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丘上的“白毛狼王”緩緩地轉過身來，銳利的目光比刀光還冷，比月光還寒，盯著左行，冷冷地道：“你已經沒有資格再提他的名諱。”

“你終究還是練成了天王斬鬼刀。”沙丘上的“白毛狼王”正是雪狼之子，柳惜別。左行一點都不意外他會找到這裏來，事實上，他一直在等著柳惜別，等著這一天的到來。

柳惜別很輕松地就將背上的天王斬鬼刀取了下來，拿手指輕輕摩挲著刀鋒：“是的，我準備好了，你呢？”

左行默然無語，很久以前，他就已經準備好了伸頸迎接柳惜別這覆仇一刀，然而現在……

“我……”左行嚅嚅不知所對。

柳惜別笑了笑，笑地很艱難，也很苦澀：“我來，是想給你一個心理準備，一個月後，我再來找你。”說完這些，他的人就像一頭沙漠狼一樣，竄下了沙丘，身影融入慘白的月光，漸漸地，消融不見，唯餘揚起的一抔黃沙……

很久以前，左行在等著花錯長大，這樣，就可以替他照顧花月寒了。而現在，花錯長大了，左行卻發現，他甚至都不及小時候懂事了——這樣，讓他如何凜然赴死，去接受柳惜別那覆仇一刀？

這一夜，左行無眠。他在草窩中，看了一夜的月光，聽了一夜的狼嚎，想了一夜的人和事，想得深遠而入神。

第二夜，左行依然睡在草窩中，也依然，無眠到天明。

花錯天天跟著他的掌櫃懷江鶴，吃香的，喝辣的，穿的是貂裘，睡的是錦被，所以，他夜夜都睡得很香甜，從來就沒有失眠過。

而今天晚上，懷江鶴說要讓他睡得更好——他要把一個女人賜給花錯，他當年喜歡過的一個女人。當然，他不會告訴花錯這個女人是他當年喜歡過的芳草，也是他當年吃不到嘴的酸葡萄。事實上，他自己都想不到，會在這個地方遇見她。

她是懷江鶴的初戀，她的名字叫作沙蝶。沙漠中本是沒有蝴蝶的，但她是唯一的那只，翩翩飛進荒涼的沙漠，也飛進了懷江鶴的心裏，曾經的心裏。

曾經的懷江鶴，也曾多情；如今的懷江鶴，卻很無情。

沙蝶就混夾在那他們階下的那群舞女當中，眼睛無神，手腳舞動僵直如木偶。像一只折翼的蝶，無力掙紮於這毫無春色的大沙漠中。

據懷江鶴所知，這些舞女都是馬賊們從周邊的村莊中擄來。馬賊們用她們換酒換銀子，而這荒漠野店妓館的主顧們又通過她們賣藝賣身來賺銀子。

舞池中的沙蝶，看起來，熟悉，卻又是那麽陌生。看著她，懷江鶴仍有心跳的感覺，只是，再也沒有當年那麽強烈——也許只因為，她的皮膚已經被沙漠的太陽灼地太黑了，雖然她的眼睛還是如從前一樣清澈明亮，纖塵不染，但她畢竟變得已經不合懷江鶴的胃口了。

人都是善變的。

只是有些時候，變得太多太快了些，讓我們有些，措手不及。

女人容易變老，男人容易變心。

改變懷江鶴的是金錢，改變沙蝶的呢？也許答案是一樣的，不同的是，懷江鶴為金錢而變，而沙蝶，卻是因為金錢，被改變。

當年懷江鶴窮的時候，吃不到沙蝶這顆酸葡萄，而如今，女人，他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因為，他有錢！

他拿起酒瓶子就往嘴裏灌，酒水流過他的咽喉，流進他全身的每根血管，這種胸膛灼熱如火燒的感覺，很是痛快！所以他就很痛快地猛一拍桌子，將那張楠木桌子拍地粉碎，招來酒樓掌櫃的，瞇縫著醉眼指著沙蝶道：“這個女人，我要了！”

掌櫃的半彎著身子，將耳朵湊到懷江鶴的身邊，點頭哈腰道：“懷老大喜歡這個女人，是小店的榮幸，盡管拿去便是。還請懷老大以後多多光顧小處，鄙處的女人，都是小的花高價買來的，絕對是方圓百裏內姿色最好的。只要懷老大喜歡，小的定將雙手奉上……”

懷江鶴揮揮手，表示他很不耐煩聽他的屁話。

掌櫃的正待退下，懷江鶴又叫住了他：“這個女人，你是從誰手上得來的？”

掌櫃的想了想，道：“是西北邊死亡谷的阿奎木手上得來的，花了我二十瓶葡萄酒和九桶羊奶，外加十兩金子。”

懷江鶴又揮了揮手，掌櫃的連忙退下了。

懷江鶴記得他聽說過一句話：別他嘛的跟老子談什麽愛情！什麽愛江山更愛美人，狗屁！庸俗！我告訴你，只要你打出屬於你自己的天下，得到了你的江山，那麽女人，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想要哪個就可以擁有哪個！

他一直當作是至理名言，而今天，他終於明白，就算他真的可以要多少女人有多少，要哪個有哪個，這樣的女人，跟花瓶裏的鮮花墻壁上的圖畫沒有什麽區別，他的初戀，是永遠也找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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