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的頭頂一片溫柔， 他的掌心很軟很暖， 雨淅淅瀝瀝的在下， 褲腳邊濕了一片，走出了學校，路燈敞亮， 文具店散發著暖色調的燈光，江流關掉了手電筒。

“要吃晚飯嗎？”她問。

話外之音是要一起吃晚飯嗎？

陸衍看著她閃亮的眼睛：“你想吃什麽？”

江流抿唇：“我都可以呀？我不挑。”

“校門口有一家豚骨拉面店。”

江流點頭：“好呀！我挺喜歡吃拉面的。”

他們踩著腳下濕漉漉的燈光走進了街角的豚骨拉面店， 江流的膝蓋疼的厲害， 她跟陸衍說：“幫我點一份豬軟骨拉面就好， 我去個洗手間。”

她咬著唇，忍著膝蓋和手肘的疼痛走進了拉面店的衛生間， 藍色的校服褲子膝蓋處濕了，她坐在馬桶蓋上，卷起褲管，她能想象到自己的膝蓋傷的多重。

果真， 膝蓋腫了起來，青紫一片，幸好沒有破皮，她站起來， 走到洗漱臺， 伸手沾了點冷水敷在了膝蓋上，疼的眼睛紅了， 她又接了點冷水敷了一下，膝蓋燙得嚇人， 她放下了褲管，又撈起了袖子，手肘沒腫但蹭破了點皮，殷紅的血已經幹涸，凝固成血塊，江流一咬牙，把胳膊伸到了水龍頭下，嘩啦啦的涼水沖著她的胳膊，血塊融成了血水，被沖洗幹凈，江流額頭冷汗直冒。

清理完差不多用了十分鐘，轉身出去，拉面已經上了桌。

她怕陸衍知道她摔了，強撐著慢慢走了過去，嬉皮笑臉的說：“你怎麽還沒吃呀？”

陸衍幫她拿了一雙筷子，看著她古怪的樣子：“怎麽去了那麽久？”

江流捂著肚子佯裝自己是去上廁所，兩個人因為這句問話顯得有些尷尬。

她說：“就——額——還是吃飯吧。”

她握著勺子，不敢看他，每次說謊她都不敢直視他的眼睛，眼睛騙不了人，她深谙其道，不想被他察覺只能低頭吃面。

她咬著柔軟的面條：“超好吃的！”

對於她的轉移話題，陸衍什麽也沒說，也不看她，兀自吃飯。

江流真不知道自己又做了什麽喪盡天良的事讓他對自己愛搭不理，他還真是陰晴不定，江流撇了撇嘴，咬了一塊豬軟骨，眼睛無處安放，四下打量，目光定格在了斜對面的一對情侶，女孩短發及肩，一身黑色的緊身衣，領口露出以前白色的皮膚，大眼睛炯炯有神，嘴角吃面微挑起的笑意帶著帥氣。

她的目光又落在了背對著自己的那個男人，從背影看，只看到他利索的短發和一身得體的西裝，耳朵上帶著一個純白色的助聽器，與雪白的耳朵融為了一體。

她戳著碗裏的面，看著那個女孩張大了嘴巴，模樣幾分俏皮，男人夾著自己碗裏的半個溫泉蛋放進了她嘴裏，女孩笑了起來，酒窩熠熠生輝，她嚼著蛋，順手掐了掐男人的臉，那場景就像電視劇，溫暖而甜蜜。

郎才女貌果然是賞心悅目，江流看癡了，陸衍看她在發呆，順著她的視線看了過去，也看到了那對情侶。

他看著那對恩愛的情侶，有種熟悉感，驀的想到了教學樓的另一側過道上貼著的優秀的畢業生展板，歷屆優秀畢業生都會掛在學校裏，以給後來的學生當做楷模。

那兩個人不就是展覽裏的兩個人嗎？

岑清銘和他的太太何菟——南城一中有名的模範情侶，那年高考兩個人分別拿了第一第二名。

至今學校還流傳著一段故事，一對情侶如果在學校旁邊的豚骨拉面店一起吃飯，那麽他們會一直一直走下去，傳說中，這個豚骨拉面店就是他倆的定情飯店。

陸衍沒想到他能在這家豚骨拉面店再看到當年學校的風雲人物，何菟學姐比照片看起來更不羈，而岑清銘學長對她甚是寵愛，歲月並沒有讓感情變淡，而是讓他們變的更加愛對方。

江流喃喃的說：“好帥哦～真的帥～”

陸衍看她那口水都要滴到桌上了：“人家結婚了。”

江流撇了撇嘴。

如果早一點見到岑清銘這樣的大帥哥，或許她江流不至於在陸衍這一棵樹上吊死，人生那麽長，優秀的男人那麽多，江流決定她要多在兩棵樹上吊死。

“別花癡了。”

江流咬著碗裏的溫泉蛋：“你吃醋啊？”

陸衍對她很無語，也不說話怕她再說什麽，江流看他沈默不語，喝了口面湯，蹬鼻子上臉：“我就對你花癡還不行麽？一個你都有的我受的，哪還敢喜歡別人？”

“你要是把你對我的這份殷勤放到學習上，你期中考試絕對能考班級前幾。”他說。

江流咬著面條：“我就是把心思放在你身上，也能考前幾。”

說大話的時候不顧忌後果，等到顧忌的時候已經晚了。

陸衍嘴角輕勾，又恢覆了他的一派清冷：“我很看好你。”

江流下意識的支著手，手肘碰到了桌面，嗷叫了一聲，捂著胳膊疼的眉頭直皺，陸衍看她不對勁，問她：“江流，你胳膊怎麽了？”

江流捂著胳膊：“我要考到前幾，怎麽說？”

他問：“你想要什麽？”

江流放下手，兩只大眼睛看著他的小白臉：“我要什麽都能給嗎？”

陸衍看她那眼睛活像是要把他吃了：“你是為你自己考試，不是為我考試的。”

江流一下子洩了氣，眼裏盡數都是失落，撇著嘴，委屈巴巴的看著他，受了一萬點委屈：“你就害怕跟我賭，害怕輸給我，害怕你猜錯了…”

“激將法對我沒用。”

她對他什麽都沒用，軟的不行，硬的不行，啥也不行，她“哼”了一聲：“算了，讓我考倒數吧。”

兩人繼續吃面，口味清淡的拉面讓她有點吃不下，從桌子上拿了一瓶辣椒油，往面湯裏倒，倒了一點不夠又一點，知道淡黃色的面湯變成了紅油火鍋的顏色。

陸衍看她近乎自虐的吃面，嘆氣：“你想要什麽？”

江流一瞬間又恢覆了活力：“我要是考到前幾，你能不能——”

其實她想說，你能不能答應做我男朋友？一想到他那嚴肅派作風，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轉而變成了：“你能不能——跟我看電影呀？”

陸衍舔了下唇，想了想：“最近沒有時間。”

“你看你，沒有誠意。”

江流就知道他肯定不會輕易答應。

陸衍說：“下下下周的周天可以空出來。”

江流眼睛buling一下發亮：“那我提前預約了，說好了。”

他被她瞬間的喜樂逗的扯了嘴角：“你先考到前幾再說吧。”

江流拍著胸脯：“我就是頭懸梁錐刺股也要考到前幾的。”

她信誓旦旦的樣子有點可愛。

他看著她碗裏的紅油面湯：“你這碗湯——”

“我吃飽了，嚇唬你的。”江流樂呵呵。

陸衍看著她俏皮的臉，長睫毛在燈光下撲閃撲閃的如同花蝴蝶，他又想起了教室裏那雙柔軟的手，不輕不重在他心上飄過，冬眠剛醒春風過境。

“說你傻，你挺機靈。”他說。

她揚著眉，默默看著他。

他吃面的動作很細致，夾起一條面條，在筷子上卷了兩圈才放進那張薄唇裏，原來喜歡一個人，連他吃面的樣子都那麽好看。

吃碗面，他站起來，每一次起身對於江流來說都是一次折磨，傷在膝蓋，彎曲的動作要人命，她咬著唇，站起來，一條胳膊伸了過來。

“扶著我。”他開口。

江流抿唇，看著他藍白的校服袖子，袖子下是精壯的手臂，她到底是不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瞞過任何事，他是什麽時候知道的？剛剛她不小心嗷叫的時候察覺的，還是一開始吃飯就已經察覺了。

江流的腦細胞想不出他的心思，只能伸出了自己的小手搭在了他的小臂上，腳瘸了一下，不敢把更多的體重壓在他身上，他攙著她走到了門口。

他問：“疼麽？”

江流低頭看著地面的水漬，搖頭：“沒有很疼。”

他伸手攔了一輛的士，為她打開車門，他的手支在她的頭頂，防止了她撞到車門，鉆進車裏，動作幅度過大，膝蓋疼的她齜牙咧嘴。

“往裏面去一點。”他說。

江流挪進去，在她詫異的眼神中，陸衍坐了進來。

“你跟我一起走啊？”江流問。

師傅在前排說道：“你們去哪兒？”

“龍柏路三弄塘…”江流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師傅，去南城第五人民醫院。”

的士師傅回過頭：“到底去哪裏？”

江流扭過頭，看著陸衍：“師傅，聽他的。”

車緩緩啟動，輪胎壓過馬路，江流這話落在耳朵裏，有種莫名的暧昧感，昏暗的光線裏，她咬著下唇看著他的側臉曲線，他好像也不是那麽的冷，甚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有點暖，江流忍不住浮起一絲笑臉。

“你們高中還能談戀愛啊？”的士師傅透過車內鏡看著他倆。

“沒有，我們沒談。”江流回。

的士師傅笑：“高中真的挺美好的，好好珍惜這段時間，當然，女生也要學會保護自己，前幾天啊，我就載了一個職校的女生去醫院，那個女生差點死在我車上，當時嚇死我了。”的士師傅喋喋不休的說著前兩天的事。

“她怎麽了？怎麽差點死了？”江流問。

的士師傅見她好奇心被勾起來了，開了話匣子：“就自己藥。流，沒流幹凈還是怎麽回事，一直流血，一大片的，死也不肯叫救護車，還好她閨蜜陪著，不然一個女生可真的夠慘的，所以我跟你說小姑娘，高中談戀愛一定要學會保護好自己，千萬不能隨便跟男孩子搞七搞八的。”

的士師傅說這話時回過頭看了一眼陸衍，那眼神別有意味。

江流心裏嘀咕著“我倒是想搞七搞八的，人不給機會啊”，最終只是淡淡說：“師傅，謝謝您，我會註意保護好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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