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看到了自己與他的差距。

陸衍甚至不用高考就能進前幾的學校， 而她連班級前五都考不到， 還妄想和他讀一所學校。

她低著頭， 這個晚上她忽然想未來陸衍的人生會是怎樣的，進一個好的學校，繼續深造， 考研、考博，待在研究院裏和一堆數據研究作伴， 或者大學畢業了， 去一家數一數二的企業， 然後遇到一個和他比肩的女生，過著人人艷羨的人生。

而自己呢， 考個不好不壞的本科，過不好不壞的生活，大學畢業後，回到西北， 學習如何養牛，承包一個山頭，和顧長安坐吃等死。

想來想去，自己和他都沒啥可交集的。

“你呢？想考什麽學校？”陸衍看她沈默不語， 問她。

江流有點失落的看向他那張小白臉， 喃喃說：“想去J城農大。”

“J城農大？”陸衍皺眉，眼神有片刻的凝重， “別跟我說笑。”

江流仰著臉，強作微笑：“我沒有啊， 我要去J城農業大學好好學畜牧業，然後回西北承包一片山頭養牛，到時候整個山頭都是我的牛，想想超威風。”

她洋洋灑灑說著在她眼裏最切實際的出路，絲毫沒有察覺到陸衍臉色有點僵。

陸衍插著口袋，昏黃的路燈襯托得她的皮膚瑩白勝雪，他說：“你是認真的？”

江流說：“我覺得這樣挺好的。”

陸衍嘲諷般的勾起唇角，冷暗的眸子不辨情緒，悠悠說：“以你現在的成績就考J城農大沒什麽壓力，你不用學習了。”

他的語氣不輕不淡，不了解他的人，會以為他正常說話，熟悉他情緒的人，就知道他此刻生氣了，他越是平靜冷淡越是生氣。

江流看著他的側影，很明顯，他生氣了，他邁開步子朝前走，江流踩著小碎步追了上去。

“你怎麽了嘛？”江流追著。

淩晨兩點多，凍得她鼻尖通紅，她看他真的沒有好轉的跡象，拉他的袖子：“你幹嘛呀！剛剛不是挺好的嘛！你保送我為你感到非常的開心呀！”

陸衍頓了頓，回頭俯視著她，語氣不好：“我不需要你為我高興。”

江流楞住了，仰視他：“那你需要什麽啊？”

陸衍盯著她那雙清澈至極的大眼睛：“江流，你就是個騙子。”

江流張大了嘴：“啊？我騙你什麽了？”

陸衍壓制著情緒，興許對於她來說所有的話都是即興發揮，都是嬉皮笑臉的撩人，可是每一句在他的耳裏卻都是認了真，她說她會努力跟他考一所學校，剛剛在影吧還說她一定會努力的考到前五，考到好的大學，和他在一起。

短短十幾分鐘，就變成了她要去J城農大，她要回老家放牛，為了逃避現實，選擇了一個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實現的目標。

他幫她補課給她輔導，不過希望她能實現夢想，可如今，感覺自己做的一切都變得沒有意義。因為她就是個騙子。

“算了，你願意做什麽就做什麽。”陸衍終是什麽都不想說。

江流拽著他的衣角：“我哪裏騙你了？”

她腦子急速飛轉，想到了今天跟他一起看了電影，可憐兮兮的說：“是你說這次電影跟前五沒關系的，我哪裏騙你了？”

陸衍：“——已經很晚了，我送你回家。”

他站在路邊，伸手攔了一輛的士，江流被他塞進了車裏，他跟著坐了進去，等到車子開到她家樓下，她還想邀請他上樓喝杯茶，結果，他轉頭跟師傅說回之前的地方。

江流什麽也沒來得及說，他就走了。

留下她一個人獨自在小區面對皎皎月色，生氣不可怕，可怕的是陸衍生氣，他什麽也不說，就等你來猜，江流是看不懂他，打了個呵欠，回去倒頭就睡，以至於第二天睡過了頭，一直到中午才到教室。

陸衍回家已經三點，他推開門，他爸陸容曜穿著睡衣正站在客廳等他，他爸旁邊是那天去派出所接他的女人劉楊晴，陸容曜看到他回來了，板著臉說：“這麽晚去哪裏了？”

陸衍換了鞋：“約會。”

陸容曜沒想到他這麽直接，頓時氣血上湧：“你說什麽？你現在是不是翅膀硬了？”

陸衍看著陸容曜因為生氣額頭爆出的青筋，他挑唇：“是。”

陸容曜拿著桌上的煙灰缸就朝他砸了過去，陸衍未閃躲，或者說根本不想閃躲，煙灰缸砸在了他的肩膀上，發出一聲沈悶的“咚”，隨後掉在了地上，砸出了一片碎裂的聲音。

劉楊晴扶著陸容曜：“老陸，你說歸說，打什麽孩子啊！”

陸衍扶了一下肩膀。

陸容曜說：“小小年紀，不學好，盡學你的神經病媽…”

陸衍在聽到他媽的時候，沖了過去，卡住了陸容曜的衣領子：“你他。媽的閉嘴，誰都可以說我媽有病，救你沒資格，沒臉，你懂麽？”

他的眸子嗜血一般的通紅，陸容曜被他推得一個踉蹌，劉楊晴忙拉住陸衍：“陸衍，別沖動，這是你爸爸！”

陸衍與陸容曜眼神對峙了有幾秒，他冷笑著撇過眼：“你打我可以，你詆毀我媽，不行。”

他松開了手，陸容曜猛地推開了陸衍，陸衍站立不穩，倒在了旁邊的沙發上，陸容曜整理了一下睡衣的領口，居高臨下的看著他：“不要以為你會考個試就了不起，沒有我，你什麽都不是。”

陸容曜說完就轉身進了房間，劉楊晴伸手拉了一把陸衍，卻被陸衍甩開了手。

劉楊晴微笑著看他：“別跟你爸爸計較，他等你等了一個多小時，他也不容易，而且你現在高三了，他也為你著急，你多理解著點。”

陸衍嘴角扯出一抹笑，看著劉楊晴年輕的臉：“劉阿姨，你管好你自己吧。”

劉楊晴收斂了笑，最終沒說什麽，轉身跟上了陸容曜。

陸衍握著肩膀，解開了外套，拉開了毛衣的衣領，肩胛骨的位置疼的鉆心，那塊白色的皮膚青紫一片，他伸手撫了一下，眉頭蹙起來，他想起了江流，想起了江流說要考J城農大，想起了自己的母親，想起母親說：陸衍，媽媽會一直在你身邊，等你乖乖長大。

後來呢，母親跟著一個男人出了國，父親帶回家很多女人，鶯鶯燕燕，人世間最不可信的就是愛情，能從有骨肉相融到老死不相往來。

日子不緊不慢的就到了一月，南城一月已經是隆冬，幹冷的天沒有暖氣，一擡頭就是灰蒙蒙的天，天色就像江流的心情，陰暗壓了一層霧霾，上次看電影之後她跟陸衍之間莫名的變得比以前更生疏，明明牽過兩個小時的手，轉眼就變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江流反思了好幾回，實在沒想通自己做錯了啥，說給胡思韻聽，胡思韻說陸衍不會平白無故的生氣，最後兩個人商量了一番，得出結論：陸衍不想對牽手負責任。

除了這個理由，她倆也想不出其他來。

反正陸衍是不理她了，江流也就放飛自我了，周五體育課，一大半的學生都留在教室做試卷，好好準備期末考試。

江流坐了兩道題，被教室學習的氣氛憋得難受，嘴巴寂寞的很，戳了戳胡思韻：“想不想吃辣條？”

胡思韻搖頭：“辣條不幹凈，少吃點。”

江流放下筆，做題做的腦子發懵，急需辣條來拯救她：“不幹不凈吃了沒病，我去買辣條了。”

江流從包裏掏出了十塊錢就下樓去了，隆冬樹葉全都掉光了，校園裏除了常青樹其他的樹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幹，一眼看過去，無盡蕭條感，冷風吹在她臉上，凍得她直打哆嗦，江流沖到了小賣鋪。

拿起來兩包辣條就去付錢，付完錢，看到門口的機子裏賣關東煮，又買了兩串關東煮，蹲在小賣鋪門口吃了起來。

熱乎乎的肉讓她胃裏很充實，她吃完了關東煮，迎風拆開了一包辣條，麻辣的香味自口齒間漫開，這世上再沒有比辣條更好吃的東西了。

正當她吃的很快樂的時候，看到了陸衍和另一個女生一起走到小賣鋪，她跟陸衍的目光在空中相觸，江流看到了他旁邊的女生，江流不認得，可是這個女生看起來好小好可愛，自然卷的頭發垂在兩邊，像個洋娃娃一樣。

女生笑著對陸衍說：“我先去買點東西，你等等我喔～”

陸衍微笑：“嗯，不著急你慢慢買。”

“愛你喔～”

陸衍微笑，揉了揉她的頭發。

江流從地上站起來，剛剛那個女生的話她聽到了，她說“愛你喔～”，陸衍還寵溺的揉了揉她的發，江流第一次看到他微潤的笑臉，聽到他那樣溫柔的語氣。

什麽時候他這麽對自己說過話？好似沒有哪個女生有這個殊榮，她看著他俊俏的小白臉，又看了一眼那個進去小賣鋪的女生。

他們是什麽關系？

情侶麽？

都“愛你”掛在嘴邊了。

不是情侶又是什麽？

江流心落到了谷底，把剩下的一整根辣條塞進了嘴裏，可是喉嚨堵得厲害，辣椒嗆進了喉嚨，嗆得她咳了起來，咳嗽好像止不住了，她彎著腰，不停地咳嗽，眼睛咳得發紅，眼淚都要咳出來了。

她擡起頭，喉嚨被辣椒嗆得發癢，眼睛很酸：“陸——咳——衍啊，好巧——咳咳——我先走了，拜拜。”

她總算麻溜的說完了，捂著嘴巴不讓自己在他面前再咳出來。

她跑出了小賣鋪，手裏的辣條掉了一根在地上，江流停下了腳步，看著地面沾了灰的辣條，蹲下了身子，撿起了辣條，手指捏著那根辣條，眼淚刷刷刷就掉下來了，滾燙的眼淚砸得手背發燙。

她明明是個不愛哭的女生，上一次哭她都不記得了，怎麽這次這麽難過？

喉嚨發癢，江流捂著嘴：“咳咳咳……”

“咳咳咳……”

……

眼淚嘩啦啦的往下淌，她可以接受陸衍的清冷，可是接受陸衍的脾氣，可是一想到他跟別人在一起，她就覺得自己整個人都空了，他就像她心裏的一株白玫瑰，還未開放就被別人連根摘走了，後來他在別人的花園盛開，可是她卻還會心痛到死，因為那株玫瑰曾經在她心裏生過根，那是她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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