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庾嶺，黃昏，天色昏黃，天空一片血色，如同這天地之下殺紅了眼的軍士，如同這片天地中的每一個人。

李璘在長子李玚、薛繆、高仙琦、李白的簇擁之下退到了最高處。

“時也命也，奈何……時不我待，命不由我。”永王看著面前的眾人，十數萬眾，不過兩個月，死的死，走的走，散的散，如今不過兩千餘眾。以前倚重的季廣琛、渾維明早就背棄遠走了。特別是最熱心勸自己自立的季廣琛，臨走之時還說“我與殿下情意深重，這才引兵遠去，不想與殿下為敵，如果逼得太甚，那麽也只好兵戎相見了。”

“季廣琛，誤我甚矣。”李璘無比痛惜，當初獻計最多的就是季廣琛，勸導自己自立最多、最為熱烈的也是季廣琛，可是事到臨頭，最先背棄的也是季廣琛，“卑鄙小人。”

“殿下，為今之計，還是要保存實力，此地不可久留，以我看，趁敵人尚未包圍，還是走為上計。”高仙琦滿臉烏黑。

李玚怒喝道：“高仙琦，你何必長他人志氣，父王給我三百勇士，我定當沖開一條血路，我們父子也能全身而退，怕他何來？”

李璘不做聲，此時自己已經陷入了重重包圍之中，四下望去盡是密密麻麻的兵馬，看不到邊際，這種情況他也曾見到過，那是在江陵閱兵的時候，那時自己還是意氣風發。只可惜招募的這些兵勇徒具表象，不堪一戰。說到底還是李銑、李成式這些人攻心計用的太狠，大大小小十多次戰鬥，真正的交鋒也不過寥寥，可兵士們大多趁夜出逃了。當年劉邦對付霸王項羽也是如此，以霸王之能尚且自刎，自己還有生機嗎？想到兄長大權在握，只怕也不會再顧念手足之情了吧，自己與之換個位子也一定要趕盡殺絕吧。

李玚見李璘默然不語，心中惱怒，大不了一死了之，這樣膿包沒的辱沒了身份，冷哼一聲，跨上戰馬，之前的那匹白馬早已經中箭死了，這時他騎的是一匹高大的花馬，長槍一擺，大喝一聲，“可有好男兒隨我一同沖殺？”“刷刷刷”出來一百餘眾，李玚一看，都是身上掛彩的傷兵，但也是最為忠心的軍士，狂笑三聲，“父王，待我沖開一條血路。好兒郎們，隨我沖殺，死有何懼，沙場鏖兵方才不負我八尺之軀，殺啊……”一馬當先沖了下去，身後一百多人也揮舞著刀槍狂叫著沖了下去。

李玚手執長槍，如同蛟龍翻騰，槍過處，人仰馬翻，皇甫侁大軍的包圍圈瞬間就給沖出了一個口子，皇甫侁冷笑道：“匹夫之勇。”一陣羽箭過去，李玚聲都未吭就中箭落馬，軍馬過處，亂蹄之下，化為了肉泥。

李璘看到李玚中箭落馬，身隕戰場，大叫一聲，昏倒在地。

一百多人也不過沖殺了一盞茶的時間，如同池塘裏投入的石子，只不過泛起了一點點漣漪，隨即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皇甫侁抓住時機揮軍攻上，卻給高仙琦、李白、雷敬言等奮力殺退，天色漸晚，太陽漸漸隱沒，所有的殺戮都暫時的隱藏在黑暗之中。

李軾趕到大庾嶺下時，皇甫侁的大軍已經圍了三天了。高適信守諾言，並不搶功，三日之後才會率兵押上，只有這幾日勸導永王了。皇甫侁與高適素有嫌隙，李軾等人只好趁著夜色偷過大軍上了山嶺。

“奈何我被奸人所誤，如今只怕回不了頭了。”永王仰天長嘆，在兩天前，他在山崗上看到襄陽王李玚中箭身死的時候就已經看到了自己的歸宿了，“只是可惜了他們，”用手指了指餘下的王子、部眾，“他們都是忠於大唐的人啊。”

李軾心中自我埋怨，只怪這戰事變化太快，自己太慢了。好在永王、李白、雷敬言等尚自無恙。王思歸年紀尚小，但在高仙琦的照顧之下竟然也毫發無傷，見到李軾三人還能夠歡呼雀躍，倒是比其他人豁達的多了。李璘見到李軾倒也還記得自己曾封了他一個飛劍將軍的稱號。

李軾告訴永王在山下看到了季廣琛，永王勃然大怒，手中的水杯狠狠的摔在地上，“這廝誤我甚矣，不殺此賊，我永不瞑目。”

被圍三天，軍中除了少數人有一點幹糧，其他人都只能喝一點清水，很多傷兵連槍也拿不動了。

這時山下又響起嗚嗚號角之聲，天方泛白，皇甫侁又引兵來攻了，這一次只怕便是總攻了。

李軾看著李白，李白已經看過高適的書信，長嘆一聲“總攻開始了，我們有誰能夠全身而退呢？永王一家畢竟是宗室，只怕我們這些人難以周全了。大軍湧來，我們顧好自己再說吧。”長劍拔出，劍身輕吟，身形一晃，已經沖入了亂軍之中，長劍翻飛，砍翻了幾個圍攻李璘的軍士。

李軾等紛紛加入戰團，幾人身手了得，又有李白、李軾這等絕頂劍客護衛，皇甫侁縱然兵多將廣，但是畢竟只是普通軍士，近身肉搏遠非敵手。在李白等人的簇擁之下，漸漸的撕開了一道口子，皇甫侁見狀不妙，到嘴的肥肉就要飛走了，回顧身後說道：“諸位，能否建功就看今朝了，再不出手煮熟的鴨子就要飛了。”身後幾人嘿嘿冷笑道：“這些人也就那一老一少劍法很高，有些棘手，不過老三、老四也還纏得住，皇甫大人，屆時我們纏住了這些高手，剩下的就要靠你了。”皇甫侁道：“那是自然，你們也不用傷人，只需要他們騰不出手來，我定然能夠拿住永王。”

那幾人怪笑道：“那我等去也，可別忘了你的承諾。”“嘿嘿嘿，那幾個小妞兒我可要了，哈哈哈……”說話間，幾人如同一只只大鳥一般撲向了陣營。

李白眼力厲害，早察覺到異樣，擡頭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只見九個黑影跳入了軍中，一蹦一跳之間就前進了好幾丈，不過幾個呼吸間便到了近前。看那幾人形貌更是讓人心驚，王思歸這等女子更是心中惶惶。

卻見這九人有八個是奇形怪狀，穿著也奇怪，衣帽搭配極不協調，手中兵器也是奇形怪狀，金光閃閃的大剪子、黑黝黝的短棍上裝滿了倒刺、哭喪棒、陰陽環……只有一個還算正常，穿戴好似一個書生，手中一把折扇，眉目也還算俊雅。

其中一個身材高大的大漢，一揚手便拿住了永王一個親兵，雙手一扯，竟然生生的把那親兵從雙腿間一分為二，肝腸等臟器澆了滿身，但那人毫不在意，反而抓出那親兵的心臟放入嘴中啃食。王思歸、傅小蕓等一幹人何曾見過這樣的惡人，心中尤為驚異，便是李白、高仙琦等人也覺得腹中翻滾，永王幾個妃子更是嚇得暈了過去。

李白皺眉道：“鹽河九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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