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點事， 最近不在學校。”陸衍看著她說道。

江流在冰面上輕輕旋轉， 修身的運動服勾勒著少女的曲線， 宛如一只白天鵝，長發隨著滑動的動作在空中揮灑如墨，她嘴角揚起起， 露出一點白瓷般的牙：“怎麽了？你要幹什麽去？”

她的語氣都是歡快的。

陸衍拉著她的手，她轉回到他跟前， 水蒙蒙的眼睛如小鹿般凝望著他。

“有點事要離開南城幾天。”

“那你什麽時候回來呀？”

江流這才明白他說的不在學校是離開南城， 心裏劃過一絲的緊張與不舍。

旁邊有人剎不住冰刀鞋朝他們沖來， 那人嘴裏還叫著“快讓一讓”“快讓一讓”…陸衍眼疾手快，攬著她的腰肢把她推到了另一邊， 他自己卻被躲避不及，被那人的冰刀鞋硌了一下，咚的摔在了冰面上，聽聲音摔得不輕。

陸衍捂著手肘， 曲起了膝蓋，剎不住車的那人也摔在了冰面上，那人總算停了下來，他看向了陸衍， 來不及顧及自己的傷勢， 朝陸衍喊道：“那個，對不起啊！”“非常的對不起！”

陸衍揉了揉膝蓋， 江流反應後，滑了過來， 蹲在冰面上，看著他緊蹙的眉頭，關切的問：“你，沒事吧？”

她的心裏五味雜陳，就像是打翻了五味罐，她並不知道陸衍在那樣的關頭會先把她推開，就像這次以前她並不知道在陸衍眼裏自己是這樣的重要。

在江流有限的認知裏，陸衍對她是有些許好感的，可能是因為她的好看，可能是因為她太煩人了，也可能是她太主動所以他勉為其難的接受了她。

這段感情裏，他至始至終都保持著自身的冷靜和理性，與她，亦師亦友。

可現在，她不這樣認為了，想法總是在一瞬間被扭轉。

江流想起剛剛他推開她時的緊張神色，陸衍對她的感情或許比她想的要深，還要更深一點。

這樣奇特的想法湧進了她的心裏，就像是洪水找到了突破口，一發不可收拾，江流看向陸衍，她向來都是以仰望的姿態看他，所以她看到的陸衍永遠都是冷靜自持的，剛剛當危險來臨的時候，他也並非那麽冷靜，起碼在那人快要撞到她的時候，他有那麽一瞬驚慌失措。

陸衍被她的眼神看得發毛，皺眉，開口：“別這樣看我，很怪。”

江流回過神，嘴唇禁不住輕輕揚起，看他那冷冷模樣，她柔聲說：“疼嗎？”

他揉了揉手肘，單手扶著冰面爬了起來，看到她還咧開著嘴：“你是在笑話我？”

江流頓覺好笑，點頭：“嗯。”

笑話你遮遮掩掩，笑話你不坦蕩，笑話你刀子嘴豆腐心…可是她不能說，因為他脾氣古怪。

“也不想想是為了誰摔的，真是沒有良心。”

他捂著手肘，朝溜冰場的入口滑去。

江流跟上了他，拉住了他的袖子：“我看看摔哪兒了。”

陸衍滑到了門口，坐在了休息椅上：“還好，應該是腫了，過兩天就消腫了。”

江流看他眉毛也不擡一下：“不疼嗎？”

“還好。”

江流撇了撇嘴：“疼就是疼，不疼就是不疼，還好是疼還是不疼？”

陸衍脫掉了溜冰鞋，拎著鞋還回前臺：“是能夠接受的疼。”

江流也還掉了鞋：“那什麽是不能接受的疼？”

陸衍看著她天真的大眼睛：“心裏的。”

三個字，簡短而利落。

江流卻被擊中了一般，她想起了她媽離開的那個夜晚，那個雨天，後來的很多年，江流都不敢想象那天自己是怎麽熬過來的，就像陸衍說的，心裏的疼是不能接受的，因為連想都不敢去想。

“你剛剛說你要離開南城，你是有什麽事嗎？”江流側過臉，問他。

“家裏有點事。”

他無意說，江流也沒有再追問，可是她從來沒有和他分開超過一周，就是過年也只是分開了五六天，這次連具體日期都不知道，江流有點不好受，看著近在咫尺的小白臉，忽然生出了不舍。

江流問：“你不在，我不會的題目怎麽辦？我能q.q找你嗎？”

陸衍點頭：“你可以發我q.q，我要是看到了會回你。”“好吧。”江流拉著書包袋子，“那我們待會去哪？”

“今天我就不去圖書館了，我得回家忙些事，等我回來再去圖書館吧。”

陸衍轉過身，看向她，目光所及，是她臉頰兩側細軟的頭發勾勒著的小巧臉蛋。

“啊？”江流有些意外。

“嗯，你好好覆習，別偷懶。”他說。

江流點頭，出了商場就得跟他短暫的分離了，現在的每一秒都感覺異常珍貴，她看到了前面奶茶鋪排了很多的人，伸手指了指：“我想買杯奶茶喝。”

陸衍看過去，那家奶茶店的人都排到店鋪外：“那家？”

江流點頭：“嗯，那家的奶茶超級好喝的。”

陸衍看到她揚起的眉毛和彎彎的眼睛：“那走吧。”

隊伍很長，時間卻很快，每一分每一秒都讓江流很舍不得，她的手揪著書包帶子，大拇指撥弄著食指，鼓起勇氣，把手伸到了他垂在身側的手心裏，陸衍些微訝異，卻被沒說什麽，握緊了她的手。

時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臨分別，江流可憐兮兮的看著他：“我能不能送送你？”

本來是買杯奶茶，因為江流各種的要吃，最後買了鹵味雞、黑森林蛋糕、水果等等，一直墨跡到了天黑，陸衍對上了她可憐的眼神：“我很快回來。”

江流依依不舍的拉著他的手：“那你要快一點。”陸衍揉了揉她的頭：“嗯。”

“那我回家了。”

“嗯。”

“你要早點回來。”

“知道了。”

……

陸衍的離開對於大家來說並沒有太多影響，臨近高考，所有人都積極準備著考試，沒有人再有閑情雅致去關心他為什麽要請假，大家關心的是這道題高考會不會考？那道題高考會不會考？

一切都如往常，唯獨江流，陸衍說好的下周會回來，可是已經是他離開的第三周，高考還有47天，他回她的信息停留在了前天，他把解題過程寫在了白紙上發給了她，並且附上了：好好覆習，加油。

江流問他：你什麽時候回來呀？

陸衍只回覆：快了

江流有的時候想陸衍是不是不回來了？她問過他發生了什麽事，可是他什麽也沒說，他們的關系又恢覆成了老師與學生，聊天記錄只剩下她請教他題目。

伴隨著第一聲蟬鳴的到來，南城迎來了2015年的高考。

戰爭在無形中拉開了帷幕，江流似乎已經接受了陸衍不在身邊這個現實，她以最坦然的姿態參加了考試，考試的第一天，她還有一點點的緊張，考試的第二天，她已經釋然了，連緊張都不曾有，不管是好與壞，結果都已經既定。

考完的第三天，大多數人都是興奮的，全班歡呼雀躍，卻不知曉人生最快樂的時光已經畫上了句點，尹老師那天一直沒有出現，只在黑板上留下了幾行字。

【你這一生，我只送一程

不忍離別，但車已到站

我原路返回

你遠走高飛

再見】

一切的一切都在尹老師的這幾行字中結束，人生是一輛單程車票，高三這一站已經走過，再也無法返回，江流看著這幾行字，眼睛泛酸。

數學王走進來，看著大家的笑臉：“同學們，尹老師讓我過來跟大家說一聲，打掃完最後一次衛生就放學。”

“尹老師呢？”全班人齊聲問。

數學王說：“尹老師不忍心跟你們說分別，大家各自珍重。”

江流看著數學王肥肥的身體，這一年數學王對她的幫助，她看在眼裏，沒有人比數學王對她更好了，數學王走了出去，江流追了出去。

“老師。”

數學王笑瞇瞇的看著她：“怎麽啦？江流。”

江流吸了吸鼻子：“老師，我能不能抱你一下？”

數學王伸手摸了摸她的頭，伸開手，輕輕抱了一下江流的肩膀：“江流，數學考得怎麽樣？”

江流點頭：“會做的一題都不會錯。”

數學王笑了起來：“這麽自信？”

江流：“嗯。”

“想好選哪個學校了嗎？”

江流點頭：“想好了，考…”

數學王打斷了她：“別說出來，說出來就不靈了，等考上了再發短信告訴我。”

“嗯，謝謝老師。”

“還有，你啊，是個聰明的女孩，大學的路要穩紮穩打，高中畢業並不是結束，只是剛剛開始。”數學王現在像一個老阿姨一樣喋喋不休。

江流揉了揉眼睛：“嗯，我知道的。”

數學王看著得意門生，朝她擠了一下眼睛：“陸衍是好孩子，你倆很合適。”

江流有些意外，數學王怎麽知道她跟陸衍的事？可是數學王已經轉過身走了，江流看著他敦厚的背影，心裏說不出的滋味。

她掏出了手機，看著陸衍灰色的頭像，他到底去哪裏了？為什麽連高考都沒有參加？他不是說高考結束就跟她在一起的嗎？

難道他不認賬了嗎？

江流點開了他的頭像，他的空間總是狀態很少，最新的狀態是好幾個月前的，他說：世間風物論自由，喜一生我有，共四海豐收。

她已經看了不下一百遍，而留言板裏，[薛定諤的貓]最新的留言也恰恰是他寫狀態的那一天，很意外的是，[薛定諤的貓]那天並沒有當天氣預報，而是留了一句：珍重萬千一切就像是一個謎，冥冥之中讓她覺得陸衍與[薛定諤的貓]有什麽牽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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