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巡領著七百餘步卒，沖向尹子奇北營。南霽雲、許遠、賈賁、姚誾、楊振威等拔刀在手，沖在了最前面，李軾與傅小蕓、顧紅衣、雷敬言三姝護著張巡和一幹小孩兒在中軍，石承平、宋若虛、秦重等將斷後。

張巡等一行極為醒目，北營的阿史那邦彥早已發現，心中大喜，這送上門的功勞哪能放過？先前被尹子奇勒令駐守的不快一掃而光，站起身來對著副將們哈哈大笑道：“兄弟們送上來的好事來了，都打起精神來，不要讓煮熟的鴨子飛了。”眾將轟然應諾。

阿史那邦彥與史思明素來交好，此時安祿山已死，安慶緒才智只是一般，且對史思明一脈頗有打壓的意思。作為同一部族的人，阿史那邦彥自然不願意看到這樣的情況出現，此次隨尹子奇大軍而來，便挖空了心思的拉攏分化，四處示好，也暗中挑撥。每每交戰也是暗暗的留手，並不盡全力。此時張巡以數百殘軍殺來，阿史那邦彥想到圍城這麽多月，縱使睢陽軍士個個都是以一當十的好漢，只怕此時也是強弩之末了，此次自然再也不願留手了，下令全軍壓上不讓唐軍走脫一個。

張巡傳令所有，全速前進，北營的阿史那邦彥乃是胡人，以馬戰見長，平地上若是給拉開了距離，騎兵奔襲之下，這點人馬只怕還不夠塞牙縫的。好在南霽雲早先搶得了史忠義的戰馬，此時一馬當先，殺向叛軍，叛軍沖出來的騎兵還只到了營盤門口，尚未起勢便給截住了一陣廝殺。

南霽雲施展虬龍槍法，丈二長槍使得神出鬼沒，迎面而來的騎兵無不應聲倒地。不過片刻賈賁、楊振威等將也殺到，幾人趁亂搶了幾匹戰馬，翻身上馬，士氣大振，叛軍縱然勢大也一時間招架不住，連連後退。李軾瞧得血脈賁張，叫道：“你們護住這些小子，我也上去搶幾匹戰馬。”也不等身邊答應，縱身而出。剛邁出幾步，卻見身旁人影一閃，追了上來，卻原來是雷敬言，雷敬言朝著李軾微微一笑，說道：“李大哥，馬戰不是你的長項，搶馬這件事還是我來吧。”

李軾哪能讓雷敬言小瞧了，“嘿”的一聲，提氣上前，一個“八步趕蟬”，手中長劍一點，早把一名騎兵刺了個窟窿，順勢便坐到了馬背上，這一下身形瀟灑，雷敬言暗暗叫了一聲好，也不甘示弱，瞧準了一個騎兵，飛起一腳。那騎兵見是個女子，頓生輕蔑，隨手一槍，只待嚇退她，卻不料雷敬言身法奇快，早一腳踢在他後腰上，那騎兵怪叫一聲栽下馬來，雷敬言兜攏住馬頭，那馬不下千鈞之力，雙蹄踏下，正中那騎兵胸口，那騎兵胸口肋骨給踏得對斷，慘叫一聲，眼見是不活了。

李軾見雷敬言身段優美，不由得豎起了大拇指，拍手叫好，顧紅衣和傅小蕓也搶到了馬匹，縱馬過來，顧紅衣笑道：“臭小子，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當心我妹子尋你的不是。”李軾忙收聶心神，餘光一瞥，果然見到傅小蕓面目不悅，心想：這女孩子醋意真大，不過是喝彩幾句，又有什麽打緊。卻不再多看，待要向傅小蕓示好，忽然大叫不好。

原來李軾幾人沖過來搶馬，那護衛那班孩子的軍士便抵擋不住賊兵的沖殺，正節節敗退，此刻又給阿史那邦彥大軍沖散，一時間竟然殺不到那邊。只見那十來個孩子就要喪生在鐵蹄之下，陡然間一人一馬席卷而至，長槍翻動，殺退了賊兵。卻是南霽雲眼見情勢危急殺過來回援。

好在南霽雲等將刀馬嫻熟，都搶得了戰馬，此時倒有百十來騎了。張巡收攏騎兵，護住小孩，往外沖殺，周圍賊兵雖眾，一時間卻也難以近身。

突然南霽雲大叫不好。眾人一見，前方一隊重裝騎兵，手執一把兩邊開刃的長刀，足有三尺多長，此時太陽已全部升起，灑下萬道金光，那陌刀映襯著日光，熠熠生輝。張巡道：“沒想到安慶緒竟然把陌刀精騎都派來了。”

陌刀騎兵乃是大唐的精銳部隊，陌刀長七尺，刃長便有三尺，刀身沈重，配上重騎兵沖鋒，遇敵交戰未嘗敗績。陌刀隊也是一支軍隊中的靈魂所在，非是親信不能掌控。

這一隊人馬卻不是正規的陌刀隊，乃是史思明借鑒陌刀隊的建制而組建的，所選軍士俱是百裏挑一的勇士，比起大唐的正規陌刀隊絲毫不差。這一隊乃是史思明暗中交給阿史那邦彥的親兵衛隊，雖然不過兩百來人，但是卻是阿史那邦彥營中最強的所在了。

話音未落，兩百多人的重騎沖了過來，南霽雲大叫：“小心！”擺開陣勢，各人也都握緊了兵器，凝神對戰。李軾只覺那陌刀隊雖然人數不多，但是騎士連同馬匹都整齊劃一，身上的黑甲更是攝人心魄，只覺身旁有人靠了過來，卻是傅小蕓，只見她臉色發白，顯然是有些害怕，李軾伸手過去捏了捏她手掌，以示安慰。

那陌刀隊沖到前方二十多步的時候，陌刀依舊橫在馬上，並不舉刀，李軾正詫異，忽見對方左手揚起，卻是個個手中舉著一把手弩，手弩連珠箭發，頓時便有不少軍士應聲倒地。一陣弩箭射過，終於舉刀沖過。

一個錯馬交鋒，唐軍死傷過半，陌刀隊卻只是在南霽雲等高手面前吃了一點虧，折損不過十來人。那重騎兵錯馬而過，眾騎士又是一個回身，覆又取出弩箭又是一陣激射，唐軍又倒下一片。此時已不足一百了。

張巡心中痛惜：這些好兒郎，若不是餓壞了，氣力不濟，也未必就真個如此不濟，哪會如此的任人宰割。好在陌刀隊只沖鋒一次便不再上前，張巡心中一定，忽又暗笑道：是啊，陌刀隊組建困難，這麽多勇士折損了一個都要心疼，這一次沖鋒已經讓我們折損大半了，不值得再用了。看到地上被南霽雲等斬殺的黑甲騎士，心中也是雪亮，在沖殺過來，也未必能夠傷到多少，但是自己必然有所損傷。

此時陌刀隊既撤，餘眾雖然弱小許多，但是蜂擁而至，還是把張巡等人沖散了。剩下的百十來個唐軍各自為戰，抵擋不了幾合紛紛倒地。倒只有李軾等人身懷絕技，互相照應，還不至於落敗。只是那幫小孩子卻沒那麽好過了，大軍湧來，李軾等人也照應不到了。

南霽雲眼見形勢危急，抄起張節之抱在懷中，殺到李軾身旁。李軾砍翻一個賊兵，說道：“這下沖不出去了。”

南霽雲道：“不用怕，跟我來。”此時幾人戰馬早已經被殺，南霽雲也棄了長槍，施展刀法，打砸砍劈，依舊是勇不可擋。顧紅衣接過張節之，把他綁在南霽雲背上，與李軾傅小蕓在身後策應，隨著南霽雲慢慢向外沖殺。這幾人都是武學高手，尤其是南霽雲、李軾兩人刀劍更是遠在眾人之上，幾人隨著南霽雲朝著偏西的方向猛沖猛打。

李軾的白霜劍、南霽雲的攬月刀都是精鋼千錘百煉打造的，刃口極佳，劈砍沖殺，刃口鋒利如故，絲毫不鈍，更不要說缺口了。

但是敵軍實在太多，起初時幾人各執武器，還頗有章法，指東打西，有時還舞個刀花、挽個劍花，殺傷之餘還想到出招姿勢是否正確，這一刀砍的位置是否正確，這一劍刺的方位有無偏差。但時間一久，什麽刀法劍法鞭法漸漸散亂，刀劍交加之處卻是直劈直砍，直上直下，只求盡快打倒敵人，根本顧不了出手的方位和勁力了，好似隨心所欲，實則胡劈亂砍。

幾人只顧著奮力把個兵器護住要害，功與守倒是看運氣了。眾人只覺敵人的攻擊如潮水一般層層壓上，縱然用盡全力也有些難以支撐。突然李軾只覺周遭壓力陡然一松，卻原來幾人已經沖出了北營。

李軾只覺渾身上下快要散架了，四肢百骸說不出的沈重，此時突出重圍，只覺得如同溺水之人突然給人救上岸一般，貪婪的呼吸著空氣，不住的喘著粗氣。看看周圍，沖出來的只有傅小蕓、顧紅衣、南霽雲和張節之，雷敬言不知什麽時候給沖散了。

幾人此時壓力陡松，才發覺身上腰臂等處多道傷口火辣辣的痛，所幸沒有傷到要害，張節之在幾人拱衛之下居然毫發未傷，倒也是奇了。

南霽雲也是精疲力竭，只覺丹田內空空如也，心下大駭，忙又試著運了運氣，根本提不上來，強提了一口氣說道：“此處不宜久留，快跟我上山。”幾人輕身功夫俱佳，那叛軍一時間也沒有追上來。

幾人又強打精神，隨南霽雲上了旁邊一座小山，此山怪石嶙峋，盡是雜草矮樹，並無路徑，但對於他們來說卻也不算什麽，勉力而上轉到背後，實在不能動彈了，見追兵尚未來，忙盤腿打坐，各自調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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