嘯聲一起，如龍吟虎嘯，聲音遠遠傳開，極遠處方有隱隱回聲。李軾心中大為寬慰，看來自己太玄經內功又有精進了。

傅顧雷三姝聽見李軾的嘯聲，不禁肅立，半晌，傅小蕓道：“大哥你內功又有精進了。這樣的嘯聲比起我父親的風雷吼也不遑多讓了。”風雷吼乃是風雷堡傅驚雷的成名絕技，風雷一聲吼，千古絕清音，與佛門獅子吼乃是一般無二的絕學。這門功夫卻非得要有極深的內力方能施展，是以傅小蕓、傅天聲都沒有學會。

顧紅衣也暗暗佩服李軾，只是她卻想調笑一下傅小蕓，當下笑道：“是呀，你的軾哥哥畢竟厲害啊，比我傅伯伯也不遑多讓了。這到底是情人眼裏出西施呀，喜歡一個人，看他什麽都好。”

傅小蕓臉一紅，道：“我說的是實話。”聲音細如蚊蠅，畢竟是個女子，多少還是有些臉嫩，被人這麽一說也有些不好意思。

忽聽一陣胡琴聲，斷斷續續的歌聲遠遠傳來“……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琴聲悠揚，歌聲婉轉，幾人聽著歌聲不覺癡了。李軾與傅小蕓心中均想我們在正確的時間碰到了正確的人，比那歌中所說要幸福多了。顧紅衣想到遇人不淑，徒自傷感，不由得黯然神傷。雷敬言在後面看著李軾幾人的背影，心中更為感懷，錯過了時間，誤了終身，不覺淚已盈眶。幾人各懷心事，不再說話，由著馬兒自行前進。

行了片刻，只見山路上一個老者端坐於地，頭發花白，雙眼生了一層白目，不能視物，已然是個盲人，拉著胡琴兀自在唱。方才幾人只聽見聲音高亢清亮，還以為是個壯年，沒想到這麽一個糟老頭子也能唱出這樣的曲子，偏生還唱得那麽婉轉，那麽悠揚，那麽動人心腸。

此處離集鎮也有一點距離，看那老者似乎是以賣唱為生，卻不知為何在此處，此間幾乎沒有行人，可不是選錯了地方麽。

顧紅衣從懷中取出一塊銀子扔到那老者前面的碗中，叮當一聲響，老者伸手摸了摸，發現是一錠銀子，說道：“多謝姑娘打賞。”

李軾等人本已經走過，聽見此話不由得“咦”了一聲，這老者分明雙眼已盲，怎會知道打賞他的是一個女子？莫不是其中有詐？

顧紅衣訝然問道：“老丈何以得知我是女子？”

老者說道：“呵呵，眼睛雖然瞎了，但是我心裏卻跟明鏡兒似的。銀子的扔到碗中的聲響清脆，說明手勁不大，多半便是孩子或是女子，又有馬匹經過，說明是從高處扔下，但從馬上扔銀子入這個小碗，銀子沒有彈出，準頭這樣好，說明扔銀子的不是小孩，二是一位身懷武藝的高手，然後香風送暖，在身上塗抹胭脂香粉的，老身活了一大把年紀還不知道有男子會這樣。故而推知善主是個美貌的小姑娘，或者說女俠。至於為何是姑娘而不是娘子那便不方便在此處說了。”

顧紅衣又是欽佩又是羞赧，這個老者耳鼻之功倒是一絕，這件事於她不過小事一樁，但見老者坐在此處，多嘴說道：“老丈，此處荒郊，為何在此處彈唱，何不到前方市集上去？”

那老丈說道：“老身腿腳不便，行走不得，在此處也是無可奈何啊。”

雷敬言不忍，下馬道：“不知老丈家住何處？”

那老丈嘆道：“本來我曾在大明宮為樂師，後來患了眼疾，蒙聖上開恩，放還原籍。我便攜子女回到了洛陽，沒奈何這幾年又遭了兵災，兒子給抓丁走了，女兒嫁到遠處。那年安祿山的兵攻下洛陽後，我就獨自一人投奔女兒。這不聽說郭大帥收覆了洛陽，我兒子也來信說被放還了老家，我就和同鄉一起結伴回去。可是幾天前，同鄉被一夥亂軍抓走了，老頭子我沒什麽用了，被那夥亂軍把腿打傷了，行走不得，這才在這裏啊。唉，早知如此，還不如等到叛軍全部平定了再動身，現在可好，進進不得，退也退不了，苦也。”

幾人對望一眼，顧紅衣道：“這位老丈甚是可憐，不如……”她們是想到這樣一個老人，留在此處只怕是只有死路一條，若不到自己兒子身邊，孤身一人流落在外，這其中的苦楚實在難以盡言，而且幾人都有惻隱之心，有念人及己，真個是有心幫他。

李軾看了看三姝，俱是同樣的心思，心中雖然有些疑慮，但是一想一路上小心就是，倒也不怕他，便說道：“老丈，我們也要去洛陽，不如隨我們同去吧。”

老者大喜，連連稱是，雷敬言扶起他，只見他右腿果然有血跡，只是那老丈胡亂包紮了，已經結了痂。雷敬言見他包紮不得法，又拆開了，重新敷上金瘡藥。好在那不過是皮外傷，筋骨倒沒有受損，只是老者年歲已高，縱然受傷不重卻也難以承受。

雷敬言把馬匹讓給老者，自己與顧紅衣合乘一騎，兩人都不重，馬兒多了一人倒也無妨。好在前方不遠處便有一個小市集，到了市集上再買一匹馬料來不是什麽難事。

那老者自稱姓宋，談吐倒也風雅，於宮廷事情倒也比較熟悉。李軾談到賀懷智時，那宋老漢甚為驚訝，“賀老哥乃是琵琶聖手，長安教坊乃是第一人，想不到竟然也淪落至此。唉，可真是亂世人不如治世犬啊。”說到這裏，心中對安祿山痛恨到了極致，忍不住破口大罵。汙言碎語的罵了一陣，忽然想起旁邊還有三位姑娘，不由得大為抱歉，連連說道：“老身恨那賊子久矣，情急之下控制不住，有失觀瞻，還請幾位萬勿見怪，老身這裏先道歉了。”

傅小蕓、顧紅衣等人暗暗好笑，本來她們是極度反感這種不雅的舉動的，但是這宋老漢真情流露，又坦率詳陳，主動致歉，念及他年歲又高，為人光明，卻又不便再怪罪了，只是說了幾句“無妨”。那宋老漢倒也明理，此後一路上也一直文質彬彬，竟連一個不雅的詞兒都不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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