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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回 殞命妖狼恣意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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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打鬥已經結束,這人腳蹬古式的雲底快靴,打著綁腿,身穿青黑色的緊身衣,年紀大約二十五、六歲,四方臉,額角有一塊青色的蠶豆狀的印記像是胎記,左耳下方有血跡,衣服的左肩到左胸顏色深濕顯然也是血跡。

他手持一把二尺來長的鉤狀兵器,另一只手捂著耳根正在恨恨地罵道:“兩個找死的東西,竟然敢打本爺的主意,不知道我是終南派修行高人嗎?此趟回終南拜祭祖師,沒想到一入山就降妖伏魔大顯神威,正好把剩下的這只小狼妖帶回山中給他們看看,省得我爹老說我修道不精!”

小白聽見這番話再看山梁下的場景也驚訝不已,只見此人的身側躺著一只灰狼,從肩到腹被利刃劃開已經死去,這只狼的尾巴很長,尖端有一撮淡色的灰白毛就像一只大毛筆。再看那人的身前倒臥著一名身穿獸皮衣的少女,年紀大約十四、五歲,頭發淩亂臉色蒼白,看樣子生死未蔔。

這時清塵也登上山梁站在小白的身邊,一眼看見下面的場景就驚呼道:“那不是麻花辮嗎?她被人殺了嗎?那條狼……天,是大毛筆吧?”

清塵正要沖下山去問個究竟,卻被小白拉住了躲在一塊山石後面,她不解地問道:“小白,我們為什麽不過去?”

白少流:“就這麽過去,你想怎麽樣?”

清塵:“那小狼妖太可憐了,我想救它。”

白少流搖了搖頭:“大毛筆已死,麻花辮生死未知,聽那人的意思要把它帶回終南派,顯然是終南派的修行弟子。”

清塵:“終南派又怎麽了?”

白少流:“不是終南派怎麽樣,凡事都得講道理。你看那終南派弟子身上有傷,傷口在耳根偏後,離頸側的致命要害只差一點點,顯然是狼妖從背後襲擊,他轉身沒有完全閃開。狼能傷人,人就不能還手嗎?他是出於自衛除妖,而且終南派弟子最恨妖物,你去求他放了狼妖他恐怕不會答應,如果因此動手就更沒有道理。我們難道要因為一只傷人的狼妖,去得罪修行大派嗎?況且終南派掌門登峰也曾經幫過你。”

清塵皺著眉心道:“那小狼妖好可憐啊!你看她的樣子,還是個沒長大的姑娘。”

白少流嘆息道:“人不能以貌定善惡對錯,我也覺得她可憐,但是你想想假如此人不是終南修行人而就是個普通山民,可憐的又是誰?修行人降妖除魔並非沒有道理。”

清塵:“狼妖襲擊他,他受了傷,狼妖也已經一死一傷,他其實不吃虧。我總覺得這個麻花辮本性不壞,如果我們把她救走好好教她人世間的規矩,不比看著她被人殺死要強?”她看小白沒有點頭,著急地又說道:“你忘了那天在山洞裏,誰送的麅子腿給你?你接受了人家的好處,連人家的命都不救嗎?”

白少流無可奈何地看著清塵:“你真想救她?”

清塵一聽小白語氣似乎已有主意,抓住他的胳膊道:“當然想,不僅救她的命,還想好好教她以後不要再這樣。”

白少流:“真想救也不能這麽救。”

清塵:“怎麽救?那人要把麻花辮帶回終南派,她肯定沒命了。”

白少流眼珠子一轉:“終南弟子降妖無罪,你要他放了狼妖反倒無理,傳出去我們也是妖邪一類,得罪昆侖修行大派莫明其妙……你曾經是志虛第一殺手,難道突然偷襲打悶棍不懂嗎?”

清塵眨眼道:“你不想暴露我們的身份,突然襲擊把麻花辮救走?”

白少流:“是的,你看好白毛。我跟著他,自然有辦法下手……白毛,你上來了白毛呢?”

幾人在山中行走一直是小白開路清塵斷後,把白毛保護在中間,山中可能會有野獸傷到毛驢的。現在小白和清塵都躍上了山梁,白毛爬不上來應該就在山梁下,可是兩人一回頭卻發現白毛不見了,不由得急出了一身冷汗,趕緊四下張望看看這頭驢跑到哪裏去了?

山下那人已經一手提起昏迷不醒的麻花辮邁步向西而行,一邊走一邊不住地叫罵:“小妖女,身形未足倒也有幾份妖媚樣,等你成了氣候還不知有多少人要著道!……老子平生最恨妖物。特別是妖女,你竟敢在終南山出沒?……當年七葉那個敗類為妖女所惑,這是我終南之恥,老子道心穩固一出山便降妖除魔,也讓成天罵我沒出息的爹看看,有朝一日我廣吉修為大成,七葉算什麽東西?”

原來這人名叫廣吉,他罵到這裏也覺得自己口氣有點大,降服這兩個小狼妖也實在算不上很大的神通,又改口道:“我還以為世間妖物有什麽了得,赤蛟如何厲害?妖女如何狐媚?我只是略顯神通便獲全功,想當年的傳說定然多有不實之處!七根七塵師伯修為未足喪生蛟口,而那七葉修為雖高,可為人一定是個好色軟骨胚子,見著女人就走不動道。這樣的弟子怎能將終南道法發揚光大?想來中興終南一派的大任將落在我的肩上……”

廣吉這口氣大得不得了,簡直是拿炸彈當氣球吹,這些話估計平時他也不敢當著別人的面說,現在降伏兩個小狼妖忍不住自己誇起自己來。自吹自擂沒關系,你別無端貶損別人啊,這是哪學的壞毛病?估計廣吉平常沒少受他爹的苛責,辦的事情學的道法就沒一樣讓他爹滿意的,可能他爹還總拿前輩高人的例子來教育他,廣吉的心裏也夠憋屈的。

小白在山梁上聽見廣吉的話也直皺眉,這種心性可不像個修行高人。終南派怎麽會收這樣的弟子入門?而且看他的修為實在不怎麽的,大毛筆和麻花辮那兩把刷子小白清楚,廣吉竟然能讓他們給傷了。眼看廣吉帶著麻花辮就要離去,小白本打算跟在後面去救人,可一眼看不見白毛心裏正在著急,就在這時白毛突然出現了。

廣吉的罵聲未止,身後突然傳來急速的蹄聲,然後聽見一聲奇異的吼叫,一道風聲直撲他的背後。

廣吉大吃一驚——還有狼妖!而且聽動靜後面這只狼妖比剛才兩只體形都要龐大。廣吉沒敢在第一時間回頭,脫手扔開麻花辮,雙腿彈地騰空而起向前直沖,手中的太極鉤向身後一揮,一道回旋的弧光護住要害。

廣吉為什麽不沒敢回頭?不久前他就是聽見背後風聲有異,側步轉身時大毛筆的利爪已經搭在他的肩頭上順勢劃破了他的耳根,把他驚的是魂都快飛了。太極鉤全力出手殺了大毛筆然後又打暈了麻花辮,這才脫離險境。根據經驗這些個妖物對抗不了太極鉤的法力,直接出鉤施法才萬無一失。

揮鉤的同時遠處山梁上有人驚呼“小心——!”然後只聽蹄聲一頓,廣吉就覺得自己腰眼一麻——壞了!妖物是怎麽擊中自己外練功夫罩門的?想到這裏已經遲了,廣吉被一根東西撞在腰眼上,全身的力量在一瞬間被抽空,騰空飛出一丈多遠,未落地前人已昏迷。

怎麽回事?並沒有第三只狼妖,廣吉是被一頭毛色油光的青驢一蹄踢飛的,這頭驢的左耳上還有一撮醒目的白毛。山頂上喊小心的人是小白,他不是提醒廣吉而是提醒白毛。這道山梁很陡,白毛爬不上來,但它也聽見了山梁那邊的聲音,知道是終南派弟子,也非常想看看情況,這頭驢好多年沒見到故人了。

白毛一抖身子把背上的褡褳卸到草叢中,撒開蹄子就繞過山梁最陡處,找了個低矮的坡口奔了過去,所以小白和清塵一回頭都沒看見它。白毛爬上坡口看見了說話的人,一眼就認出來他是誰了?那是當年他在終南派的師兄七覺的兒子廣吉,七覺俗家姓齊,是登峰掌門的得意弟子。他的兒子起名齊廣吉,法號也叫廣吉,是終南下一輩廣字輩的弟子。

七葉在終南派時廣吉年紀還小,只有四、五歲,但他額上那塊青色的胎記白毛可是記得清清楚楚。這孩子當年笨乎乎的不是修行的好材料,不過七葉很喜歡,掛著鼻涕泡泡的廣吉也總是纏著七葉帶他到山中去玩,當年的回憶中也只有這個終南小弟子最可愛了。可今天廣吉怎麽變成這個樣子?那番話說得太難聽了!修行人最註重師道尊嚴,廣吉怎麽能把前輩說的如此不堪,尤其還把七葉罵成“好色軟骨胚子,看見女人就走不動道”。

白毛的肺都快氣炸了,自己死後竟然還遭到終南派晚輩如此羞辱?它全身驢毛倒豎,從山坡上就沖了下去。恰好廣吉正經過此地,白毛淩空飛蹄就向他踢過去,廣吉聽見風聲以為又有狼妖來襲,向前騰空向後揮出太極鉤,這出手的法力足以重創白毛,但他卻根本沒擊中。

白毛雖然沒有神通,但也是一頭靈活矯健的驢,至少小白把這頭驢養得很健康強壯。更重要的一點白毛可就是當年的七葉,一看廣吉手中法器就知道那是傳自七覺的太極鉤,法器是好東西可廣吉的修為太弱了,甚至連禦器境界都非常勉強。廣吉向前騰空向後揮鉤,這動作在白毛眼裏全是破綻,而且他發出的法術就是太極鉤最最簡單的妙用旋鉤真氣,白毛閉著眼睛也知道怎麽能躲過去。

白毛輕盈地往側向一跳,就讓過了旋鉤真氣的法力,也就是尾巴尖上斬落了幾根驢毛而已,緊接著它彈地騰空一蹄子就重重地踢在廣吉的腰眼上。他知道廣吉外練功夫的罩門所在,因為廣吉的外練功夫就是七葉親手教的。

廣吉小時候七葉等長輩就考察過這孩子的資質,認為他不太適合學習高深道法,七葉甚至勸過七覺讓他別逼著廣吉修行,送往塵世中做個普通人算了。可是七覺沒有這麽做,別的人也許就算了,修行弟子不可強求,可廣吉畢竟是自己的兒子。七葉的師父登聞也算好心,建議廣吉先從外練功夫學起,至少能修一副好爐鼎,這是終南派九轉金丹直指道法的基礎。

七葉當年武道雙修,外練功夫在終南派七字輩弟子中也是首屈一指,登聞就讓他有空指點廣吉。沒想到多年以後在終南山中看見廣吉的身形步法,分明就是自己當年所教,白毛一出蹄就踢中了他的要害。三百多斤重的一頭健驢,全力飛起一蹄那力量也是夠重的,何況是外練功夫的罩門所在,廣吉當場就暈死過去人事不知。

白毛突然從山梁另一側竄出來踢倒廣吉,過程僅是幾秒鐘而已,小白等人不知道其中還有這麽多內情。看見白毛動手嚇冒一身冷汗,等清塵與小白從山梁上飛身趕到近前,廣吉騰空的身體恰好落地,白毛站在那裏怒氣沖天地罵了一句:“豎子,不知死活!”

小白一把抓住驢鬃道:“白毛,你沒事吧?”

白毛:“沒事,就是一只腳用力過度崴了一下,沒什麽大不了。”

清塵也問:“七葉前輩,您怎麽這麽沖動,剛才太冒險了!”

小白道:“它剛才是生氣了,那廣吉嘴裏確實不幹凈,該踢!……你不是要救麻花辮嗎?白毛已經把她救下來了,你快去看看。”

清塵過去把麻花辮抱起。小白也走到廣吉身邊給他腦後又來了一下,就算剛才沒暈這一下也夠他躺半天了。麻花辮在清塵懷中雙目緊閉牙關也咬得緊緊的,氣息微弱面色紙白,清塵很擔憂地問:“你們快來看看。她還有沒有救?”

小白讓她把麻花辮平放在草地上仔細把了把脈,又檢查了一下身體,皺著眉頭道:“受了傷閉息昏迷,還好她的身子骨看上去弱其實很強悍,應該傷不了性命,只是她腑臟之中似乎還有暗損之傷,恐怕一時半會醒不過來。”

白毛也走過來低頭看麻花辮:“不錯,她不僅僅是被廣吉的法力所傷,看她的氣色原先身體裏就有暗傷,這一次受傷一起發作恐怕輕不了。”

清塵:“七葉前輩,她的性命是你救的,求你救人救到底,一定有辦法讓她沒事對不對?”

白毛:“我救的?我剛才想的是踢人可不是救人。”

白少流:“不論你想幹什麽,你確實救了她,你為什麽那麽生氣?又怎麽能一蹄子放倒那人的?”

白毛氣乎乎地說了廣吉的來歷以及自己生氣的原因,還有他怎麽能突然偷襲把廣吉踢倒的。清塵和小白聽完之後又好氣又好笑,安慰道:“那廣吉估計也是個可憐的倒黴孩子,就他這身修為在終南派說不定怎麽受欺負呢,躲在沒人的地方給自己出口氣而已。說話不小心把您老人家給捎帶上了,您是一代高人就別和他一般見識了,還是想想辦法怎麽救這個小狼妖吧?”

白毛:“這小狼妖死不了,等她醒來之後先好好調養休息,我自有辦法讓她康覆……剛才廣吉沒看見我也沒看見你們,但是他聽見你喊了一聲小心,小白,你的機會來了。”

白少流一楞隨即反應過來:“怎麽,你不記恨他了?想要我救他?”

白毛喘了一口粗氣:“我恨不得再踢斷他幾根骨頭,但跟這種沒見識的東西計較有什麽用?……他爹七覺如今在終南派的的位應該很重要,假如你救了七覺的兒子,一定能與終南派交好,送上門來的機會怎麽能不把握。”

白少流:“結交終南派?你想要我怎麽辦?”

白毛:“這裏離終南派道場太牢峰不遠,你先把他救醒,然後再……”這頭驢真是一肚子好心機,廣吉突然出現讓它有了個主意,臨時建議小白去做一件事。

……

廣吉受的傷不重,他被白毛一蹄子踢中腰眼,內息走岔暫時閉氣昏迷,但畢竟是從小外練強身,道法修為雖然不高筋骨也要比一般人強壯得多。當他醒來的時候,覺得自己的腰眼和後腦火辣辣的痛,這時感覺有點點清涼絲雨灑落在臉上,覺得全身上下一片舒爽,痛苦減退了許多。

他剛剛睜開眼睛就聽見有人說道:“這位道友,你先別動,待我為你施法驅邪。”只見一個身材挺拔相貌英武、一臉和善的年輕男子正站在他的身前,手持一根新鮮的樹枝揮灑。樹枝揮灑間有碧綠清光將他籠罩,還有點點甘露如飛絲落,那種舒適感正是由此而來。

等到那人施法完畢,廣吉才掙紮地站起身來抱拳施禮:“請問閣下是何方高人?是你救了我嗎?”

那人微笑道:“我正欲拜訪終南派,在山中偶遇道友為妖物所襲,略施援手乃是修行同道的本分……我姓白,叫白少流,來自烏由。”

廣吉:“原來是大名鼎鼎的白小義士?久仰久仰!您要拜訪終南派,一定是趕在明日終南祭祖時觀禮吧?……我叫廣吉,是終南派掌門大弟子七覺之子,多謝道友救我一命!”他竟然聽說過白少流的名字,看來白小義士的大名在如今昆侖修行界還是很有些影響的。

白少流一擺手:“區區小事,不必在心上,無論誰遇見了都應該出手的,廣吉道友剛才說終南派明日祭祖?”

廣吉:“白道友不知道嗎?明天就是我們終南派十二年一度的祭祖大典,您不是特意趕在這個時間來拜山的?”

白少流:“哎呀,那可真是巧了。我只是個孤陋寡聞的江湖散人,並不清楚此事,不知道終南派祭祖方不方便打擾,都有什麽人要來?”

廣吉揉著腰眼挺直腰桿道:“我終南派是昆侖大派,每十二年一度的祭祖大典是門中盛事,雖然並不特意邀請別門別派,但只要登門拜訪都是觀禮嘉賓……明天海南派的掌門七花也要來祭拜祖師,海南掌門到終南派祭祖,也值得好好看看。”

白少流微微吃了一驚:“你說的是海南掌門宣一笑,他明天也要來?”自己正想南下去找宣一笑,就怕到了地方人不在家,沒想到宣一笑明天也要來終南山,還真是巧了。

廣吉又擡手揉後腦勺,面有得色地答道:“當然是海南掌門,海南派也是昆侖十三大派之一,如今掌門要到終南山祭祖,也足以證明我終南派千年威名!”前一段時間海南派掌門宣一笑與終南派掌門登峰不和,鬧得昆侖皆知。後來經梅先生調解宣一笑終於自立門戶,在海島上與登峰達成和解。

這一次宣一笑回到終南山祭奠祖師,也是表示不忘出身同時也不忘道法傳承,但在廣吉眼裏那就是低頭認錯來了,身為終南派弟子他也覺得臉上有光。

廣吉的想法在白少流看來未免有點無聊可笑,但是他更關心的是宣一笑要到來的消息。原本打算直接送廣吉回終南派,現在要臨時改變一下,再找白毛商量下一步對策,於是稽首道:“路過終南幸遇廣吉道友,既然得知終南派十二年一度盛事,我也不好空手上門,這就去準備幾件儀呈,稍晚再去拜山……廣吉道友您沒事吧,能不能一個人返回終南道場?”

廣吉一聽小白要送禮,笑著說:“其實你不用這麽客氣,我爹現在終南派主事,你救了我的命,一定是終南的貴客,還用準備什麽儀呈?”

白少流搖頭道:“如果不知道也就罷了,既然知道終南派有祭祖大典,那麽禮數不可不講究,儀呈一定要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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