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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溫柔的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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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見杜悅面色僵硬,像個呆瓜一樣半天不吱聲,忙用胳膊肘捅捅她,輕聲問:“你們認識啊? ”

悅如夢初醒,點了點頭,又朝許暉擠出一絲笑意:“嗨!好久不見。”

許暉看了看她滿載食物的盤子,又把目光調回她臉上:“可以跟你說幾句話嗎? ”

“我,我在吃東西。”杜悅也意識到了他看自己盤子的眼神,尷尬地舉了一下,她忽然想轉身就逃,不知為什麽,她一點都不想看見許暉。

”沒關系,我可以等你。”許暉的聲音永遠是那樣沈穩篤定,又帶著點兒不容人拒絕的親切,“順便,我也吃點東西。”

杜悅隨小林往位子上走的時候,小林嘀咕了一句:“你這朋友可真幽默,明明比咱們晚來,居然還說他等你。”

“他不是我朋友。”杜悅悶悶地說,心裏有些忐忑,不知道許暉會跟自己小林聳肩,看杜悅那緊張的樣子就知道他們之間沒那麽簡單了,不過她不喜歡挖別人不願意提供的八卦,搞不好會連朋友都沒得做。

從見到許暉的那一刻起’杜悅的好胃口就被徹底敗壞,如果不是舍不得浪費,她簡直想扔下盤子沖出餐廳,逃離得無影無蹤。

如坐針氈地熬到小林吃完,杜悅胡亂拿紙巾擦了擦嘴:‘‘咱們結帳走人吧。”

“你不等你朋友啦? ”小林張大了眼睛朝餐廳裏環顧一圈,又探身過來跟杜悅耳語,“他在那邊看你呢! ”

杜悅被她搞得緊張不已,僵直的脖子忍不住轉過去,果然看見許暉坐在斜對角的一張桌子上,邊喝果汁邊看向自己,目光跟杜悅的碰撞上時,還對她微笑了一下,她的臉忽地漲紅了。

她在心裏暗罵了自己一聲,他有什麽可怕的,自己至於要這麽畏畏縮縮地 躲著他嗎?

“你先回去吧。”她對小林道,決定勇敢地會會許暉。

小林對她眨了下眼睛:“這就對了嘛!有什麽事還是攤開來談清楚比較好,我以前和男朋友分手也是這樣,把所有問題都講清,免得將來互相埋怨。 我看你那位朋友面相不錯,應該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

杜悅見她說得離譜了,推推她:“你走吧。”

小林一離開,許暉就端著杯子過來,在杜悅對面坐下。

再一次與他靠近,看到他那對半瞇的眼睛和眸中淺淺的笑意,杜悅有種方寸大亂的無措,不得不挺直了身子,讓自己看起來凜然一些。

“吃完了?我們出去走走,可以嗎? ”許暉看著她問。

小林在櫃臺處結好了賬,正跟服務生指點杜悅的位子,杜悅1 “那就走吧。”

五月的陽光灑在皮膚上,微燙。兩人沿著商業街凸出的檐廊往前走,這裏靠近園區,平時就少有人閑逛,更別說是大中午了。

“你……還好嗎?”許暉先開口。

杜悅當然可以用一些冠冕堂皇的話來回答他“不錯,謝謝關心!“諸如此類的,可是面對著他,她卻說不出來。

“不好。”簡單直白的兩個字’卻道盡個中的曲直與心酸。

許暉沈默了,他已經從別處輾轉得到一些關於她的消息,他一直在考慮找個什麽樣的由頭跟她見個面,沒想到今天會在餐廳和她巧遇。

看著杜悅低垂的腦袋以及後脖頸那一片雪白的肌膚,許暉的憐惜之意油然而生。

但是,他不知道該怎麽表達自己內心的情感,想了想,說出來的話卻是平淡無奇的:“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盡管告訴我。”

杜悅沒有接他的話茬,忽然擡起頭來,直楞楞地盯著他:“你當初離開世銘, 是因為早知道它會有這麽一天,對嗎? ”

許暉本也可以隨便找個理由來搪塞她,但他沒有,他保持著沈默,用沈默來告訴她,事實的確如此。

在重逢的這一刻,他們都選擇了用最坦誠的方式來面對彼此。

杜悅感到一陣涼意從腳底升起,原來戴高陽的那些話都是真的,眼前的這 個人果然涼薄。

“杜悅,其實那天在夜焰,我是想告訴你的,我……甚至想過要帶你離開,但是……”他艱難地說下去,“我很抱歉,在那之後你一定吃了不少苦。”

“這不是你的錯。”杜悅勉強笑了笑,表情十分僵硬,“我過得好或者不好,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你不欠我的。”

但是,她忽然惶恐地發現自己的喉嚨在逐漸哽咽,眼眶處—波波的熱意洶湧而起。

她這是怎麽了?那麽多難關都闖過來了,為什麽要在他面前流露委屈?為什麽要在他面前哭?

她狠狠地把眼淚逼回去!

許暉停下腳步,攔在她面前,細細審視她帶著點倔強的表情,他伸出手,緊緊握住了她的,一字—句道:“不,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袖手旁觀,戴高陽就不會有機會欺負你;如果當時我能拉你一把,你後來也不會走得這麽辛苦,杜悅……對不起。”

杜悅的眼淚再也抑制不住地噴湧而出,長久壓抑在內心的委屈好像找到了一個充分合理的途徑,爭先恐後地釋放了出來。

淚水很快模糊了她的視線,她覺得自己真沒出息,現在的她不是挺好的嗎?就算從前受了些婁屈,可那些都過去了呀!完全沒有重拾悲憤的道理。

她想不明白,真想不明白!

朦朧中,她感覺到有只手撫上她的面頰,細心地為她拭去仿佛沒有止盡的淚水。

他的手掌溫暖有力,像有某種不容拒絕的魔力,要將她拽入軟綿綿的溫柔之中。

“杜悅……”他的嘆息宛如最深沈的呢喃,她覺得自己幾乎要沈論了……

不!

她突然驚醒過來.她不該忘了他是誰。

他不應該是這樣深情的人,他有多現實,她不是沒領教過,她好不容易擺脫掉他了,不能就這樣稀裏糊塗地再次撞入他的網中。

戴髙陽幸災樂禍的警告在她耳旁回旋:“你不會指望他真的娶你吧?可惜,他現在人都不見了!”

跟許暉結婚,這樣的念頭她根本就不曾有過,那麽,一旦她跟了他,會有什麽樣的結果不是顯而易見了嗎?

已經有太多慘痛的例子擺在杜悅的面前,她不想去步那些女孩的後塵。不想在享受完了最初的甜蜜後去苦苦求他,挽留他,更不想過了幾年後帶著一身傷痕離開。

不!那絕不是她要的生活。

現在的她,即使過得再苦再累,可她的心是自由的、究整的。她要走的也必須是一條正常的、充滿前途的路。

杜悅冷靜地推開許暉,冷靜地擡手抹掉淚痕.她那副凜然的神色讓許暉的心也跟著下沈了沈,他知道她都想到了些什麽,那實在太容易揣摩了。

“杜悅.”他試圖說服她,“不要拒絕我,好嗎?我知進你—直很認真,很努力,可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不是光靠努力就能成功的,如果有捷徑可走,不要排斥,否則你會活得永遠都這麽累。”

杜悅臉上的淚水己經幹了,但面皮卻因此繃得緊緊的:“你真的想幫我?”

許暉不明白她什麽意思,默默地點了點頭。

“你的幫助不應該是無償的吧? ”杜悅冷笑起宋,“如果我沒記錯,你似乎不是這麽好心的人----你想得到什麽?”

她的話很傷人,許暉聽著,心裏有些難過,但他不打算替自己辯解,想了想,心平氣和地說:“我的確不是什麽救世主,我承認我很想跟你有點兒什麽,但前提是你願意。”

杜悅輕輕哼了一聲,把臉別向-邊.不去看他。

“我知道你現在的工作很辛苦……”許暉望著她冷漠的表情,嘆了口氣,知道在這樣的情形下不會談出什麽滿意的結果來”她的排斥性太強了。

“不管怎麽樣,你……隨時可以來找我。”

“不!”杜悅轉過臉來,正對著他.眸中閃爍著犀利的光芒,“我希望,我們以後都不會再見面了。”

她轉身離去時,許暉就站在原地默默註視著她,他很消楚地記得,她最後這句擲地有聲的話正是上—次他離開時扔給她的。

原來她一直記得,原來她耿耿於懷。

許暉的唇邊忽然綻開—絲淺淡的笑意。

第一次在辦公室接到許暉的電話,杜悅完全沒沒過神來。她的嗓音保持著工作時該有的甜美,待到認出許暉的聲音後,立刻就冷淡下來。

“你怎麽會有我辦公室的號碼?”她沒好氣地質問。但轉念一想,要存心找一個人並非難事,更何況她位子上的電話還是友新唯一對外公布的號碼。

果然,許暉淡淡一笑道:“我打114查的。”

他給杜悅來電話是想約她中午一起吃飯,她當然一口回絕了: “我工作很忙,沒時間。”

許暉知道她是在找借口,也不戳穿她,之後每天都會打電話過來。很有耐心地聽她一次又一次的拒絕,不急不惱。

杜悅被他搞得沒了脾氣,又沒法對他發火,她可以對任何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吼兩聲,唯獨對他,除了咬緊牙關拒絕外,一句厲害的話都說不出來。

時間長了,連小林都跟許昨熟悉了起宋,因為杜悅經常要往外跑,留守的小林替她接過好多次許輝的電話,等杜悅回來,就會神氣活現地古訴她:“你的金槍魚今天又打電話過來了.”

“他是約你吃飯啊!又不是吃你,你怕什麽呀!”小林對她如臨大敵的神色不以為然,“不如你就從他一次,順便帶上我,咱們再去金槍魚餐廳好好吃上一頓如何?”

小林對金槍魚餐廳的美食一直讚不絕口:“我負責做你的保鏢!”

杜悅對她這套言論己經免疫,一概不理,更別說聽取了,搞得小林好不沮喪。

“你去DK面試到底怎麽樣了?”杜悅喝著水問小林,這才是她真正關心的話題。

小林是學日語的,無論年齡還是學歷背景都跟杜悅相仿,上上個周末她果真去DK面試了一次,但一直沒聽小林提起過結果。

“黃了。”小林趴在桌子上,懶懶地回答她,“那個部長說我雖然每個問題都作了回答,反應也夠快,但老是答非所問。”

杜悅一口水含在嘴裏,沒來得及咽下,結果全噴在桌子上了,細細一想,小林還真有這特點,大公司的人就是厲害,頭一面就能抓住重點。

小林皺眉拉了張紙巾擦著濺落到自己桌面上的水漬,氣憤不已:“你還興災樂禍!我跳不成槽你很高興是不是?”

杜悅放下水杯,雙手撐住小林眼前的桌面:“如果要我說實話,我的確很髙興。”

小林氣呼呼地瞪了她一眼。

杜悅推了推她的肩:“別用這麽深仇大恨的眼神看我,我高興是因為咱倆還可以多做一陣同事嘛!”她隨即轉了個口吻道:“不過小林,我有種預感,以你的實力,不會在友新待久的。”

小林的眼裏重又恢覆了些許神采:“你說真的,不是安慰我? ”

“真的。”杜悅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知道我最佩服你的是什麽嗎?

“什麽?”小林的眼睛越發地亮了。

“就是你拿日語跟織田對罵的時候,雖然我一句也聽不懂,可光聽你那語速和織田怎麽都插不上話來的著急樣兒,我就覺得暢快淋漓啊。啊~~~!

後面那聲“啊”是因為小林手上的紙團突然照著她的面門飛了過來!

“去死一一”小林咬牙切齒地笑罵。

每到季度末,業務便更加繁忙,趕著出單,趕著發貨,都想通過這最後一哆嗦讓整個季度的數字看起來更漂亮一些。

杜悅往工廠跑的更勤快了,到財務規定的截止日期前那幾天,甚至連辦事處都不去,一早就直奔工廠在現場監督裝箱、檢點、發貨等各項事宜。

幾個銷售對這個助理空前滿意,想到點兒什麽事,給杜悅打個電話,她保準能處理得妥妥帖帖的。

工廠並非只是給有新一家做事,手裏單子多,如果不是杜悅在那兒盯著,貽誤兩天三是常有的事。饒是如此,杜悅不到晚上七八人就別想下班,幾天撐下來,把嗓子都熬疼了。

小林便勸她:“要你盡心盡力成這樣幹什麽,盯貨本來就該是銷售們的責任,現在倒好,成你一人的事兒了。這種事吃力不討好,他們拿提成可不會想著我們。”

對銷售們的懶散,杜悅心裏也有氣,可那些活兒就這麽扔著,工廠的電話又是一個接一個地打給她,問這問那,她也沒法撂下不管。

“咳!數字好看,大家面上都有光嘛!”她只能這樣安慰小林,也安慰自己。

所幸最後一批貨出完是下午兩點,杜悅暗松一口氣,今天總算可以不加班了。她直起腰來收拾東西離開工廠時,感覺一陣頭重腳輕,踩下去卻又是軟綿綿的不得力,心裏就有不好的預感。

在洗手間照鏡子,果然發現自己雙目發紅,面頰滾燙。

她給小林打電話:“我今天不過去了,想回去休息,我好像發燒了。”

小休很擔心:“要不要去醫院看看啊?我看你前兩天就不對勁了。”

“我冋去睡一覺再說,你別管我了,好好守著辦公室吧。”

回到出租房,杜悅從抽屜裏翻出幾粒感冒藥片,就著冷水吃下去,隨後她關掉手機,拋開—切束縛,倒頭就睡。

醒來時已經快五點了,她的燒卻沒有一絲退下去的跡象,感冒藥完全沒起作用,連擡一下手臂都困難。

真倒黴!

她仰躺在床上,長籲短嘆,一個人住最怕的就是生病,連個能照應自己的人都沒有。

她口幹舌燥地掙紮著起來給自己倒杯水喝,出了房間,居然還能被椅子腳絆了一下,跌坐在沙發裏,她目瞪口呆地發楞,不會要上演臺灣苦情劇吧?演給誰看啊?

仿佛是為了響應她內心的號召,大門被人篤篤地敲響了。

杜悅怔了幾秒,立刻如遇救星般地站起來.朝門口蹣跚過去。

一定是小林來了,她可是知道自己今天不舒服的,杜悅心裏一暖。

手伸出去開門時,又想到夏楠。

也許是夏楠來了也說不定,雖然自從她離開這裏後就很少回來,不過電話還是經常打的,看看,還是老朋友好,心靈有感應啊!

杜悅喜滋滋開門的同時,心裏暗想,無論來的是誰,今天都不會放她走的,她決定死繾爛打到底。

門一打開.她虛弱的笑容就此僵在臉上。

門外站著的,既不是小林,也不是夏楠,而是——許暉。

盡管許暉在電話裏聽了小林的描述後已經有些心理準備了,但此時乍一看見杜悅通紅而憔悴的面色時,他還是嚇了一大跳,人還沒進屋,手卻先一步伸了過去.

杜悅來不及閃躲,額上忽覺冰涼一片,沁人心脾,但只是倏地一下就消失了。

“很燙,得立刻去看醫生.”許暉皺起眉,果斷地說。

杜悅由著他扶自己進門,然後遲鈍地看他在鞋架上挑了雙涼鞋走過來,忽然俯身蹲下要幫她穿鞋.

“別別,我自己來。”她雖然渾身乏力,神智還算清醒,羞澀地縮著腳,竭力抵在沙發沿上。

許暉仰頭看看她尷尬的面容,沒有勉強她,直起身子,退開一步:“你還有什麽東西要帶的嗎?”

去醫院很簡單,帶上錢包、證件就行了。

十分鐘後,杜悅已經被許暉安置在他車子的後座上了。

“如果覺得不舒服,你可以躺下來。”開車前,他囑咐了她一句。

杜悅確實也坐不住,老實躺下.

她依稀記得上一次自己坐這車的時候,好像也是這麽狼狽地躺著,那段經歷讓她至今難堪,她明白自己不該再上他的車,可她現在跟上一回一樣,沒有勇氣拒絕他的好意,

他們去的是離杜悅家最近的一所醫院,門庭若市,到處都是人。

許暉對看病的手續不熟悉,杜悅給他略略指點了一番後,他就忙著四處奔走去了。

杜悅雖然有氣無力地歪在大廳的椅子裏,但她的眼睛一刻也沒離開過許暉。

看著他在一群鬧哄哄的隊伍中一絲不茍地排隊,時而認真地跟排在他後面的一位大嬸認真請教著什麽,杜悅的內心有一片地方忽然無可抑制地軟化下來。

終於挨到進診室的時刻,整個診斷過程跟在外面排隊等候的時間相比,簡直不值一提。

醫生問了病癥,查了喉舌,又驗了個血,最後確定是由過度勞累引發的扁桃體發炎,他刷刷地往病歷上作著記錄,頭也不擡地問:“是掛水還是吃藥?”

許暉很疑惑:“有什麽區別嗎?”

醫生奇怪地看看他,大概是覺得他很愚鈍:“掛水當然好得快一點,估計兩三天就能消炎,吃藥嘛,怎麽也得一個多星期,視個人身體素質決定,如果吃不好,還得回來掛水。”

“那就掛水好了。”杜悅搶著答道,她希望自己能快點兒好。

許暉張了張嘴,一臉遲疑,但在杜悅堅定的眼神下只得閉嘴。

繳費、領藥、交單,又是一通忙亂之後,杜悅終於在觀察室的椅子裏安頓了下來。

她已經很久沒掛水了,幸而她不膽小,小護士給她紮針時,微徽疼了下就好了,倒是坐在她旁邊的許暉,眉心不覺抽搐了一下。杜悅看見他這副模樣,忽然笑起來。

許暉有點訕訕的,等那護士走了才低聲說:“我們那邊普通的毛病很少掛水,一般都是吃藥解決。”

他見杜悅臉上的笑意猶未退卻,心裏有些高興,忍不住伸手在杜悅紮針的手背上輕輕撫了兩下,柔聲問:“疼不疼?”

杜悅的手在他的觸摸了顫動了一下,她隨即閉上眼睛,淡淡地說:“沒感覺。”

“你餓嗎?我去買點東西給你吃。”

這時候外面的天已經擦黑了。

杜悅感覺不到餓,但她想到許暉應該也沒吃晚飯,心裏有些歉然,點頭道:“好的。”

她遙望了一下四周,不禁又對站起身來的許暉囑咐了一句: “你在外面吃完了再過來吧,這裏……不太幹凈。”

許暉笑笑,低頭問她:“你想吃什麽?”

杜悅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感覺喉嚨口依然火辣辣地疼,一點胃口都沒有,便說:“我喝點粥就行了。”

等許暉捧著一罐粥重回觀察室,缺件杜悅把頭外在椅背上,已經迷糊了過去。

他沒叫醒她,去服務臺找到護士,經過一番交涉後,他又多付了十幾塊錢,給杜悅在觀察室隔壁的病房裏訂了張床,可以讓她睡得舒服些。

把食物和零碎無憑安置在病房後,許暉又去接杜悅過來。

他的手剛搭在杜悅身上,她就醒了過來,一臉懵怔地看著站在面前的許暉。

“我給你換了張床,就在隔壁,你可以躺著,不必這麽累。”徐輝解釋了兩句,伸手把她攙起,“走吧。”

如果不是杜悅醒來,他已經決定把她抱過去了,杜悅大約也才出來了,繃著臉一言不發。

許暉不是個話多的人,杜悅喝粥的時候,他就在病房裏四平八穩地來回踱步,或者在窗前站一站,看看外面人來人往的繁忙景象。

“你吃過了?”她想起來問他。

“嗯。”他倚在窗邊應了一聲。

“吃的什麽?”她有點好奇。好像他出去了沒一會兒就回來了。

“漢堡。”他看著她說。

喝了一罐粥,杜悅感覺精神好了一些,她把粥罐子擱在床櫃上,瞥了眼仍站在窗前看西洋鏡的許暉,心裏猶豫這要不要讓他先走,可是自己現在這副模樣好像也逞不了能。

等許暉踱過來給她拿紙巾的時候,她一邊說了聲謝謝,一邊又問:“會不會很悶?”

許暉嘴角勾起一抹詼諧的笑,簡約地答:“不悶。”說著,把垃圾收拾到一個帶子裏,走出去扔掉。

杜悅心想,他這人本身就夠悶的,多說兩句話仿佛要他命似的。當下也決定不搭理他,合上眼睛閉目養神起來。

他沒說謊,陪在她身邊,他的確一點兒也不覺得悶,好像是在守著一個失而覆得的寶貝,有點欣喜,又有點小心翼翼。

時間在點滴緩慢下墜的過程中流淌過去。

隔了些時候,護士過來給杜悅量體溫,燒退了。

“掛完這瓶你們就可以回去了。不過目前炎癥只是被暫時壓住,明天害得接著過來,得連掛三天才能好。”

小護士脆生生地交代著,許暉聽了,神色謹然,頻頻點頭。

回到租房,杜悅才想起來剛才看病都是許暉在掏錢,她忙把錢包翻出來,要跟他把賬算算清,卻被許暉三下兩下就推掉了。

“別著急,還有明後天呢,等你全好了再算也不遲。”他知道杜悅一點不肯花他的錢,所以才這樣說。

杜悅想了想,事已至此,也沒必要跟他矯情了,點了點頭道:“那也行。”

“現在好一些了嗎?”他問。

“好多了。”她仰了仰頭,脫口道:“怎麽有點餓了?”說完就又後悔了,只惱自己嘴快。

果然,許暉立刻站起來說:“大概是剛才的粥太少了,我再給你出去買點東西回來。”

杜悅急道:“不用那麽麻煩。我去廚房看看,應該有吃的。”

許暉不放心,跟她一起進了廚房,這裏跟外面一樣簡陋,角落裏隔著個小冰箱。杜悅走過去把冰箱門打開,裏面很幹凈,除了兩枚雞蛋,還剩一個番茄。

“我還是出去一下吧,很快的。”身後傳來許暉輕輕的笑聲。

杜悅有些窘,嘴硬道:“真不用了,我煮點兒粥,把番茄和雞蛋炒一下就行了。油膩的東西我現在吃不下。”

她說著,彎腰從櫥櫃裏取出煮粥的小鍋,用手抓了幾把米扔進去,遲疑了一下,禮節性地文許暉:“你要嗎?”

“……好啊!”許暉說著,忽然上來奪過她手上的鍋,“你去躺著,我來吧。”

“你會?”杜悅不相信地瞥了他一眼。

“小姐,我也是吃米張大的。”許暉對她如此看輕自己感到無奈。

乘著許暉在廚房裏忙碌,杜悅回房撿了幾件幹凈衣服去衛生間沖澡,特意 還謹慎地上了閂,心裏打著鼓.也不清楚是不相信許暉還是不相信自己。

她還渾身乏力,不敢洗得太仔細,潦草沖去了汗意,就匆匆出來了。

廚房裏傳來油煙機轟轟的響聲,但仍有一股煎雞蛋的香味飄溢出來,還夾

著一縷淡淡的怪味,好像什麽東西被燃著了似的,引得她緊張地走過去。

許暉一手持煎鍋,一手卻夾了根煙.蹙眉專註地盯著鍋裏的雞蛋,仿佛在

思考該把它煎到幾分熟。

杜悅站在門口,剛好看到他的側面,不得不承認,他這副既家常又認真的

表情很有蠱惑力。

她以前沒仔細打量過許暉的相貌,先是沒在意,只是籠統覺得他挺有味道

的,那時候她眼裏只看得見齊正磊一人;後來跟他有過那荒唐的一夜後,依然

沒能看清他的模樣,因為不敢,遠遠看見他出現,她就避之不及了。

他的皮膚不白,五官也沒有特別突出的地方,分開來看,幾乎沒有一樣能跟

英俊沾邊,但合在一起後卻有種奇妙的效果,或許是他眉宇間那股渾然天成的

沈靜給他整個人的形象增色不少的緣故。

油煙機的聲音太大,像有好幾個馬達同時開啟似的隆隆作響,許暉沒留意

到杜悅的腳步聲,當他關了煤氣轉過身來把雞蛋裝盤時才發現她一聲不吭地站

在廚房門口.

她顯然已經洗過澡了,換了件粉色睡裙,顯得更加嬌小玲瓏,長裙過膝,

露出白皙筆挺的小腿。

許暉不敢多看,猝然收回目光,用夾著煙的那只手在油煙機的風口處點了

點,掩飾著道:“這個機器真厲害。”

杜悅也笑起來,油煙機是房東裝的,好多年前的低檔晶牌,平時她們都不

怎麽用,即使用也純粹是當作心理安慰。

“你在廚房抽煙,就不怕把房子點著?”她心情好了不少,也開起他玩笑來。

許暉執了下眉:“我點之前算過了,掌握好距離就不會有問題。”

原來他也會幽默。

他煮的粥果然還不錯,但杜悅預想中的番茄炒蛋卻分成了兩道菜:煎蛋和

番茄色拉。

許暉不無歉意地說:“我沒試過把西紅柿和雞蛋放一起炒,怕搞砸了今晚

你就什麽菜都沒得吃了。”

他顯然經常煎蛋,蛋皮圓整,蛋黃是既肥且糯。

見杜悅吃得香,許暉露出欣悅的神色。

相對於煎蛋,番茄色拉就有點牽強了,因為缺乏好幾道調料,做得有點四不像,不過幸好許暉只放了少許作料,保持了番茄的原味,吃起來更像是拌番茄,酸甜爽口。

兩人各自喝了碗粥,許暉又堅持讓杜悅把兩個煎蛋都吃下去:“你在生病,需要補充營養。”

一頓“夜宵”吃完,又消耗了半個多小時,杜悅洗了碗出來,見許暉坐在沙發裏,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她又不便直接下逐客令,糾結了會兒,才道:“今天真是謝謝你。”

許暉看看她臉色,緩緩一笑:“你不會是,想現在就趕我走吧?”

杜悅被他點破,臉頓時有點紅,暗暗思忖,不愧是笑面虎,居然懂讀心術。

“不早了,你也該回去休息了。”她只得笑著說了句。

許暉拾手瞟了眼腕表:“我一般十一點睡覺,現在才九點,再待一個小時吧。”

他的目光仿似無意地掠過她的面龐:“早回去了也沒事可幹。”

杜悅本來一直有個疑惑埋藏在心底,此時聽他這樣講,不知怎麽,心裏居然有點別扭起來。

許暉見她神色不定,又道:“你去睡覺吧,我在這坐一會,你不用管我。”

他抽了張隔夜報紙在手上瞧著,儼然一副主人的架勢。

杜悅又不能硬轟,剛吃完人家的勞動成果,沒奈何,只得撂下他回房了。

雖然頭腦昏昏沈沈,卻沒能馬上睡著,聽著外面有輕微的動靜,時而在客廳,時而在廚房,不知道他在幹什麽。

杜悅也懶得爬起來去查看,胡思亂想了一番,終於敵不住困倦,被睡意攥住了意識,朦朧了過去……

一覺醒來,屋裏一片漆黑,許暉已經走了。

她想上廁所,擡手吃力地擰開床頭燈,剛爬起身來,就被床邊櫃上擺著的幾樣東西搞得楞了好一會兒神。

在床燈的最右手,擱著一個裝滿水的冷水壺,旁邊是一只洗得晶瑩剔透的玻璃杯,裏面同樣裝滿了水。她的手機被放在床燈的左手,離她很近,觸手可及。手機下面還壓著一張字條。

“好好休息,多喝水,有什麽事給我打電話,明天中午我過來帶你去醫院,——許暉。”

底下一排數字應該是他的手機號碼。

他的字比大多數外籍華人要好,骨骼清俊,力透紙背。

杜悅把那張紙捏在手裏讀了好幾遍,心裏忽然亂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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