葉雲自行處理掉呦呦,他絕對不想在這個家裏再看到這個“野種”!

第二天,葉雲和葉慶就抱著呦呦消失了一段時間,等他們再回來時,葉家也似乎恢覆了平靜。周圍的鄰居誰也不知道呦呦被送到了哪裏!

……

無用置問,在那個悲慘的夏天,葉雲和陳明華把我送到了南明市的新溪村!

葉金雄債臺高築,無力償還,很快就把五金店給轉賣了,葉雲不得已到附近一家商店當了一名營業員。

家門不幸,生活壓力,讓葉雲越來越憔悴,越來越沈默。

就在葉慶暑假結束的前幾天,葉金雄去買了很多的菜,在家裏滿地燒了一大桌,說要一家人好好地吃一餐團圓飯。

就在那一天,葉金雄說給葉雲找了一個好人家,放她去過好日子,而那個所謂的好人家,是葉金雄的一個債主。

那位債主是放高利貸的,五十多歲,滿臉橫肉,粗俗不堪,他揚言如果葉金雄還不了債,那就要卸下他的兩個胳膊!

那天深夜,葉雲被反鎖在家裏,葉金雄帶著葉慶避了出去,說是讓那個五十多歲的老光棍與她培養感情。葉雲寧死不從,帶打帶咬,硬生生地把那老光棍給逼跑了!

葉金雄氣得踢門而入,痛罵葉雲是一個不肖之女,不幹凈的賤貨,漫罵聲和毆打聲持續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早上,有人看葉家門縫流出汩汩的鮮血,踢門而入時,葉金雄已經氣絕身亡,而葉雲手裏拿著一把水果刀暈倒在門邊!

葉雲很快就被警察帶走了,後來,據說葉慶也回到了他的生母身邊,而葉家的房子也被那些賭徒想方設法地變賣瓜分。

說到這裏,滿室都是我和鄭阿芳的抽泣聲,鄭阿芳無限感慨地說:“葉雲的命真是太不好了,真是應了那一句‘紅顏薄命’。”

丁駿對我點點頭:“是的,剛才你爸爸打來電話,甌市女監那邊已經查到你媽媽的檔案,當年確實是因為正當防為過當而被拘押,後來因為有重度抑郁癥所以又被轉入甌市二院。”

這就是我母親的故事,家門不幸,愛情失意,重度抑郁,自殺身亡!

哪怕早上出門前,我已經一萬次地告訴自己要面對現實,鎮靜淡定,但是,此刻,一想到當年我的母親受過如此多的折磨和不幸,死的時候跟我差不多的年紀,我就越發地痛苦流涕!

回到甌市,在殯儀館裏取回了葉雲的骨灰盒,緊緊地捧在懷裏。

“丁駿,我是不是先把媽媽的骨灰放在“人魚婚紗”,畢竟帶回家不太好……”我有些不知所措。

“不用,我們直接去公墓,都已經安排好了。”丁駿輕輕地說。

遇到丁駿,是何其之幸!

我一路捧著骨灰盒,閉著眼睛,和母親在心裏說話:“媽媽,呦呦來了。我要帶你離開這個傷心的地方,我們永遠都不要再分開!”

兩個小時的路一晃眼就到了。

公墓我並不陌生,每年清明,陸達都帶我和胡一青來這裏為爺爺奶奶掃墓。

葉雲的墓地已經布置整齊,墓碑倒扣在邊上。

我把媽媽的骨灰盒輕輕地放入,丁駿對邊上的工人點了點頭,他們開始蓋石板,糊水泥。

我默默地站在一邊,心痛莫名。

“小鹿。”背後傳來輕輕地呼喚聲。

轉過頭,是陸達通紅的雙眼和無限疼愛的目光。

“爸,你怎麽來了?”我撲入他的懷裏,又一次泣不成聲。

“小鹿,你知道你的原名叫什麽嗎?”陸達輕輕的拍著我的背。

“呦呦。”

“那你知道我為什麽把你改名叫小鹿嗎?”

“因為……我媽媽是鹿縣人?”

他點點頭:“這也是原因之一。詩經裏有一句‘呦呦鹿鳴,食野之蘋’,其實這句詩裏蘊含著你的兩個名字。”

我的眼淚更加洶湧澎湃。

“爸爸,謝謝你領養了我。葉雲……媽媽的在天之靈一定會很感謝你如此厚待我!”

陸達苦笑著搖了搖頭。

墓碑終於立好了。

我淚眼婆娑地看到上面寫著“葉雲之墓”,下角寫著“女:陸呦呦,夫:陸達泣立”!

作者有話要說: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這句話裏隱含了我閨蜜的名字,你一定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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