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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欠你的那句話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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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不知不覺朝頭頂移去,陽光透過玻璃大面積地播撒進來,把全封閉陽

臺變成一個暖房。

許暉覺得熱,隨手解開襯衫最上面的兩粒扣子。

今天是周六,他本該去一趟公司,連衣服都換好了,但在盥洗室照過鏡子後,他改變了主意。

鏡子裏的自己,令他悚然心驚。一夜之間,他仿佛蒼老了五歲,下巴上胡茬頓生,整張臉都失去往日精銳的英氣,灰敗不堪。

他沒有勇氣以如此面目走出去示人。

此後的數個小時裏,他就坐在陽臺裏落寞地抽煙。

他的右手指間有支點著的煙,已經燃燒了一半。抽得太多,口腔發苦發澀,他己經不再把煙塞進嘴裏,只是習慣性地讓它燒著,直至燃盡。

在這個難得清醒的早晨,他想到了很多。

他盤算著自己的種種得失,最後不得不悲哀地得出結論,原來在乎得越 多,丟失得也越多,他像個徒步遷徙的旅者,跋山涉水了這麽多年,卻仍是 然一身,回到最初的原點。

可是對杜悅,他捫心自問,他是想對她好的,到昨晚之前,他認為他是做到了。

他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從前的影子,他關心著她,呵護著她,仿佛是在憐惜多年來孤寂的自己。

他真心希望她能快樂幸福,為此,他沒有強求過她愛自己,他甚至給了她無限開放的自由——她在他身邊,卻並未被他關押進任何牢籠,只要她想,隨 時都可以拍拍翅膀飛走。

所有這些他深藏在心底的善意都被昨晚的那場瘋狂宣洩破壞殆盡。

人心真是一個覆雜的大千世界,有時候連它的主人都無法確切把握它真實的趨向。

他的眉心倏地一抽,仿佛又聽到杜悅哀哀的哭泣聲。他擰緊了眉,用力把煙蒂掐滅在了煙缸裏。

他沒有勇氣再一次走到她面前,乞求她的寬恕,因為他跟她一樣,無法原諒昨晚的自己。

十點過後,他的手機熱鬧起來,他用殘存的精力應付著來自公司的一個個麻煩,在那個一切都按部就班的現實世界裏,他有的是答疑解惑的辦法。

一通忙碌之後,他失衡的心理終於有所緩解。

不能繼續這樣枯坐下去,他想。

過去他曾遭遇過多次挫折,盡管這一次和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樣,他還 是試圖找出解決的辦法,無論如何,日子總得過下去。

更重要的是,他忽然醒悟過來,他不能就這麽躲著杜悅,不能讓她懷著對自己的怨恨離開這裏。

他起身,抖掉身上的煙灰,回到室內,抓起沙發靠背上的外套,疾步走了出去。

樓下寓所的門緊閉,許暉敲了好一陣,裏面也沒動靜。他猶疑片刻,他掏出鑰匙開門進去。

公寓裏收拾得幹幹凈凈,所有物品都擺在它應該在的位置,落地窗簾也被 整齊地紮起,形成兩道完美的弧線,和許暉第一次走進這間公寓時毫無二致。

他在門口作少許停留,意識到了什麽,沒有喚杜悅的名字,快步走向臥室——

床上的擺設除了整齊一點之外,沒有變化,但床櫃上那只獨屬於杜悅的小鐘不見了。

他打開衣櫥,他給杜悅添置的衣服都好好地掛在衣架上,而她自己的東西統統不見了。

許暉閉了下眼睛,長籲一口氣,輕輕合上衣櫥的門。

他還是遲了一步,她己經走了,不打一聲招呼地結束了他們之間的一切。 慢慢踱出房間,他才註意到餐桌上有個留給他的白色信封。他的心重又狂跳起來。

信封很輕,他虔誠地打開,仿佛這樣就能探索到杜悅的心似的,而裏面除 了一枚大門鑰匙外,別無他物。

這是他們之間親密過的見證,是維系他們關系的唯一紐帶。現在,它孤零 零地躺在他眼前,像一個被遺棄的孩子,冷漠地註視著他。

許暉打量它良久,唇邊慢慢泛起笑意,很苦。

杜悅坐在出租車後座上,雙臂呈展翼的姿勢,一左一右護住她全部家當。

相對於昨晚,她已平靜不少,一夜未眠,她想到了很多,也霍然發現,自己對許暉的“恨”遠遠抵不過對他的“怨”來得強烈。

然而,不管是恨還是怨,此刻她己不想追究。她竭力給自己鼓勁,她應該 覺得高興才是,她好歹結束了那段糾結忐忑的旅程,又將重新開始。

她叮囑自己,既然已經從那裏走了出來,就別再回頭。

然而,當她轉首望向窗外,迅疾掠過的景致和昨晚的幾個零碎片段重疊在一起,像一股強大的吸力,要把她拖回過去。

眼眶裏忽然湧現出熱意,她慌亂仰起臉,吞掉即將掉出來的眼淚。

付了車錢,杜悅費勁地把行李從車上提下來。

出租車在她身旁呼嘯而過,她仰頭上望,止不住深呼吸——她新租的房子在五樓。

平時大概只需兩三分鐘的路程,杜悅卻花了整整十分鐘,才連人帶行 抵達新居,真是名副其實的“爬”樓梯。

房子和許暉樓下公寓面積差不多,但內飾與設施均不可同日而語,甚至還不如杜悅從前跟夏楠她們合租的那套房子,它唯一的優點是便宜。

她用兩個小時把前房客留下的種種“痕跡”消滅幹凈,又把自己的東西鋪 展開來,等直起腰時,已經餓得兩股戰戰,她早飯都沒趕得及吃。

小區附近就有家超市,這也是當初她看中的好處之一,雖然不是什麽大規模的賣場,日常吃喝的事都能囊括了。

采購完必需品回到家,她懶得動手煮飯,燒開水泡了碗速食面來吃,邊吃邊把手機打開。

歡快的提示音此起彼伏,有多條短信進來,才隔了二十四小時而已,居然有這麽多人找她。

逐條瀏覽下去,杜悅哭笑不得,幾乎所有短信都來自江浩然,沒想到一旦墜入愛河,他會是這麽婆媽的人,一點小事都值得花一毛錢來給杜悅碎碎念。

想起江浩然,杜悅本己平靜的心情再度覆雜起來,為了能和他在一起,她下定決心和許暉一刀兩斷,可細究起來,他的快樂似乎又不是自己想要的。

但眼下她己經騎虎難下,她不可能跟江浩然說:“我們先暫停,你等我一下,等我理清了頭緒,再來決定要不要和你開始。”

吃到嘴裏的面變得沒滋沒味起來,她無心欣賞江浩然的獨白,正要放下手機,視線忽地瞥到最新進來的一條短信不是江浩然的號碼,是許暉發的。

臉色一動三變,她慢慢打開短信,很快又把手機丟開,又是那沒有新意的 三個字“對不起”。

為什麽他總是慢半拍,在她心灰意冷之後才有一些不痛不癢的表示。她己經度過了最脆弱、最沮喪的時刻,她已經不需要他的任何安慰。

杜悅決定給江浩然回了個電話,答應晚上跟他一起去看電影,她要向自己 征明,她的幸福與許暉無關,離開了他,她只會活得更好。

於是,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她把江浩然當成了遺忘過去的護身符,跟著他 在W市走街串巷地找樂子,她知道自己很卑鄙,可她對自己辯解:我這麽做, 只是想讓自己盡快愛上他。

周日黃昏,杜悅臨時起意去買了個新手機,換了手機,她很自然地把號碼也換了。

江浩然覺得不解,換號碼有諸多不便,不過既然杜悅堅持,他也沒法反對,到目前為止,他們倆還僅僅只有牽手的交情,要她徹底接受他,甚至由他來改變她,以她的個性,看來還需要時日,不過,他有耐心。

白天的時光短暫易過,然而到了晚上,杜悅總會被掩埋心底的仿徨與失落 包圍。

午夜夢回,身邊不再有輕微的打鼾聲伴她重新入眠,唯有滿室的空寂無處 不在,她竟有種不知身在何處的淒惶感。

但她拒絕多想,更不允許自己去回憶以前的時光,向前看,是她眼下唯一的出路。

周一剛到辦公室,杜悅就看見自己桌上放了盒費列羅巧克力,飽滿的拱形盒子上方還紮了一朵金燦燦的布花,在一堆辦公用品之間,格外溫馨顯眼。

她拿起來看了看,覆又放下,不用多想,也知道是誰送的。

果然,沒多久江浩然就興沖沖跑來。

“昨晚去超市買的,這個簡直是巧克力中的極品,我很愛吃,你喜歡嗎?”杜悅笑著點頭:“喜歡。”她其實不愛吃太甜膩的東西。

江浩然的臉上立刻綻放出一朵摧燦耀眼的花。

他可真像個孩子,杜悅暗想。

江浩然的確像孩子一樣黏人,只要有空,他都會晃蕩在杜悅眼前,幫她做些瑣事,哪怕只是坐著說說話也是好的。

如果不是因為杜悅擔心影響不好,幾次三番央求他該幹嗎幹嗎去,他倆的“戀情”大概能在一天之內就傳遍公司。

臨下班時分,江浩然又暗示想去杜悅家看看,被她找了個理由推掉了。

江浩然很失望,杜悅也沒辦法。面對江浩然來勢洶洶的熱情,她心裏總有些說不淸楚的障礙,讓她很難立刻就接受他。

說一聲“重新開始”是如此簡單,可真要做到,卻如抽絲般緩慢麻煩。

杜悅獨自坐在回家的班車上等發車,這班車上沒有她熟識的同事,*無聊地把玩著背包帶子,時而左右看看。

視線漠然掃過大巴車的後視鏡時,她忽然怔住。

離班車十來米遠的地方停著一輛銀灰色轎車。

那輛車的流線她太熟悉了,以至於不需要看車牌就能把它認出來。

那是許暉的車。

剛才她到處找回家的班車時,她一點都沒註意到這輛車的存在。但她相信他肯定看見自己了。

他不知道她的新家地址,她的手機號也換了,他想找到她,似乎也只有這一個辦法。

而且,以他的性格,他當然不會登堂入室找到杜悅的辦公室去,而是默默地守在這裏等她。

他為什麽要找她?道歉?反悔?求她回去?

杜悅狂跳的心逐漸緩慢下來,她低下頭,不再去註意那輛車,也不再思考任何可能性。

她的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她不想見他。

杜悅沒有猜錯,許暉出現在這裏不是巧合,他就是沖著她來的。大巴車一開,他也發動車子跟上,不緊不慢,保持一定車距。

當杜悅註意到他的車跟在大巴後面時,她又緊張又惱怒。她絕不想讓許暉得逞,更不允許他繼續介入自己的生活。

她在第五站商士路提前下車。

這裏是老城區,弄堂林立交錯,別說轎車開進去費勁,就是行人在裏面走,如果不是熟悉地形的話,很容易就會繞暈頭。

她跟著兩個下車的同事一起鉆進某條弄堂,頭也不敢冋,只知道個勁往 前走,越走越快,堖後超過同亊,拐進了一條偏巷。

兩邊逼仄的舊房,昏暗的光線,即使在大白天都顯出幾分陰森,她一刻不停地走,直到巷子盡頭。

豁然開朗的視野和人喧車鳴的熱鬧讓她長舒了口氣。左右四顧,哪裏還有許暉的蹤跡。

放松之際,一絲淡淡的惆悵也在心頭蔓延開來。

她站在路邊,押手招了輛的士,一路到家。

一連數天,許暉都像個影子似的跟蹤杜悅,她則選擇不同的站點下車,有時 候甚至連班車都換著坐,無非是向許暉暗示,她已經發現他了,同時也沒有任何和解的打算。

杜悅認為,按照許暉的智商和他們過去的默契,他完全能夠明白自己的意思,但他還是準點出現,仿佛熱衷於這場游戲。

隨著每天固定的秘密“約定”,杜悅的心境也開始發生轉變,從一開始的錯愕震動到逐漸轉為悵然的無奈,最後她突然覺得這一切是多麽可笑,也在一瞬間明白,許暉這麽做,或許並非真的對她另存襲擊,他不過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跟過去告別罷了 ?

他一定能從杜悅的行為中參透她的意思,但他沒有因此放棄,更沒有找機會跟杜悅見上一面,道明心意——如果他決心要做,這也不是什麽難事,守在公司門口守株待兔就行了,然而他沒有。

杜悅發現自己又陷入到過去所熟悉的那種無聊的臆測中去了,她有些惱恨,為什麽擺脫不了那段跟許暉在一起的日子?

但她更加痛恨的是許暉。

因為他用這樣一種莫名其妙的方式攪亂了她的方寸,讓她的心思再次為他而旋轉、奔忙。

既然他給不了她要的,為什麽就不能把寧靜歸還給她?難道他還在期待她主動向他投懷送抱不成?

第四天,杜悅架不住江浩然的盛情,答應和他-起吃晚飯,順便去市裏逛逛。跟江浩然一起走出來的時候,她忽然開了竅,主動挽住他的手,雖然動作幅度很小,不至於引起旁人的註意,但她相信.離他們不遠處的一雙眼睛,一定能看得見。

江浩然對她的主動先是一楞,再是一喜,他低頭對她溫柔地笑笑,緊握住她的手,兩人相偕上了前往市區的班車。

坐在車上,江浩然起勁地給她描繪網上淘到的趣事,杜悅也應思地附和, 卻始終意興闌珊,她的心思還在後面的那輛車上,但她始終沒回頭去看一眼,她對江浩然很突兀地笑了笑,這才是她該把握的現實。

她沒有鏡子,不知道自己的那個笑容其實一點都不美,反而有點慘淡的淒惶,江浩然盯著她笑容的那一刻,忽然忘記自己剛才都說了些什麽。

第五天傍晚,杜悅從廠區出來,目光習慣性地向某個熟悉的位置瞟去——那裏空空如也,許暉沒有來。

到了下一個周一,那個本該泊著銀色轎車的位置依然空著,周二、周三無不如此。

許暉終於徹底從杜悅的生活中銷聲匿跡了。

杜悅沒有再給自己傷春悲秋的機會,是哪個人說過的,要想遺忘過去的戀情,最有效的方式是開始另一段感情。

她與江浩然的戀情因為後者的不加掩飾很快就公之於眾了。

辦公室戀情的禁忌其實也因職位而異,杜悅和江浩然在KF都是基層普通職員,他們倆談戀愛,根本談不上對工作產生負面影響,上司林羅傑甚至還和江浩然開玩笑:“杜悅比你艱得多,以後你要是做事不積極,我不找你了,直接找杜悅,讓她管著你。”

江浩然自然又是臉紅又是笑。

杜悅努力嘗試接受江浩然,只要有時間,就和他約會;她密切關註著江浩然汀的喜好,並對此做相應的了解,以期兩人能夠有比較多的共同話題。

比如他喜歡看球賽,杜悅就花了一個星期的時間去了解足球比賽的評判規則,當今最著名的幾大球星是誰。

她像對待一個項目一樣認真地對待她的戀愛。然而,她對江浩然那要命的陌生感依舊如鬼魅一般揮之不去。

有時候,她正在電腦前專心做事,會被江浩然突然湊近的那張笑瞇瞇的臉嚇一跳,然後才意識到面前這個人是自己的男朋友。

這種遲滯現象如同癌細胞一樣深深植入杜悅的骨髓,無論她怎麽努力,似乎都於事無補。

交往一個月後,杜悅終於正式邀請江浩然去自己的新居。

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星期天,江浩然提著兩個厚重的馬甲袋從出租車裏下來,一口氣爬上五樓,旋即敲開了杜悅家的門,今天他們說好了在家做飯。

社悅笑盈盈地將他迎進門,以為這會是愉快的—天,結果事與願違。

起因是江浩然自告奮勇要掌勺下廚,杜悅沒說的,自是欣然同意,把菜洗幹凈,把米架上了鍋後,她就將廚房這塊陣地整個兒留給江浩然去開辟。

五分鐘後,碗碎了—只;八分鐘後,水龍頭關不上,老漏水;十五分鐘後,鹽灑了—地:二十分鐘後,油被翻濺到墻上;最後,江浩然切姜時不慎切到了手指……

杜悅從江浩然進廚房開始就一刻沒閑著,基本上,她毎隔三分鐘都要沖入廚房救場一次,廚房裏傳出來的任何聲響都讓她心驚肉跳。

當她找出創可貼給江浩然包紮時,實在憋不問了他一句:“你在家做過飯嗎? ”

“那還用說! ”江浩然對自己的慨然“負傷”也覺得沒面子,看看低頭給 自己處理傷口的杜悅,嘟噥道,“杜悅,其實??……你這兒住著很不方便,要不要考慮還是去我……”

“不考慮。”杜悅頭也沒擡,直接把他下面的話掐滅。

飯最後還是杜悅做的。

江浩然舉著受傷的手指坦然地坐在沙發裏看碟片的時候,杜悅則在狼藉一片的廚房裏長籲短嘆,她算看出來了,客廳裏坐著的那位其實是個眼高手低的主兒,在家裏別說做飯了,估計連做普通家務都夠戧。

不過話說回來,現在上哪兒去找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男人啊?長得不賴,工作體面,光這兩條能夠兼收並蓄就已經不錯了。

至少,他對她足真誠的。

更尷尬的事發生在飯後。

杜悅泡了壺菊花茶,兩人坐在沙發裏邊喝邊看碟片。

江浩然的心思逐漸由電視屏幕轉移到她身上,他-點一點朝她挨近。

杜悅覺察到了他的醉翁之意,盡管她不提特別期待,但也沒有拒絕的打算,她知道這是男女朋友之間必須經歷的一個過程,如同某種約定俗成的儀式。

江浩然應該也是第一.次,他很緊張,把杜悅摟進懷裏時,臉已漲得通紅。

他的緊張感染了杜悅,她也跟著緊張起來,腰板挺得直直地,身體僵硬得不得了。江浩然無論怎麽調整,都無法順利地與她貼近,他有點急了,仿佛下了決心的,呼啦一下就把她壓在了沙發靠背,頭也像個火球似的朝她俯沖過來。

僅僅是數秒的時間,杜悅的感覺卻全然不對。他的強硬激醒了她內心深處沈睡著的一幕記憶,一股怒氣從腳底擢升而起,她猛力一推,把江浩然甩在一旁。

跌在沙發上的江浩然一臉錯愕,半天沒搞明白這是什麽狀況,心裏布滿沮喪,尤其是當他看到杜悅那張冷若冰霜的臉時。

這場莫名其妙的“爭鬥”以江浩然的失利告終,他實在鼓不起勇氣重來一次,此後很長一段時間裏,兩人誰也沒說話,只是沈默地喝茶、看片子。

但杜悅能感受到江浩然那隱藏著的、閃閃爍爍的疑惑,在他的心裏,各種疑團一定像雨天水塘裏泛起的泡泡那樣層出不窮,沒完沒了。

她知道,他對她的熱情遲早會黯淡下來,或者已經黯淡下來了。

杜悅忽然覺得很難過。

杜悅的工作不算忙,客戶投訴總是一陣一陣的,有時候成群結隊地來,有時候卻一連幾天沒什麽動靜。

空閑時,杜悅就去公司內網上找些培訓資料看看,這就是進大公司的好處,只要你願意,可以有看不完的資料供你研究,至於對實際的職業生涯有無幫助,這個就見仁見智了。

她偶爾也會在網絡上和小林扯幾句,不過跟從前相比要收斂得多了,KF的規矩不少。

小林比她更務實,聽了她的感情變故也沒流露出過多驚訝,只是讓杜悅提 、供了現任男友的幾項關鍵數據,逐一瀏覽後,給她發了個用橡皮圖章敲出來的 字圖“同意發展”。

杜悅啼笑皆非:“我也沒請你審批啊。”

小林最近春風得意,跟著上司去東京開了趟會,拍了一組“游街”相片回來,並熱情洋溢地要發給杜悅看,杜悅擔心發到公司郵箱裏不太好,就把自己的免郵地址給了小林。

五分鐘後,小林就催她去收,她還等著杜悅的讚美呢。

杜悅已經很久沒去查看免費郵箱了,本來就用得不多。經不住小林的熱情催促,她登錄了進去。

一段時間沒上來,垃圾郵件一大堆,她大刀闊斧地先來了一通刪除。

如果不是對許暉的英文名還有點印象的話,她可能就沒有機會讀到他給她寫的郵件了。

數月前,她曾經因為某個管理術語向許暉請教過,後來他還專門發了幾篇相關資料到她郵箱。

她用手揉了揉眼睛,把許暉的郵件地址重新校對了一遍,確認無誤,就是他寫的,而且是她從未閱讀過的狀態,她這才帶著一點戒備心理點開了郵件。

郵件的發送時間為十多天前,用中文寫的,不長,杜悅卻花了十分鐘才把 視線從屏幕上移開。

她仰起臉,看著天花板的某處,她這麽做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迫使己經充盈眼眶的淚水倒退回去。

她感到慶幸,這一刻辦公室裏只有她一個人。

“杜悅:

這些天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我想也許是我錯了。

我能清楚地回憶起我們之間的每一個細節,我第一次註意到你,我用線上的難題考你,你喝醉了之後說的那些傻話,還有我們這一年來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如果沒有那天晚上的事,我們會開開心心地分手嗎?

我覺得不會。

你對那些愉快的日子應該也不全是無動於衷吧?

所以我想,一定是我錯了——是我的暗示誤導了你,讓你最終離開了我。

不過也許這樣更好,看到你的笑容,我很高興。

在感情方面,我一直是個懦弱的人,你在我身邊時,我缺乏勇氣把那句話告訴你,你走了,我卻總覺得欠了你的,不妨就在這兒說吧。

我愛你,杜悅。

願你從今往後一切都好——許暉”

小林在QQ上不斷地呼喚杜悅,問她看到照片了沒有。

杜悅茫然地瞪起眼睛,她現在什麽也幹不了,滿腦子印滿了許暉寫在最後那的那句話:我愛你,杜悅。

猶如一個跋山涉水的旅者,經過千辛萬苦之後終於抵達了夢想中的綠洲,杜悅的眼前一下子豁然開朗。

她終於明白自己一直在逃避什麽,她如此辛苦地努力,無非是為了避免自己愛上許暉。

而他呢,何嘗不是如此?

他們是如此的自以為是.以為能把感情當成物質那樣量入為出.

不經意間玩了一場情感游戲,最終卻把彼此都拖入了感情的旋渦。 他們在最

他們愛上了彼此.卻懵然無知,躲在重蘑防護後面-以為可以全身而退。

沒有人比他們更可笑。

杜悅撥了許暉的號碼,盡管她的新手機裏沒有儲存.但那串熟悉的數字她

早就背得滾瓜爛熟。

許暉的號碼卻停機了。

她一陣失望,繼而苦笑,自己可以重新開始,他為什麽不能?

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許暉的手機是公司配發的,號碼不可能隨便亂

改,手機費用又是公司預付的,不存在欠費的可能,她惴惴不安起來。

她沒能等到下班,一旦想明白了,她便一刻都不想等。

她去了許暉的公司科藝。

在科藝研發中心漂亮的門頭外徘徊良久,她又有些怯場,她不是那種做事

不顧後果的人,尤其是在公眾場合。

她不斷詢問自己 你想好了嗎?你真的已經決定了?

反覆自省的結果是,她去了許暉的公寓,她決定在那裏等他。

在20樓的臺階上坐到天黑,許暉的身影也沒有出現,但杜悅還是執著地等

著,哪怕他是去應酬了,也總有回來的時候。

這個念頭很瘋狂,但杜悅不覺得荒誕,相反,她還有一點小小的欣喜,為

自己終於想明白了,為自己終於不再選擇逃避。

她活到27歲,一共就做過兩件瘋狂的事,統統都和許暉有關。

如果說愛一個人需要緣分,這是不是說明他們之間有緣?

許暉的寓所門前終於有了響動,杜悅激動地站起來,因為動作過快,差點踩

空,她顧不得這些,慌慌張張地跑出安全出口,果然看見有人正在拿鑰匙開門。

然而,那個背影顯然不是許暉的。

“請問您是……”杜悅錯愕地開口,想問又覺得無從問起。

陌生男了轉過臉來好奇地瞟了她一眼,一 腳跨進門裏,正要關門,杜悅急忙

攔住:“對不起,我想問一下,這裏原來住著的一位姓許的先生去哪裏了?”

男子眨了眨眼睛:“不清楚,我是才搬來的。”

“請問您搬來多久了?”

“一個星期。”

牡悅饑腸轆轆地回到家裏,卻投有一點胃口e

她軟磨硬纏地請陌生男子幫著打了個電話給房東,了解到許暉是十多天前走人的,具體去了哪兒沒說。

十多天前,正是他給杜悅發郵件的時候。

他到底做了什麽決定?

她把原來的那只手機翻出來,裏面有很多舊友的聯絡方式,包括戴高陽的,盡管給戴高陽打電話她是一萬個不願意,但現在除了向他求助,她似乎沒的更好的選擇。

聽到杜悅的聲音,戴高陽很意外,沒等杜悅發問,他就歡快地絮叨起來,說你和許暉分手了?我早就說嘛,你跟他在一起根本就是浪費時間!一點意思都沒有!他那家夥精明得很,知道要娶老婆了,就趕緊跟你分手了!啊哈,他出手應該還算大方吧……”

杜悅一陣厭惡,不想再聽他胡扯下去:“你能告訴我,他現在在哪兒嗎?”

“啊?他在哪兒你不知道?”戴高陽挺驚訝,“他是不是賴賬了?那就麻煩了!”

“不是!”杜悅忍著氣,又問一遍,“我就想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

“他可好得很呢!”戴高陽語氣裏止不住流露出來一點酸酸的味道,“半個月

前,他申請調職回國,和黃小姐一起回新加坡了。黃潔霓,你應該聽說過吧?

他的女朋友……”

藏高陽的聲音一下子飄遠,遠到杜悅已經無法辨識他在說些什麽。

一瞬間,她體內所有激動顫栗的細胞統統安靜下來,她感到徹骨的心灰意冷。

有些事,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分手沒有讓杜悅如釋重負,更何況她和江浩然還在一個部門共事,每天擡頭不見低頭見,同-對他們閃電一樣的合與分感到好奇:但既然當事人都諱莫如深,大家也不好意思刨根問底,從前縈繞在杜悅周圍的那股和諧溫馨的暖風俏然消逝了。

某天晚上她去逛南市的大超市,居然和夏楠撞個了正著,她與張濤手牽手

在一排乳品貨架前徘徊。

杜悅站在貨架的這頭,正猶豫耍不要上去打個招呼,張濤一轉臉,先看到

了呆楞望向他們的杜悅,他忙捅捅身旁興致勃勃挑奶粉的夏楠。

夏楠的目光一掃到杜悅,臉上愉悅的笑容就滯緩下來,不過她還是主動向

杜悅打了招呼,客套面生疏:“好久不見。”

杜悅倉促地擠出笑容來跟她回禮,又看看張濤:“你們,挺好的吧?”

“嗯,今年年初就登記了。”夏楠淡淡地解釋,見杜悅臉上飄過難堪,心

裏終究還是軟了一下,補充了一句,“不過沒辦酒,嫌麻煩,而且也費錢

“那……恭喜你們了。”

“謝謝。”夏楠笑了笑,表情自然許多,“你呢,過得怎麽樣?”’

“老樣子。“杜悅苦笑笑,“還是一個人。”

夏楠的眉頭略微一挑,有些意外,又似早在意料之中,她伸出手,像過去

那樣拍了拍杜悅的肩膀,但力道很輕。

“你也要抓緊啊!”她笑著說。

“呵呵,是啊!”杜悅幹笑,真心羨慕夏楠,日子過得雖然不見得過輕

松,但畢竟是兩個肩膀在扛,不像她,永遠都是一個人。

杜悅覺得日子變得格外難熬起來,周末便約了小林出來吃飯聊天,如今

她似乎只剩下這麽個朋友能無所顧忌地吐吐苦水了。

小林事先已經知道她跟男朋友一見面就把杜悅從左看到右,從

頭看到腳。

“怎麽了?”杜悅被她看得心裏發毛,以為自己哪裏出了醜,趕緊環顧自

身,檢點行裝。

小林撲哧笑道:“別緊張,你一切正常!我就是覺得奇怪,你也沒比我多

塊肉,就你這姿色,頂多算個中等偏上水平,根傾國傾城完全挨不上邊兒,怎

麽你找男朋友就跟翻書那麽容易呢?”

小林和杜悅同歲,至今單身。

“你別取笑我了。”杜悅苦笑,搞成這個地步,她覺得還不如像小林那

樣,始終做個快樂的單身貴族呢。

兩人胃口都不大,點了兩樣開胃小菜,兩個炒菜和一盆湯,又要了兩瓶啤酒,邊喝邊聊。

你跟現任男友分手,難道是還想跟金槍魚覆合?你不是說他已經走了?”

這是小林心頭最大的困惑。

“不,不是不是。”杜悅搖頭,“其實,我接受江浩然從一開始就帶著一點功利心,那

時候,我急於改變現狀,離開許暉……可是等我們真在一起了,我又發現自己

老是會不自覺地把他跟許暉比,我覺得這樣對他不公平,我不想再欺騙他,所以……”她黯然地低下頭去。

“那你為什麽要跟許暉分手?”

杜悅很少在小林面前提到許暉,每次小林想多問幾句,她都會急著把話題岔開,小

林是明白人,知道她不願意多提,以後也就不啰唆了。不過今天既然是杜悅主

動找她談,她覺得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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