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裏發出一陣移動椅子的聲音，我趕緊加快腳步跑回“307”。

“鹿鹿，怎麽臉色這麽難看？見到子南和小燕了嗎？”胡一青有些奇怪地看著我有點上氣不接下氣地坐下來。

“嗯。可能是因為之前吃太多太快，現在覺得胃有些漲。”我緩了一口氣，強壓住心裏的郁悶和疑問，打算暫時先應付一下眼前的場面。

“我去問問子南有沒有消食片！”陸達急急地就要站起身來。

我趕緊拉住他：“爸，沒那麽嚴重，我剛才已經在外面走了一圈，現在感覺好多了。”

“陸總，不好意思，和佳如在外面碰到一個熟人，就站著多聊了一會兒，怠慢了各位，我自罰一杯！”

陳明華進來以後馬上表示謙意，然後把杯中酒一飲而盡，一副態度誠懇謙恭的樣子，演技絕佳！怎麽今年的“金馬影帝”沒有頒給他？

李佳如倒沒有“影後”的風彩，勉強擠著笑容，魂不守舍。

“明華，大家也都吃飽盡興了，鹿鹿胃有些不舒服，今天就到這裏吧。”胡一青拉著我的手，向他建議。

“哦？小鹿要不要緊？我送你去醫院吧。”陳明華轉向我，那一副關切萬分的樣子，只能令人更反胃！

我冷冰冰地搖了搖頭。

“她沒事，就是剛才只顧著吃，吃多了。明華，你天天在縣裏忙，難得回來，就好好陪陪佳如吧，我們也就不浪費你的時間了。”

此刻，大概只有我才察覺到李佳如臉上的那一絲難堪和苦澀！

果然是因為年紀漸長，陸達的酒量也越來越不如以前，上了車就開始輕微地打鼾，開車回家的任務自然就交給了我。

我一踩油門，把車子開得飛快。一路上，胡一青一個勁地叮囑著，慢點，慢點，再慢點！

可是，我的心裏有些無端的煩燥，完全不想搭理，憋著氣，一聲不吭。

……

我們一起七攙八扶地把陸達弄回房間。

“鹿鹿，回去休息吧，爸爸這裏，我來照顧就好。”胡一青站起身來，想給我理理領子，我一扭頭，就走出了房間。

這個家裏有秘密，這一種感覺已不是一兩天了。這個秘密是陸達和胡一青共同保守的，而今天晚上陳明華的那些話中有話，證明了連他這個外人也知道。可是，我作為這個家庭的一份子，卻茫然不知！

洗完澡，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滿腦子都是到底是什麽事？為什麽他們要瞞著我？這些念頭總是揮之不去，好似已經溶入我的血液，糾糾纏纏地在身體裏翻騰，極為不爽，不痛快！

看了一下手機，已經是晚上十點半了。不敢打擾丁駿，他明天一早的飛機，如果給我一鬧，肯定又睡不好了。可是，睡不著，睡不著，還是睡不著！

開了臺燈，半坐著床上，冥思苦想五歲以前的經歷，絞盡腦汁卻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拿出床頭櫃上的記事本，在上面發洩似地亂塗亂畫，慢慢地，開始寫下一些莫名其妙的文字……

五歲前在新溪農村寄養？

四歲時救了丁駿？

脖子後面有一個紅色波浪紋胎記？

陳明華說我是一個好福氣的人？

陸達為什麽要嚴厲制止了陳明華往下說的事？

陸達和胡一青明明知道陳明華是“綁架案”的始作俑者，卻依然給他投資，赴他的宴請？

陳明華對李佳如說連陸達都不敢對他怎麽樣？

……

所有這些線索串在一起，我開始大膽地想象一個“可能”，而這個“可能”簡直讓我心驚膽戰！

這個“可能”就是，我不是陸達和胡一青的女兒，我只是他們領養的孩子，所以，我五歲前一直在新溪農村生活！

我從一個農村出身的小丫頭，意外被城市的大老板給領養，並視為掌上明珠，陳明華才會說“小鹿才是最有福氣的人！”

這麽多年以來，陸達和胡一青對我視如已出，希望我一直能和正常人家的女兒一樣長大，所以善意地對我進行了隱瞞！

那為什麽，陸達和胡一青對陳明華會如此縱容？

理由可能是，陳明華處心積慮地調查到我是被領養的，也了解陸達夫婦對我的寵愛和保護，絕對不想讓我有低人一等的那種心態，所以，他要以此來要挾陸達為他作投資？……

狗血的家庭倫理劇！我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智商有限，腦洞開到這裏，已經是作繭自縛，頭痛欲裂！

“咯咯咯。”胡一青推門而入。

“鹿鹿，還沒睡嗎？”

胡一青坐在我的床邊，滿腹心事地看著我。我的鼻子一酸，用力抱住了她。胡一青嘆了一口氣，輕輕撫摸我的頭發。

我的眼淚洶湧而出，泣不成聲！

“媽媽，謝謝你和爸爸把我養得這麽大！”

胡一青的身體不由分地顫抖了一下。

“媽媽，我到底是誰的孩子？”

我咬了咬牙，擡起頭，緊盯著這個我叫了二十幾年媽媽的女人。

胡一青沈默良久，終於緩緩開口：“鹿鹿，有一點你千萬要記住，你是爸爸媽媽的女兒，這是永遠都不會改變的。”

我點點頭，那顆懸了好久的心卻一點一點地往下沈，冰冷冰冷。

“你小時候，我和你爸爸就約定，讓你和別的孩子一樣無憂無慮地長大，有些事也沒必要跟你說。後來，也應該是世事萬變吧，與其讓別人告訴你，還不如讓爸爸媽媽來跟你澄清事實。特別是你和阿駿在一起之後，我們下定決心，打算等你們結婚後再告訴你。畢竟，那時候，你有了阿駿，又多了一個親人，也許也不至於太失落。”

我完全能理解陸達和胡一青的想法。有些事永遠不知道那就意味著可能永遠也不會有煩惱，但是，當眼前的平衡被打破，即使我的生活沒有什麽實質性的變化，但是心境上總會有這樣那樣的不一樣！

“女兒？”胡一青看著呆呆的我，有些擔心。

我醒過神來，對她笑了一笑。

“嗯。我已經猜到自己不是你和爸爸的親生女兒，而是你們領養的女兒，所以，五歲以前一直在新溪農村。”

胡一青明顯楞了一下，好象經過劇烈的思想掙紮，然後，慢慢地點點頭。

“那我的父母是誰？是新溪村人嗎？他們還在不在那邊？他們為什麽不要我了？”一連串的問號讓胡一青有些招架不住。

並不是想認祖歸宗，我只是單純地想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而已。

“你爸爸以前創業的時候，曾經租賃過一個舊廠房。你才幾個月大的時候，有人把你放在廠房門口……”胡一青說得有些猶豫，。

“後來呢？”

“因為爸爸創業期間比較忙，媽媽要幫助爸爸，所以沒有時間來照顧你，就把你寄養在了新溪。”

胡一青低頭看看我，一副很對不起我的樣子。

“媽媽，我從小就跟你們在一起，你們待我視如已出，就算知道自己不是陸家的親生女兒，我也不會有任何想法的。所以，你們也沒必要因為陳明華知道這件事，老是被他要挾！”。

胡一青半晌沒說話。

“其實，你們知道昨天我是和丁駿一起去的新溪？”

胡一青點了點頭。

“丁駿也知道這些事，對麽？”

從頭想到尾，丁駿那些鎮定的表現也讓我有些懷疑。

“阿駿是你男朋友，他就有權利知道你的身世。你爸爸很看好他，我們也一直想尋找一個機會來讓你知道這些事，所以……你不會怪我們把你蒙在鼓裏吧。。”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鼻子酸了又酸。

胡一青走後，我心情澎湃，輾轉反側。這到底是一個不同尋常的夜晚！哪怕時間再晚，也按捺不住要給我愛的人發一個微信。

……

“丁駿，在這個世界上，我只有爸爸、媽媽，還有你。”

“在這個世界上，我只有爺爺、奶奶，還有小鹿。”

丁駿秒回，我的眼淚“唰”地就流了下來。

南明什麽都好，就是夏天實在太熱。還未到盛夏時節，熱情的陽光已經把整個南明炙烤得四處火燙！

天熱，上門的客人少，小姑娘們都懶蔫蔫地在手機上看韓劇，一邊看一邊討論。小玉也暫時停下手裏的配飾活兒，百無聊賴地刷手機段子，動不動發出嘻嘻哈哈的笑聲。

我一邊在畫稿上塗塗畫畫，一邊思考著，魚尾婚紗的領子到底怎麽設計才好看？到底是選擇V字領，還是一字領？

V字領性感，一字領端莊。如果是T臺走秀，用深V可能會更加風姿綽約，更容易出彩，可是按照國人的傳統習慣和黃種人的體型來說，典雅保守的一字領更容易被人接受……

“小鹿姐，你來！”小玉突然招呼我。

我走了過去，她舉起手機：“看！新銳設計師大獎賽，中國婚紗（禮服）網！”

盯睛一看，果然！

三十五歲以下，有實體店工作經驗，曾參加過市級以上婚紗（禮服）設計大賽……

每一條資格條件，我都毫無疑問地符合！

“小鹿姐，如果能進入前三甲，還是可以得到國際名師的指點呢，機會來了！”小玉興奮地看著我。

我點點頭，使勁用指甲掐自己的手心，心跳得越來越快！

曾經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別人身上，但是事實告訴我，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選擇。自然而然的，我的選擇也應該就是我自己。

我一定要好好地設計好這款“魚尾”婚紗，因為夢想又有了一個新的目標！

……

“小玉，天氣熱，我去給大家買點冰咖啡。”

實在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一定要找點事情做做，順帶發洩一下沸騰的心情。

“外面太陽大，帶上傘。”小玉貼心地提醒了一句。

走出空調間，果然是熱浪滾滾。換作平時，打死我都不想出門，可是今天，什麽也擋不住我“為人民服務”決心！

一路哼著歌走到 “LAKE”，很快買了幾杯冰咖啡，拎著袋子出了店門。

因為買的都是大杯量的冰咖啡，一只手拎著，另一只手努力想把傘打開，簡直累得不行。轉眼間，有一雙手伸過來拎走了我的袋子。

一擡眼，陳明華！即使此刻外面滾滾熱浪，但是我想我的臉色此時一定寒如霜雪。

面前的這個男人看起來並不介意，好聲好氣地說：“小鹿，好巧！剛才在店堂裏面就看到你了，本來想幫你結帳來著，沒想到你動作這麽快！”

“不用客氣。”

“要的，你是小鹿啊！走，送你一程。”他對我笑了一笑，也不管我有什麽意見，直接往他的豪車走。

真的很想甩頭而去，可是，咖啡還在他手上。算了，倒也想看看他還要裝什麽大尾巴狼！

我沒有遲疑，直接坐到了後車廂。

“LAKE”離人魚婚紗不遠，可是陳明華卻有意將車子開得很慢，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我聊天。

“小鹿，店裏生意還好嗎？”

“嗯。”

“聽說你現在跟丁駿交往？他可是一個很有魅力的老江湖，你可要牢牢抓緊他哦！”

陳明華這話說得酸溜溜的，完全不知道他要表達什麽意思。我暗自翻了個白眼，沒搭理他。

“你爸你媽身體還好吧？”

簡直是廢話！昨晚也不知是誰巴巴地請他們吃飯來著，身體好不好，他看不出來？

“身體還好，心情一般……”我故意只把話說一半。

“哦？小鹿可以告訴你陳哥是為什麽嗎？也許我可以想想辦法。”他在後視鏡裏看了我一眼。

“因為……我已經知道，自己是他們領養的孩子。”我看著他的後腦勺，一字一句地說。

陳明華明顯楞了一下，然後，慢慢地笑了。

“哦？陸總和嫂子這麽跟你這麽說？”

“我自己推理的，他們也沒有否認。都什麽年代了，領養也沒有什麽了不起的，他們從小把我帶大，視如已出，就跟親生的一樣一樣的。”

我決定把這件事明明白白地說出來，省得他老是要拿點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來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挾陸達和胡一青！

“那是自然。小鹿，你有沒有想過尋找自己的親生父母？”陳明華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深。

“他們都不要我了，我為什麽要找？生育之恩不如養育之恩。”我說的是大實話，從心底深處也是完全不想受陳明華的惡意唆使！

從“LAKE”到“人魚婚紗”短短的一段路程，我簡直煎熬無比。但是至少，我已經把自己想講的話都和盤托出，希望陳明華少來煩陸達，也少來打擾我們家的平靜生活！

下車的時候，陳明華轉過臉，臉上有一絲令人琢磨不透的笑容。

“小鹿，我知道你對我有氣。但是，相信我，將來，我們的關系也許比現在還要更加親密！”

作者有話要說：

陳明華要開始作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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